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梨花执拗地说。
　　 “不嫁也要嫁！你大哥在部队提干还不是多亏了老高？如果不是他的帮忙，你哥早回来种地了。”父亲慢悠悠地吸着烟，他习惯了家长作风，不容女儿申辩，“说好了，后天是星期天，高家的孩子来看看，都不小了，商量个日子结婚，家具我负责打，三大件一样不会少。咱山里人也不能失了面子，我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铁木匠说得两眼直放光。
　　 梨花一扭身子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孩子，别哭了，你爹是为了你好，娘也希望你嫁到城里哦！”母亲走了进来，轻声安慰道：“娘知道你和村前郭家的大小子好，可是他家太穷了，他爹是个病秧子，下边还有三个上学的兄弟，你嫁过去会受罪，别说我和你爹不同意，就是你三个哥哥嫂子也不同意的。”
　　 “娘，我不怕，建强哥有志气，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唉，就二亩山地怎么过好？你去了她家只能受穷！”
　　 “娘，我和建强哥一起长大，我说好嫁给他，我不想嫁到城里！”
　　 “以后过日子你就明白了。”
　　 “娘，我真的不想嫁到城里！”
　　 “孩子，娘也没办法，你爹决定的事哪个敢抗？你倔强着不嫁，他只能骂我惯着你。”
　　 听到母亲这样说，梨花不敢做声了，母亲一生惧怕父亲，对父亲唯命是从，她不想惹母亲伤心。
　　 半年后她嫁到城里，成了高家的媳妇，那段青涩的恋情时刻萦绕在梦境里……
　　
　　 六
　　 一阵悦耳的手机音乐把她从往事中唤醒了，电话是儿子打来的，“妈，你去哪里了？”
　　 “我遇见了老朋友出来走走，多年不见了，我回去可能很晚，你自己做饭吃吧。”
　　 听到妈妈的声音高健放了心，嘱咐了妈妈几句就挂了电话。
　　 不知建强怎么样了？梨花默默地走出院子，避开村中的街道，沿着村外小路来到村前。她来到院子外停住了脚步，水泥院墙围着几间新建的房子，墙边栽着一株蔷薇，藤条刚刚盘上院墙。深绿色的大门半掩着，院里静悄悄的。
　　 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去。
　　 这时，院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是建强的声音，她踌躇了一会，终于抬起脚走进了大门。
　　 只见水泥地面干干净净的，中间一架葡萄，成串的葡萄从绿叶间上垂落下来，葡萄架下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盘洗好的葡萄，建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身边放着一副拐杖。
　　 看着他那样子，梨花的泪水渐渐地涌了出来。
　　 “来了。”建强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
　　 “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建强狡黠地笑了笑。
　　 “就你聪明！”梨花噗嗤一笑。
　　 几句简短逗趣的话，梨花感到好像回到了少年，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
　　 “伤没好怎么就出院？我去了没看到你。”
　　 “我不出院你能回村吗？看你天天站在病房外我心疼。”
　　 “你知道？”
　　 “小护士天天给我汇报情况的。”建强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快坐下，站着多累。”
　　 “医生说你的腿不能出院，怎么就回来了？还疼吗？”
　　 “有你的鸡汤养着，早就好了。”建强啧啧嘴，好像还在回味，“鸡汤好喝，就是有点咸哦！”
　　 “你口味重，在学校你偷伙房的咸菜吃没少挨老师批的。”梨花抿着嘴笑着说。
　　 “没忘的，咋会忘呢！这房子是今年春天建的，院墙边的蔷薇是我在你家挖来的，你说你喜欢爬满蔷薇花的院子，闻着花香看星星。还有这葡萄，回家那年栽的，一棵早熟，一棵晚熟，早熟的那些被孩子们吃了，晚熟的现在正当时。”他把装满葡萄的筐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你最爱吃葡萄，记得数学老师家有棵葡萄，我借口问作业没少偷给你吃哦！”
　　 建强慢悠悠地说着，梨花的眼泪不听话地落下来。
　　 “不许掉泪，咱们应该高兴啊！”
　　 “建强哥，你就不怪我？”梨花拭去泪水轻声问道。
　　 “我怪你什么？没嫁给我？我有那么自私吗？当年山里穷，哪个姑娘愿意留在山里？高老师是个好人，咱们都知道，高志文我也见过，也很好，你嫁到他们家一定是幸福的！”建强由衷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成家？”
