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猎奇心往往在谜底揭开之后撒气扁瘪，发出不过如此的感叹。村门们竞相观睹了新娘的芳容之后陆续退去。婚房在短暂的热闹之后奇迹般地又陷入一片死寂。没人愿意闹新房，那些光棍汉们貌似对这个“老黄瓜刷绿漆”的新娘不太感兴趣。新娘是有几分姿色，可这个老成的“二手货”已经濒临绝经期，谁愿意逗这样一个老婆娘玩耍？
　　 李金玲坐在婚床上表现出异常的冷静和沉稳，她是个见过世面阅历丰富的女人，今天的冷场面也在预料之中，但她不在乎。没人闹新娘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没人拉簸箩她就抱着枕头自己填麦秸草，没人伺候喝黄昏酒她就拉着胡南钻被窝睡觉。
　　 这场不被所有人祝福的婚礼在特别而又尴尬的氛围中终于尘埃落定。第二天夫妻俩就去了车马镇上的理发店，二人前脚刚走，胡北两口子就回了家。
　　 李金玲两口子专心经营他们的理发店，一晃就是五年。结婚前她只欣赏了他的优点却忽略了他的缺点，只觉得他思想单纯却没察觉到还极度愚钝，五年的时光竟然学不会一个简单的理发，即使是洗头也经常有客户道不是，客户只对李金玲说，她便埋怨他几句。他听了不高兴，撂蹄子出门不见了人影，回来时要不醉醺醺的，要不就是伸手要钱。她知道他在外面跟一帮狐朋狗友喝酒耍钱，便劝说他几句，他趁着酒劲儿伸手就扇她耳光。她曾经青睐他的优点长处开始发光发热了。
　　 她在大哥李志军前夫马成功那里从没挨过打，挨了他第一记耳光之后竟然有了种受虐的快感，甚至认为这才是真正有血性的男人所为，女人就该蜷缩在这样的男人的庇护之下做个娇小女人。然而，他的打骂越来越狠越来越频繁，后来简直成了家常便饭。他甚至辱骂：“你个不下蛋的鸡，害得我绝户断后……”她听着这句辱骂之词比身上挨了重打还要难受。可她不想反驳，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要忍受。
　　 当嫁了一个小丈夫的虚荣心以及床事带给她的欢愉，被无休无止地拳打脚踢所替代的时候，她有些心灰意冷了，但她仍然没有半点儿离开他的想法，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在他的要求下花了五万给他买了一辆二手轿车，又在他的要求下翻拆了家里的老房舍，盖了一栋宽敞明亮的大瓦房。这些年她辛苦积攒的积蓄又花得所剩无几了，最可怕的是，最近她一直觉得胸口隐痛。她请求他带她去一趟医院，他却整天以忙为理由在外面喝酒耍钱不回家。最终，大哥带她去了医院，检查结果令她惊愕又在预料之中——肺癌。而且是晚期。
　　 起初她做这个行当的时候就担心这种病会找上门来。染发剂刺鼻的味道天长日久地刺激着她的嗅觉神经，这还是次要的，她觉得最主要的是心情。一个人心情好了各种身体器官就会正常运作，免疫力也会均衡，而闷闷不乐最易生病。一愁百病生。
　　 她在医院只待了五天就回家了，一来胡南不愿待在医院伺候她，二来他们没有多余看病的钱财。钱都给他盖了房买了车了。
　　 实际上李金玲回家不到一个月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咽气的时候她眼里含着泪花，看着床沿儿上坐着的还未成家立业的儿子小声呢喃：“小功，妈对不起你……”
　　 胡南站在黑山南麓的老坟地里，神情沮丧地望着一堆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的湿漉漉的坟土发呆。坟堆下埋着他新丧的妻子李金玲。此时此刻的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李金玲的去世等于断了他的财路，也给他一直被人尊养的命运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他只会洗头，只会喝酒，只会打扑克，如今该怎么办？他眺望着远方灰蒙蒙的远山，努力寻找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