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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棒打不散(小说)


作者:李叔德 布衣,235.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790发表时间:2020-01-19 17:00:04

【八一】棒打不散(小说)
   “瞎说!那多脏。”
   “傻丫头,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傻丫头。”
   男学生站起身,凌一凤也站起身。一个打算扑过来,一个打算跑出去。就在这时,“咔嚓”一声,教室里灯亮了,如同白昼。门口站着一排老师,他们脸上十分庄严,暗含着胜利的微笑。
   “从明天起,你们两个别上课了,写检查。”班主任宣布,“视你们态度,学校再给予处分。”
   “为什么?”凌一凤说,“就寝铃声还没响呢!”
   那男学生已吓得浑身嗦嗦发抖。
   班主任满意地瞟了男学生一眼,板着脸走到凌一凤跟前:“还用问我?真不知羞耻。你得把你们所有活动详细交代清楚。”
   男学生请求地望着凌一凤。凌一凤理直气壮地说:“没啥活动。他请我看了场电影,我下星期六还他一场,不就行了?”
   班主任以及校长、教导主任全被激怒了,校长说:“凌一凤,你败坏校风,还强词夺理,戏弄老师,明天把你们的家长请来,再谈。”
   “我的家长没有空。”凌一凤仍然不怕。
   “没空?没空也行,你退学。”
   “不退。”
   “不退也行,我们开除。”校长脸色铁青。
   开除是很可怕的,凌一凤不吱声了。
   凌老头接到通知,知道是坏事,胆怯不敢去,大儿子正值新婚,便叫小儿子代劳。可是一龙说妹妹事大,硬要跟一虎一块儿来。
   兄弟俩到了学校,没见着妹妹,先由校方在办公室接待。班主任绘声绘色叙述了事情经过,一龙一虎羞愧得恨不能钻进地缝。正讲着,一凤冲到窗外,嚷着:“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一龙迎上去,“啪”地扇了她一耳光,“咱家的脸叫你丢尽啦!”一凤本想朝哥哥诉说冤枉,挨了这下,喊天叫地地哭了起采,双脚直蹬。
   校长冷冷说:“看,这就是你们妹妹。”
   一虎皱起眉头“校长,我们先把妹妹带回去教育,等她认了错再送来。”
   校长说:“一定要她懂得错误性质的严重,后果的可怕。我们不希望她成为害群之马,真令人痛心啊。”
  
   四
   一龙的拖拉机钻出烟雾笼罩的柳林,突突突爬上大堤,减慢了速度。堤坡边,一个姑娘“刷”地蹭上驾驶台,双手撑住一龙肩膀。
   一龙无动于衷,全神贯注开车。
   姑娘身肢纤细柔软,一双罕见的粗辫在脖颈上绕了一周,搭在胸前。鹅蛋脸,肤色较深,光洁可鉴。长睫毛掩遮着眸子,似哀似怨。
   拖拉机跑出几里路,两人还没开腔。堤坡边的柳林没了,堤岸直逼江边,青色巨石层层垒下,插入汹诵的波涛中。强劲的风呼啸而至,睫毛和头发上立刻湿漉漉的。
   姑娘拿左手拢拢眼上的发丝,右手在扶持的肩膀上加重了力量。
   “这车子真不错。”她打破沉寂。
   一龙一言不发。
   “能装四吨吧?”姑娘饶有兴趣。
   一龙仍不应声。
   “你聋啦?”姑娘陡然发了火,右手五指使劲朝他肉里掐。
   一龙忍住,咬紧了牙关。
   姑娘松了手,无可奈何瞅着他蓬松的后脑勺,突然“咚”地一拳打在轮盖上。
   一龙本能地扭头一瞥,又赶快朝前看。
   “哼!车子挨了一下,你就心疼。人的心上捅了一刀,你怎么办?”