　　 “三个弟弟读书，我爹常年有病卧床不起，家徒四壁，就靠几亩地维持生活，哪个姑娘愿意嫁进这样的家庭，后来弟弟们陆陆续续考上大学，生活更加紧巴了，后来我爹去世，我就趁农闲时四处打工，弟弟们毕业后成家稳定下来，我也奔四十的人，成家就没了希望。十几年前我二弟在南方有了自己的事业，老三老四都去投奔了他，那年我母亲查出肝癌，我带着母亲也去了。后来母亲去世我就留在那里找了份工作，本来以为这样过完下半生了。几年前偶遇咱初中的同学刘杰，他告诉我老高去世了，那时我二弟妹给我找了个离婚的女人正准备结婚，听到这个消息我推了婚事就跑回来了，尽管弟弟们千般挽留我还是回来了。”
　　 “你咋没去看我？”
　　 “我去过，站在你的楼下看着你的窗口，我不能打扰你，就这样看着我也满足。”建强微微一笑，“这次受伤也是老天爷牵线，铁磊告诉我遇见你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咱们断了的缘分要续上了。梨花，回来吧，现在党的政策好，发展新农村，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生活不比城里人差！”
　　 “我回来能干什么？”梨花喃喃地说。
　　 “咱们一起看夕阳，你说夕阳是最美的，还记得吗？咱俩坐在水库边，一起看夕阳慢慢落下西山，你说就这样看一辈子。”
　　 “我没想过，也不敢想。”建强的描述让她陶醉，可是当想起儿女，她心里充满了矛盾，他们能应允我改嫁吗？
　　 “该想了，咱们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年轻时错过就错过了，以后的时光要珍惜啊！”
　　 “你要理解我的难处，我有孩子，这么大年龄改嫁，让孩子们怎么看我？”
　　 “这辈子你尽考虑别人，为自己想过多少？年轻时为了老人，现在为了孩子，什么时候考虑自己？”
　　 “你应该找一个，何必为了我苦了自己？”
　　 “年轻是我没有条件结婚，想结婚的时候高大哥去世了，梨花，别固执了，回来吧！”
　　 梨花沉默了。
　　 “梨花，高大哥已经走了，我们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生活，我想高大哥一定会祝福咱们的！”
　　 “我担心孩子们过不去这道坎……”梨花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现在的孩子都明事理，和他们讲明，我想他们不会反对的，等高大哥过完忌日我去和孩子们谈。”
　　 梨花忧心忡忡地说：“让我想想吧。”
　　
　　 七
　　 中秋节这天，梨花的家里喜气洋洋，高建一家三口，妹妹高敏夫妻俩带着两个女儿也从天津赶回来，全家人欢聚一堂。
　　 卧室里梨花被女儿高敏和儿媳妇张莹精心打扮了一番，一下年轻了十几岁。
　　 梨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自然，“这么大年龄了打扮成这样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妈，您一点也不老，看起来比我和妹妹大不了几岁的。”张莹扶着婆婆的肩膀笑着说。
　　 梨花叹了口气说：“我心底不想改嫁的，感觉对不起你爸。”
　　 “妈，爸爸不会怪您的，爸爸临走时对我们说，如果你妈妈想往前走一步，你们兄妹俩千万不要阻拦，希望有人代替我照顾她，让她晚年幸福。”高敏说着眼圈红了。
　　 张莹嗔怪道：“妹，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许落泪。”
　　 “是，听嫂子的。”高敏笑着点点头。
　　 “妈，郭叔叔等了您这么多年，您们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衷心祝福二老晚年幸福！”张莹含着笑对婆婆说，“我和高建商量好了，您们可以随时回城里，我和高建会把郭叔叔当做亲生父亲来对待，您就放心吧！”
　　 “好孩子，妈妈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梨花感动地看着张莹说道。
　　 “妈，孝敬您是我们小辈应尽的本分！”张莹笑着揽住了婆婆的肩头。
　　 高敏插话：“妈，有时间你们就去天津，我带您们游览海河。”
　　 看着善解人意的儿媳和女儿，梨花心里充满了感激。
　　 “高敏，好了吗？咱们该走了。”高建进来催促。
　　 高敏笑道：“妈，咱们走吧，郭叔叔一定是等急了啊！”
　　 “死丫头，还拿妈妈开玩笑。”张莹替婆婆解围：“妈，咱们是该走了，郭叔叔说今天村里有广场舞比赛，去晚了就看不到了哦！”
　　 “走了，去看看妈妈的新家喽！”张莹和高敏拥簇着母亲走到楼下，高建早已把轿车洗得锃光瓦亮，欢笑声中一家人上了车，汽车鸣着喇叭向城外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