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嘀嗒(散文)
姐姐们在一旁听着,早已是泣不成声。
1995年,那年我二十二岁。
生活有了许多的变故。那一年连最小的姐姐也嫁了人,家里只剩了我和母亲两人生活。那时候的我,已经辍学在家,用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勤勤恳恳地耕耘着赖以糊口的那片黑土地。
本来农村的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就该娶妻生子过踏踏实实的日子了,可我骨子里有股子叛逆,就是不甘心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农村呆一辈子,我决定出去打拼,创造属于我的一片天地。那时候,母亲张罗着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邻村的一个姑娘,比我小两岁,中等身材,白白胖胖,长得倒也算是清秀。重要的是女孩很中母亲的意,她朴实贤惠,性格温柔。而且还颇为健壮,干活很有一把子力气。这样的女孩子在农村是绝对的抢手货。
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心比天高,志向远大。我知道她不是我梦想中的那个女人,我的女人应该是那种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
然而,想摆脱现实的束缚,想改变命运,我只有拼一把了。我瞒着母亲把赖以生计的那三亩地承包了出去,然后打点行囊,只身外出了。
到了县城,我身无分文,感到无比茫然,不知道该从何做起。好在姐姐在县城做副食生意,我便从这里入手,也学着做点儿小买卖,风里来雨里去的赚点儿辛苦钱。两年下来,虽然没赚多少钱,但是总算在城里扎住了根。
2002年,那年我三十岁。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七年。那一年,我结了婚,终于遂了母亲的心愿。
离着结婚还有几天,我就开始忙活了,把老家的新房装饰得焕然一新,精心地粉刷了墙壁,玻璃窗上贴满了大红的喜字,还特意买了许多新家具。沙发,茶几,高低组合衣柜,席梦思床。把父亲遗留下来的老式太师椅,大方桌子都扔到了仓库里。
我还买了一块新的石英钟,打算把墙上的那口老钟换下来。那天,我踩着凳子去摘那口老钟。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忽然一声厉呵:“你干吗?”吓了我一跳。
我回头瞅了瞅她,见她一脸得愤怒。
我忙安慰她说:“这口钟都多少年了,也该换了。”
“不行,什么都可以换,唯独这口钟不能换。”母亲语气生硬地说着,眼圈竟然是红了。
我不想惹她生气,便耐心劝慰她说:“结婚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来喝喜酒,发现新房里最显眼的位置挂着这么一个老古董,始终是不太协调。这样吧!这块石英钟先在这里挂几天,等我的婚礼过去以后,我再给你换回来。”
母亲最终是默许了。她默默地把老钟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实际上从那天开始,那口老钟就再也没有换回来,一直摆在母亲的床头柜上。
2015年,我四十三岁。
一晃又是十三个年头。如今,那口老钟依然端坐在母亲床头的橱柜上面。十几年来,客厅里的石英钟因为质量问题换了一块又一块,而那口被母亲钟情的老钟,似乎从来就没出过什么毛病。
我终于明白了,在母亲的眼里,老钟是有生命的,它嘀嗒嘀嗒的声音是一种语言,一种只有母亲才能听懂的语言。想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嘀嗒声,没有这种声音反而是睡不着了。
那嘀嗒的音符,似乎是不累不倦倾情地诉说,更是一种不离不弃的陪伴,陪伴了母亲几十年的孤独岁月。三十年的嘀嗒声,对于一个儿女不经常陪伴的老人,是一种依赖,一种寄托,一种旁人无法读懂的情感。
嘀嗒!嘀嗒!
像孩子迈着轻盈的脚步,像雨声滴落茅草屋的房檐。
此刻已近黎明,我却毫无睡意,这个失眠的夜晚,让我无比的感动,突然间我就莫名地热泪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