   车速突然加快,姑娘尖叫一声,朝后仰晃,接着整个儿扑到一龙肩膀上,抱住他脖颈。一龙又猛地煞住车,关掉油门。四周出奇的安静。
   “我对不起你,向你陪不是。”他嘶哑着嗓门。想挣脱肩头那个烘热而柔软的身躯,又不敢。
   “是我对不起你。我家没钱,不能替你集资买车。龚家有钱,你当然应该娶他家姑娘。”“我不是这样想的。”一龙可怜巴巴,“家里逼我正逼得紧,你又出远门去了。我怕你找到了好活儿,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你胡说八道!你明晓得我要回来。”姑娘睁大双眼,“你是被这辆崭新的车子迷住心窍,反把责任朝我身上推。”
   一龙又沉默了。
   “我上哪儿?还不是想替你买车!自从那天晚上你吐露了心事,我就在动脑筋。我们家穷,蹲在窝里是没啥办法的。”
   “你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怎么打?连我也不晓得啥结果。”姑娘变得垂头丧气,“开吧,后面又来了车子。”
   一龙打开油门,姑娘也端端正正坐好。
   从前,他们经常幻想这幅图景。一辆红脑袋大眼睛拖拉机在长堤上奔驰。左边是大江,右边是田野,两个人肩并肩,迎面的春风扑面。烟囱里喷出股股白烟,拖在后面老远,太阳笑眯眯地照着。
   此刻的景象跟他们幻想的一模一样,可是姑娘却要下车了。
   “你上哪儿?”一龙有气无力。
   “不上哪儿,单只问你这句话。”
   “你恨我吧。”
   “不恨。就算我及时赶回来也没用。借了两百块钱出门,折腾得只剩返程的路费。我的陪嫁是这张两百块的欠条,你干?”
   “你是为我才借钱的。”一龙强忍住涌到嗓门口的酸苦。
   拖拉机越开越快,几乎在堤面蹦跳着朝前闯。姑娘忘记了下车,双手温柔地扶住一龙的肩膀。
   “钱该我还。”一龙说,“两天就跑出来了。”
   姑娘轻蔑地笑道:“你还得完?”
   “还一点少一点。”
   “你是你的,车子可不是你的。”姑娘不留情地说,“只怕连你也不属于你了。”
   一龙咬着牙巴骨。
   “我有办法还。”姑娘狡猾地眯细眼,“找个有钱的男人,向你学习嘛。”
   一龙喘着粗气。
   “就找龚家。他大哥是建筑队的工头,我这两百块钱他不在话下。”
   “哪个龚家?”
   “咱这一带有几个万元户龚家?”
   “不行!”凌一龙吼道。
   “为啥不行?你能做他家女婿,我就不能做他家媳妇儿?”姑娘的声调已经变了。
   “不行就是不行!”一龙红着眼。拖拉机发狂似地在堤上巅簸,过往行人慌忙躲避。
   “你没想通。”姑娘已经热泪盈眶,“虽然咱们成不了一家人;这么一来……成了亲戚,就能继续……交往……”
   她双手捂住脸,剧烈地呜咽起来。
   一龙感到脊梁后的身躯朝旁边歪滑,急忙腾出一只胳膊去扶。那身体很沉,扶不住,他只好动用全身的力气。与此同时,方向盘却失去控制,拖拉机竟朝江边斜奔而去。一龙大惊失色,将姑娘狠命掀开,连二接三把方向盘扭了过来。拖拉机一个急转弯,跃上堤脊,轰隆隆朝堤内侧俯冲。一龙吓得没了主意,放弃方向盘,拽住姑娘翻身跌下车,沿着草坡骨碌骨碌滚下好远。亏得地上厚厚一层草,才没摔伤。
   那拖拉机冲不多远,因速度太快,坡度又陡,哗啦啦整个儿翻了过来,四轮朝空。车厢里给供销社分店运的芥菜坛儿砸成一堆瓦砾碎片。幸存的几个坛儿,连滚带跳兔子一般直跃进麦田中不见了。
  
   五
   “要说上我家做客,这几天最不合适了。”一虎和会唱歌的张老师在田埂上一前一后走着。
   “那就不去了。”张老师顿住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虎说,“你什么时候都是受欢迎的客人。只是,我的哥哥和妹妹这几天都遇到麻烦事。”
   “我听说了,一龙在堤上翻了车。”
   “单单翻车也没啥,牵扯出了许多矛盾。哥哥嫂子昨天发展到摔碗砸锅,真不像话。”
   “他们太认真了。”张老师笑着模仿说。
   “可不是。”一虎说,“哥哥原来谈的对象并不是嫂子,直到结婚前夕还犹豫不决。不过我敢说,哥哥若作了另一种选择,会同样后悔,甚至比现在更后悔。”
   “为什么?”
