【丹枫】油坊恋(小说)
榨房里顿时鸦雀无声的静。
老妹娃着急地跑过去摸了摸油匠的脚,心疼地说:“都说你是头犟牛,你还晓得先救人啊。”王油匠皱着眉头便一声不吭了,趴在碾槽边上,两只眼睛痛得眯紧了,泪从它的眼角渗出来,清亮清亮的,好像一缕油丝下滑。老妹娃愣了一会儿,抱住他的头大哭起来,眼泪也像一缕油线,嘀嗒在王油匠身上。
张大妈看在眼中,见大家都看着王油匠与老妹娃像一对夫妻般伤心流泪,站在碾盘边的人看着不动,就大声喊:“喂,赶紧把油匠送医院去,都吓痴了吗?”
这样的插曲,如一阵风,滚过面前,滚到对山,就成了无影无踪,风一停,村子马上静了。村里人害怕灾难,害怕折腾,却也早已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宽慰,宽慰老天爷也宽慰自己。他们知道,不俱有谁遭难的时候,有人在磨难中,咬碎了牙齿,合着血丝吞了,他们来不及叹气,明天太阳升起来,还得撞油打榨,耕田下种、共同过渡。
大家火速地将油匠送往医院,经过拍片,医生阴沉的脸开始放晴了,对众人道:“只是肌肉重度损伤,幸未伤着骨头。这下大家稍稍放了心,打油踩箍撞榨全靠双脚,骨头保住了就保住了榨坊,王油匠的事迹被村委知道报送到了公社,公社授与他见义勇为称号。
没过多久,榨房的号子又喊起来,嗨着!——轰!榨响的撞击声又重新响起。
连夜的大雪下得纷纷扬扬。我们在榨房里耍了大半夜。老妹娃养的花公鸡在榨房的角落里“故姑鼓——”报晓了,小伙伴们才一齐钻进榨坊院落偏房里的稻草堆里睡觉,成了习惯大人也放心。干枯的稻草堆,拱个洞钻进去,暖和得很。王油匠的号子还在喊,我们大家就睡着了。
老妹娃和王油匠什么时候钻进稻草里的,没人注意。比我大的伙伴军娃起来撒尿时,看到稻草垛下,一双绣花尖头鞋压在一双尺把长的大鞋上,旁边的稻草不停地在上下扭动,便摇醒我吓道:“快看!那边稻草有鬼呢!”果真,像鲤鱼闹莲塘,荷叶扑愣愣地晃动……
童年的记忆里,村子里来客,是我们最高兴的日子。来客了不只有好吃好喝,客人们说话的声音、走路的派头,都很新奇,就连吃完饭签牙缝的姿势,有时也让我着迷。我和比我大点的军娃最喜欢的人是骡马客。佛宝山,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落下来,大溪口河里见浑水了,老姑娘每天都要我们去趴趴大柳树下打望。
终于,有人赶着骡马源源不断地驼着油菜籽送到榨坊来,只要油菜子送到,老妹娃又可与王油匠在油坊吃住了。看了回来,老妹娃便把炸来王油匠下酒的洋芋片每人给一把,吃进嘴香得不得了,都快吃上了瘾。
开春了,没人再送油菜籽来,又得等到四五月里,油菜籽收进仓,王油匠的号子才会喊起来,我们孩子们又可去看热闹,去听榨坊里那榨响的音乐一样的声音。
正当油菜籽往榨坊里送来时,有人说老妹娃生病了,正在医院做捡查呢,村里有人传说,她是肚子大了,老妹娃的父母亲着了急,让她姨娘赶快设法,弄清她肚子里究竟怎么回事。
姨娘不用问也知道,这不是王油匠干的还有谁?于是悄悄给王油匠递了个信,赶快准备接人。现在是生米煮成熟饭,水到渠成,十拿九稳,老妹娃爹妈肯定不会再阻拦你与她二人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