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迎春花(散文)
这便是爱爬这座山的原因。
每年农历二月下旬,我的心情就会变得急躁,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年一定要亲眼看见映山红绽放的瞬间,一定要,一定要。这个愿望就像一个魔咒似的迷惑着我的心智。
映山红生长在山顶。通往山顶上的羊肠小道上,小草嫩绿,野花飘香,药草名贵,树木奇形,鸟歌飞扬。放眼一望,哪一处都是美丽的风景。
我的脚步如疾风一般前进。美丽的风景无法顾及,一眨眼,它们就被我甩在身后。路上的蚂蚁没见过一个庞然大物如此慌张,它们也变得慌张起来,匆忙地躲进草丛。正在吃草的小白兔,听闻到我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吓破了胆,一头撞在石头上,两眼直冒星花。林间的鸟儿也不放声歌唱了,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尽量躲开我的视线。
给这些昔日好友带来麻烦,让他们的生活多有不便,内心里是充满愧疚的。但和心愿相比,我也只能让自己变得自私了。
爬到山顶,枝头上有了鲜红的花蕾。心想,这次花开定能欣赏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太阳从山头升起到下山,映山红像是睡着了似的,忘记了绽放。
傍晚,被晒了一身臭汗回到家。
第二天一早,又疾速地爬上山顶。在山上守了一天,还是没有等到惊喜。
我不信邪,我很固执。天天往山顶上爬。
第8天的早上,爬上山顶时,发现映山红已经长成喇叭状了,于头天晚上偷偷地盛开了。
我满脸通红,心似火烧。她却是红红火火,红光万里。
事后想一想,也别怪映山红和我开玩笑。她在绽放的那刻,也许来到梦里告诉过我,只是我在熟睡中没醒来。
10.
小时候,我生活的圈子特别小,方圆不过一公里的世界。
记得上学的第一天,父亲背着我去上学,走了好远好远。一路上,我进入了一个全新世界,充满无限喜悦。
走进一条沟,沟的两边是两座山峰。两座山上长着密密匝匝的树木,苍翠欲滴。海林中间,偶尔穿插着几棵金叶、赤叶的树。金叶像一双双灵动的眼睛,赤叶像一张张少女的脸,特别动人,特别可爱。
山里时不时传来“沙沙”的响声。父亲说村里的父老乡亲把这两座山的生态环境保护得很好,所以山里生活着几十种动物,兔子、野鸡、山羊、野猪等等,山里面经常有莺歌燕舞的演出。父亲的话还没有讲完,几声清脆的歌声便传入了我的耳畔。
沟里有一条小瀑布,从左峰顶上的悬崖急泻下来。银色的玉带挥舞着她的魔棒,把崖上的风景与山下的世界紧密连在一起。她给山下的林海提供养份,日日夜夜地不停歇工作着。她们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拥有数不清的兄弟姐妹,有的兄弟姐妹就留在了这个地方,流进土壤,滋润着万物的成长。有一部分兄弟姐妹流进沟中,拍打着沟石,弹唱着乐曲,去向了远方。
父亲说,这两座山很有趣,他们通人性,你若朝着山峰大喊一声,他会用同样的话来回复你。我深深怀疑,于是打开嗓门大叫一声:大山,你好。
我的话音刚落,山峰就打开了他的嗓门:大山,你好。
哇,真的好神奇,我被这两座山的魅力征服了。
假如你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会很自豪地告诉你:秭归县凤凰溪村五组的大沟风景区。
11.
在学校里,除了认识老师和同学外,还认识到从未谋面的小朋友,他们分别是黑板、课桌、书本、铅笔等等。
我拿他们当好朋友,他们沉默不言,根本不理睬我。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两排字,我一个都认不出。聚精会神地望着它们,在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相关信息,黑板上的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在我的眼球里来来回回,就是找不到曾经与他们有过任何的接触。
我像一个傻子一般,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安静地等待着老师的教学。
同学们,今天我要教你们一句人生中最重要的话。老师拿起教鞭,指着黑板上的字铿锵有力地说。
我是中国人,我爱自己的祖国。
我是中国人,我爱自己的祖国。我和同学们张开小嘴巴,使劲地跟着老师念道。
我跟着念,心里乐开了花。平时听到大哥哥大姐姐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今天终于有缘认识他们啦。
老师给我们发了两本书,一本语文,一本数学。彩色的封面,崭新的纸页,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清香。
面对的这两本书,他们就像刚出生的孩子,我连看他们都小心翼翼的。他们又像两位老师,我对他们充满了敬畏,不敢直视太久,生怕自己太笨,不能学到他们的智慧。
但我充满期待,学习文化知识是从这两本书开始的。探索宇宙的奥妙,了解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将从这里开始。
我人生的转折点,也从这里开始。
想想这些,我的心里一阵狂热,一阵骚动。
12.
