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笑说：“你混得不错嘛，干嘛不去了。”
　　 同学摆摆手说：“别取笑了别取笑了。”双方停了十来秒钟，同学又说：“你现在要去哪里？”
　　 男人说：“去一趟县城。”
　　 同学说：“去办什么事吗？”
　　 男人说：“去办离婚。”
　　 同学哈哈一笑说：“别逗了，就你这出了名的老实人，怎么会离婚呢。”
　　 男人说：“没骗你，真的是去离婚。再说了，老实不是写在脸上的，内心谁都不知道谁老实不老实，更何况女人不跟你老实又能怎样？”
　　 同学又哈哈一笑，眼睛在车厢里搜索说：“你老婆呢？我怎么没见你老婆，离婚不可能你一个人去呀，拿我开心是吧，笑话我去年也离婚了是吧。”
　　 旁边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一脸无知的表情说：“这么多人离婚，比赛似的，没钱的人离婚，有钱的人也离婚，是不是离婚政府有奖金发？”
　　 车内顿时一阵哄笑。
　　 一路上，全车的人就“离婚”这个问题，展开了议论。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当然，也没“论”出个什么结果来。
　　 到了县城下了车，走了一段路，男人看见女人坐在民政局门口的木凳上。那是一条红色的长木凳，四年前男人和女人就坐过，并且两个人坐在一起，做出了暂不离婚的决定。当时男人就想，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别出心裁用心良苦，深谙“坐下来好好说”这句话的含义。这条红色木凳，不知坐过多少结婚和离婚的人，当一对新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想想现在结婚是否成熟；当一对“老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也许会考虑是不是可以不离婚，或者暂缓离婚。这条红色木凳，不知成就了多少好姻缘，也不知挽救了多少即将破碎的婚姻。
　　 女人感冒了，说话鼻音很重。也不知道是感冒引起的流泪，还是内心悲凉伤感的缘故，女人时不时拿纸巾揩眼泪。男人刚想坐在木凳上，女人就起身说，进去吧，早点办好早点回去。
　　 男人犹豫着说：“一定要离吗？”
　　 女人看男人一眼说：“我像是开玩笑吗？”
　　 男人尴尬地笑笑说：“你是不是有目标了？”
　　 女人一愣，挖了男人一眼说：“大概是你有目标了吧，你们厂里那么多女工，闭上眼都能摸到一两个。这回好了，你自由了，终于可以找一个你喜欢的人了。”
　　 男人说：“你就喜欢瞎胡想。”
　　 女人用鼻子哼了一声。
　　 男人的相貌酷似那个演电视剧的陈学冬，也因为男人名字里有个冬字，那些年轻的女孩就冬哥冬哥地叫他。有一回，男人和女人在街上碰到了男人厂里的几个女孩，她们脆脆地叫着冬哥冬哥，气得女人扭头就走。男人虽然快四十的人了，但不显老，看上去顶多三十一二岁。厂里不少女工夸他帅，有的还曾经暗示过对他有好感，男人心知肚明，却装木头人，呵呵呵地装傻发愣，从不越雷池半步，古人柳下惠一般。可是女人并不相信他，常常偷偷翻他的手机通讯录，查看他的微信朋友圈。男人没说过她一句，由着她爱怎样就怎样，反正自己清清白白，不沾风月事。
　　 男人接着说：“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希望你以后对别人不要这样了！”说着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婚姻登记处人很少，柜台内坐着三个工作人员，一对新人刚办好结婚证，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手牵手走出登记处的小门。一个慈眉善目，五十来岁的女人坐在办公桌里边，对男人和女人笑了笑问，两位是……没等对方说完，女人接口说：“我们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男人跟着点点头，两个人同时把各自带来的证件和证明材料递了上去。
　　 女工作人员示意男人和女人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转身从饮水器里接了两杯水，放在男人和女人面前，然后低头仔细查验刚才男人和女人递上的证件和证明材料。由于离婚协议书上写得很清楚，女工作人员也没问多少问题，也没怎么调解，她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递上《离婚登记审查处理表》和离婚协议书，叫俩人签名、摁手印。之后女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加盖印章，在离婚证上盖印章。
　　 一场持续了八年的婚姻，转眼之间就失效了，两个人揣着各自的证件，走出民政局大门。男人像做了一场梦，在他没认识女人没结婚之前，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离婚的那一天。男人有些恍惚地对女人说：“中饭快到了，我请你去餐馆吃个饭吧。”
　　 女人低头走路说：“别在我面前装了，省点钱好好照顾小苹果，去路边随便吃点就行。”
　　 男人和女人进了路边一家小吃店，点了两碗三鲜粉，面对面坐下。要是以往吃饭的时候，女人总是喜欢挨坐在男人身边，女人把碗里的猪肝夹在男人碗里。
　　 男人说：“你自己吃吧，我这有呢。”
　　 女人说：“我不吃猪肝。”
　　 男人“哦”了一声说：”我忘了。”
　　 女人也不抬头说：“你忘了很正常。”
　　 男人和女人的胃口都不好，两个人都没把碗里的东西吃完。
　　 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话说。男人起身付账，女人也起身，两个人一起出了小吃店。
　　 女人向西走了几步说：“”我去对面坐车回去。”男人说：“我送送你。”女人说：“没这必要。”
　　 女人过马路，男人站在小吃店门口看着女人。女人刚过去，一辆中巴就来了。女人上车时，被一个汉子撞了一下，男人看见女人瘦小的身子晃了晃，快要跌倒地样子。
　　 男人隔着马路喊了一声女人的名字，女人没回头，也没应答，侧着身子挤上了车。
　　 从过马路到上车，女人始终没回头看男人一眼。
　　 车子越走越远，拐一个弯，就没了踪影。男人有点失落，呆呆地站在原地。男人忽然觉得脸上冰凉冰凉的，抬头，满眼是白色的雨点。雨越下越大，密密匝匝地下个不停。男人闪进小吃店，看着外面的雨点，心里想，这场秋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