   “哥哥从小不爱读书,也不爱务农,开车是他最高理想,也是他最合适的生活道路。除了龚家,谁能一次借出一万元帮他买车呢?”
   “你是实用主义者。”
   “倒是实用主义者,往往还能部分实现自己的理想。理想主义者的奋斗,却经常常跟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
   “你的意思是,不大认真的态度反而更能认真地做好一件事?”
   一虎瞧瞧伙伴,寻思一句顶符合自己思想的话,可是没寻到:“总之,哥哥如果努力培养对嫂子的感情,当个好驾驶员,同样能得到幸福。像这样,所有方面都很不幸。”
   讲着讲着,来到凌家。一虎事先打过招呼的,道场内外,堂屋前后,早由老头儿收拾得干干净净,照得出人影儿。在老人们心目中,儿子单独带一个姑娘来作客,不是那意思,也是那意思。所以竭力安排一种隆重的场面,把几位本家长辈也请来了。
   张老师见到一凤,惊讶地说:“去年你还是个半大的野丫头,光着脚片子在水沟里挖泥鳅;眨眼就变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凌一凤在家写检查,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只是出于礼貌才说:“小张姐,别挖苦我。”
   张老师看出对方很忧郁,略为使了几招小手段,把一风逗得笑起来。两个姑娘手牵手进一凤房间去了。
   凌家并排四间大瓦屋。原先只一扇大门,一龙结婚后,给他另立了门户,分出去一间屋。剩下三间,一间堂屋,半间一虎卧室,半间一凤卧室,半间老俩口卧室,半间杂物储藏室。一虎指望把客人领进自己寝室畅谈一番,在学校虽说整日在一块儿,有几十个顽皮嬉闹的孩子要照料,实在没有多少闲聊的时辰;眼睁睁见客人进了妹妹房间,只得独自半躺在床上想心思。
   请张老师来家作客,一虎鼓足最大的勇气。这并不是因为羞怯,而是风闻张老师从前谈过男朋友。
   咋听到这消息,凌一虎如五雷轰顶,好半晌没有声气。在他的心目中,已把张老师当作最亲密的、不可缺少的朋友。虽然没正式提出过什么,但瓜熟自然蒂落,大致是不差的。他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张老师当面问个明白。但是,临见到张老师那笑吟吟的面孔时,勇气又消失得一干二净。有什么权利质问人家的私事呢?