小时候,读书的条件很落后,瓦房教室、泥巴操场、木头旗杆。
星期一的早上八点,太阳满脸微笑,从东方缓缓升起。
和同学们刚到学校,就到操场集合。在几位老师的指导下,我和同学们排成“一”字形站在旗杆下。
李校长拿来一面红旗,拴在旗绳上。红旗在微风中,在美丽的校园,徐徐上升。
黄老师站在最前面,带领我们举起右手,唱着庄严的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庄严的国歌,动人的旋律,每个字,每个调,都激荡着我幼小的心灵。
国旗升到空中,国歌唱完,我热泪盈眶。
李校长意味深长地说:同学们,我们能够有今天和平幸福的生活,都是靠我们的先辈革命用血肉之躯战出来的。一百多年前,清政府腐败落后,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我国在外强的侵略下,沦为半殖民地。为了救亡图存,挽救中华之魂,一大批爱国志士投身革命当中。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经历长达几十年的内外战争,最后走向抗战胜利,人民当家做主站起来。勤劳刻苦的中国人,几代人薪火相传的建设,才使我国成为东方的大国。今天,你们站在红旗下面,面对五星红旗宣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学业有成,也要投身于国家的建设中去,使我国变得更加繁荣富强。
李校长这番话说得很激动,边说边流泪。
小小的我,无法吃消李校长话中的深刻含义。空中的五星红旗,在风中不停地飘,在空气里拴了一根线,走进我的心里。它变成一块屏幕,播放着我家族的故事。
我的曾祖梳着长辫,在地主家做长工,动不动就受地主欺凌,完全过得没有尊严。祖父没有鞋穿,光着脚,紧握树棍,和老乡们赶走了日本鬼子。父亲没有读过书,但是我家有田地,他每日起早贪黑,双手在田间地头刨活,可以保证我们一家人的温饱。而我呢?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学习文化知识。
五星红旗,像是火焰,散发出万丈光芒,希望你一直住在我的心中,让我走在哪里都是一片光明。
13.
上学的新鲜劲儿一过,感觉做一名学生实在是太累了。最苦恼的是一篇接着一篇的家庭作业。
放学回到家后,吃过晚饭,作业还没做,天色已晚。母亲把煤油灯点燃,放在八仙桌上,才顺利地帮助我完成功课。有时候,没有了煤油或者灯芯,当天的作业就完成不了。第二天到了学校,定会受到老师一顿严厉的批评。
班上唯一一个不落家庭作业的小明,跟着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爸爸是游手好闲的懒汉,妈妈跟一位串乡的生意人跑了,家里经常是吃不饱的状况。为了节约买煤油的钱,他们一家往往天没黑就关门睡觉了。小明的家庭作业是如何完成的呢?
通过打听,原来是小明的爷爷为了让他能够很好地完成作业,把知识点掌握牢固,在山上挖来了油亮子。到了晚上,油亮子被点燃,满屋金光,给小明一个光明的学习世界。
我也渴望像小明一样,每天晚上有光芒的陪伴,把老师布置的每道作业都圆满完成。
星期天的早上,吃过早饭,我带着锯子、柴刀和锄头走进松林。来来回回找了好多次枯朽的松树根,都被别人挖走了,留下的都是小坑。
找了很久,一无所获,我失去了耐心,一坨瘫坐在一层枯草上。“啊!”屁股撞击到一个硬东西,疼得我快要掉出了眼泪。
我迅速起身,怀着恐慌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扒开枯草,一个黑乎乎的树桩出现在我眼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一阵狂喜。
我拿着柴刀把树桩表层腐烂的部分砍掉,再用锄头把周围刨走。把腐烂的部分全部砍掉后,一股浓烈的松油香味飘进鼻孔。
经过半天的努力,小小的我,把一个松木疙瘩扛回家。
晚上,我把它点亮,陪伴我做作业,把每个学到的知识点掌握在自己的心中。
14.
冬天到了,村庄披上了一件银色大衣。
我们小孩子在这个季节,变成了一个个英勇无敌的小战士,堆雪人,打雪仗,滑雪板,欢天喜地。
小手冻得通红,像一对冰锤。跑到火笼旁,吊锅里煮得香味扑鼻,沁心入脾。
吊锅在大火上煮,一点也不怕痛,反而乐呵呵的。每年从秋天煮到来年三月,从一个娇嫩的少女,熬成了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婆。
母亲做得一手好茶饭。她平时喜欢把田间的野菜采回家,吃不完的部分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用塑料口袋封存。
下雪的冬天,什么事也做不成,什么事也做不了。她把晒干的野菜找出来,通过几道水的清洗,放到吊锅里,慢慢地煮。
事毕,她找出针线篮子,一边扎着鞋垫,一边加柴。
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吃的包谷面饭、清水煮菜,原本没有什么营养的食物,在农忙的季节,父母要抢时间把庄稼照顾好,偶尔还吃开水淘饭。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我长得很瘦小。到了冬天,母亲为了把营养给我补回来,她就天天在吊锅里做美食。
吊锅不怕累,不怕疼,上面被铁钩钩住,下面被烈火烧着。每次看到我肚子里的馋虫,看到我期待的小眼神,他肚子里就翻滚着一朵朵小浪花,让我在等待中欣赏美景。
吊锅不仅可以煮菜,而且还可以煮饭。冬日里的美食,他一个人可以很出色地完成。
母亲也拿他当心爱的宝贝,每次用完,都要把他洗得干干净净,就像照顾我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
15.
穿过的旧衣服,母亲一件也舍不得丢掉。就算有的衣服又破又小,她也舍不得浪费。
冬天的山村太冷,每年秋天来临的时候,她就要给我们准备防寒的衣服。
平时没事的时候,她找来一堆旧衣服。根据我的个头,她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找出几件过冬的花棉袄,上面都破了好几个洞。有的洞还是老洞,被补过的地方,如今又破了。
她拿起尺子,比量一下洞口的宽度和长度。眼睛搜索着已经无法穿的衣服,哪一件的布料和花棉袄的布料是一样或类似的,把它们缝补在一起,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
配对结束后,她拿起剪刀,很小心剪出一块块各种形状的小布。如果她觉得哪块布剪大了,或者形状不美观,她都会重新剪过,直到满意为止。
家里没有缝纫机,她所做的针线活都是用双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她的手指很灵巧。一只手把布块摁在洞口处,另一只手拿起针线,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整个队伍行走得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她手里的针头就是它们的引路人。它们围绕着地球走完一圈,一个补丁也就收工了。
她手里的针有时候也会有走错路的时候,当针扎到她手指的那一刻,她急速地把被扎的手指含进嘴里。我体会不到被扎时的疼痛程度,每次母亲被针扎到手指时,她额头就会冒出汗水。
她特别爱惜时间。缝补完冬天的棉袄,又开始缝补夏天的背心。
那些年,一年只能买一次新衣。只有在新春佳节里,我不用穿补丁衣服。
16.
我长到有母亲腰身高的时候,她请黄篾匠给我编织了一个旅行背篓。
背篓完工后,她在背篓系上面缠了一层厚厚的破旧布片,然后交到我手中:伢子,以后你就是这背篓的主人了,你要每天打一背篓猪草,这样才保证我们的猪仔有粮食吃,我们家有肉吃。
那一年,我年满6岁,也是上学读书的那一年。懂事了,要为家里分担负担,这是我应尽之责。
我一般打猪草,没有具体的时点、固定的地点。为了每天都能完成任务,见到了猪草,我就采了。
在打猪草方面,我认为我是有天赋的。尽管身体有些许不便,但是想得比其他人多,观察比其他人仔细,这就是我与众不同的优势。星期一到星期六,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一般顺着有水的沟处向上或者向下寻找,一定会发现绿油油的一片。把它们扎成一小捆一捆的,够猪仔吃一顿的量,收集后捆成两坨,找来一个长木棍,当成扁担挑回家。
星期天,我背着心爱的小背篓,走在田间,一边享受着太阳的亲吻,一边闻着庄稼的芬芳。唱着喜欢的歌曲,一边把庄稼周围的杂草给除了,一边又收获了猪肉的美味,真是一举两得呀。
打猪草一直到21岁,家乡的每条溪流,每块田地,都有我的足迹。在打猪草的15年间,摔伤过,被蜜蜂蜇过,中过暑,淋过雨,被冻感冒过,换回来的却都是沉甸甸的幸福。
文字中多有不足之处,寒风老师多斧正!
今早,做完了该做的事儿,瞅着电脑,接上读完。故乡和童年,一个说不完也写不完的话题,有童真,有渴望,有青涩的片段,有欢声笑语的时光。人到中年,故乡更是精神的归宿。不解的乡愁,像条袋子,一头牵着自己,一头牵着故乡。
一篇文风很成熟的散文,拜读了。
问好,夏安!
从一字一句的叙述里,读到的是老师对村庄,对生活深切的爱。那个喜欢坐在石头上望远方的儿童,那个穿梭于田野间山坡上的少年,他的身边都是风景与关爱的,他的眼中尽是乐观与豁达。
“村庄里万紫千红的花,不管你摘哪一朵,都是免费的,也只有在村庄,你才会拥有如此好的待遇。”村庄与故乡带给我们的都是博大而无私的财富,还有铭记于心的回忆。
祝福蓝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