   凌一虎费尽心机揣摸张老师思想动态。
   她的热情坦率或许是天生的性格,只怪我自作多情。
   她正把我跟他作比较,暂时未拿定主意。
   她恐怕我多疑。虽然早已跟他一刀两断,但准备我们关系更成熟时再告诉我。
   她想一直瞒着我,好在我心目中显得更加纯洁。
   她只是戏弄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无论作何种推测,只有一点凌一虎心中明自:自己生活中不能缺少她。
   他终于想出一条试探的妙计:邀请她上家玩。农村里,关于这方面舆论是敏感的,她不能不有所考虑。
   谁知张老师想也不想,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倒叫一虎措手不及,因为家中正为一龙一凤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好在张老师聪慧过人,拉住倒霉的一凤作伴儿,浑如一凤的客人似的,整个场面便显得自然得体了。
   那厢,一龙夫妇正闹别扭,没心思过来招呼。老头儿老婆婆走马灯一般里外照应,动作麻利,脚下生风。大儿子娶回一位万元户媳妇,二儿子找了一位支部书记千金,用干部的话说,政治、经济两大支柱都有了,叫凌老爹如何不喜?几位本家亲戚纷纷跟张老师招呼问好,又托问她爹爹好,又打听其他什么事情,又拜托解决个什么困难。张老师不慌不忙笑着应道:“我成天在学校里,十天半月不回家,并不晓得爹爹情况,您们还是直接找他吧。就连我自己的事,也很少麻烦他,怕别人说开后门。”说得众人都“嗬嗬”笑开了。吃饭以后,张老师总算被一虎让进自己寝室。四壁雪白,墙上挂着一副羽毛球拍,贴着张石刻的鲁迅像。书架上
   整整齐齐码着几排书。床铺一尘不染。
   张老师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种时刻,这种气氛,是提问题的最佳机会。凌一虎本想问:“你从前的朋友是谁?”开口却说成:“怎么样?”
   “不错。”
   “那你每个星期六都上我家来。”一虎说完这句话又惊又喜,这句话太妙了。
   张老师脸腮微微泛红,挺大方的说:“那不公平。一家一次轮换——只要你不怕我爹爹。”
   凌一虎咧嘴笑道:“怕啥?你爹爹又不吃人。”心里想:谢天谢地,没提那个混帐问题。
  
   六
   一龙接连几天替专业户拖藕上街,因为赶早市,全是三更半夜跑,睡眠不足,眼睛里血丝子像鱼网。这天本想修车休息,一虎要上街买学生课本,一凤要上班,为送他俩,把休息推迟了一天。
   拖拉机在堤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东方才朦胧泛白。一虎交代妹妹:“一凤,这次去可要争气,专心学习。”
   一凤答道:“反正就那么回事。咱们学校出去的,都是干炊事员、油厂工人、副食品商店营业员、街道清洁工,只算比农民强一篾片儿,学习再好也白搭。”
   一虎叹了一口气:“那你自尊自爱,保住个女儿家的身份,该可以吧?”
   “这我晓得,我没失过身份。学校规定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不准男女学生上宿舍串门,不准听录音机,不准穿牛仔裤和短裙,不准举行舞会音乐会,简直像坐牢,不是为张工作证,我才不愿受那份洋罪。”
   一龙开着车,在面前断断续续听了些,斥责道:“检讨书和保证书可是你自个儿写的,下次再听到你的风言风语,别怪我不客气!”
   一凤撅起嘴:“这书那书的,没一句是我真心话。我看你们当哥哥的也只晓得掴耳光。”说着声音哽咽,泪花在眼角闪烁。
   一虎说:“谁不巴望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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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凌老头生了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取名一龙一虎一凤。大儿子一龙娶回一位万元户媳妇龚彩云,但一龙有个相好柳红红,夫妻俩人经常吵架,当一龙犯事的时候,老婆并没有离开他,到最后相好柳红红也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从此凌一龙安生了许多。一虎在大队民办小学任课,找了同事一位支部书记千金张老师为妻,小日子过得不错。而女儿一凤学习成绩不好,问父母要了800块上了个技校,和男同学谈恋爱,被校方要求写检查,一凤最后到南方打工,并在那儿结婚生子。凌老头一家人折射了一个时代人们的生活。小说构思不错,人物个性化的刻画描写到位,画面感强,情感把握有度。细节描写与设计颇见功力,体现出作者深厚的写作功底。是篇精彩的小说。推荐阅读。【编辑:闲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0121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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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闲妹        2020-01-19 17:01:10
  欢迎赐稿八一社团,社创作快乐。
欢迎来到室雅兰香社团,共筑辉煌。
2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20-01-21 18:01:47
  一篇万余字的小说,读来精彩,得空再细细读一遍,珊瑚欣赏学习了。恭喜老师获得精品,喜事,喜事。
   珊瑚提前祝老师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幸福安康。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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