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丈夫是那样的人吗？”妻子没有回答，只用目光继续盯着我的眼睛。
　　 十秒之后，妻子高兴地说：目测过关。
　　 这一晚，我们的“夫妻之事”理所当然地增加了频次。
　　 周未的时间过得特别快。通常情况下，周日下午我就要乘车回校的，但周六离校前，我将下周一上午的课与物理老师调换了一下，这样我就可以在家多待一个晚上。但这一晚也过得那么快，真是春霄夜短，我又该离家返校了。
　　 当我下了班车一身土灰地赶到学校时，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门口了。没等我开口问话，霞倒先质问起我来：“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几次来找你，都是铁将军把门。”说话间两眼泪盈盈的。
　　 我十分奇怪：“这不是周未嘛，我回家了。刚下车，你看这满身的灰尘。”我开了门，进到屋里。
　　 霞这才恍然大悟――由于毕业班隔周过休，霞竞然忘了：“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原来是回家过休了。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洗把脸，休息一下。”说着话提起暖水瓶就打水去了。
　　 “累坏了吧？快洗把脸歇一会儿，下午第二、三节是你的课吧？”霞提着水瓶进来，一边往脸盒里倒水一边问我。
　　 “对”在我答应的当儿，霞已经撩开门帘出去了。
　　 高二班的期未考试时间到了。上午监了考，下午没我的任务，就在校院打乒乓球活动。刚打了一轮便觉得肚子疼就回卧室睡觉了。
　　 一觉醒来头脑十分清醒，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学生已经考试结朿。我从书柜中拿出一本《法律大全》看了起来――我上着成人函授的法律专业。这时，霞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不停地重复着“考砸了，考砸了”。
　　 “这闺女，咋恁冒失？哪一门考砸了？说说怎么回事？”我合起书本问道。
　　 “理化两门都考砸了，就怨你！”霞噘着嘴嗔怪。
　　 “真是岂有此理！我又不教理化，怎么说也怪不到我的头上。”霞的埋怨使我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不怨你？上午考语文数学两门，你不是监考就是在校园活动，我随时抬头都能见到你，心里可踏实了。因此发挥特别好。下午考理化，开始你还在打乒乓球，一会儿就不见了。几次向外张望都不见你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注意力来，怎么能考得好？您说不怨你还能怨谁？”霞连球炮似地说完，就气鼓鼓地坐在床上――在我那不足六平米的寝办合一的房间，除了床、桌和一个小书柜之外，只能放得下一张靠椅，不坐床也实在没有地方坐啊――
　　 “原来是这样拐弯抹角地怨到了老师的身上？”我恍然大悟，“不是还有一门外语吗？好好考，争取考个好成绩。”
　　 “我才不稀罕！我不给那个家伙争光！”霞噘着嘴恨恨地说。
　　 “学习是你自己的事知道么？你学了本领还能给老师用吗？真是个傻丫头！听老师的，一定要考好下一门。”
　　 “那考外语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教室外活动，我要随时能够看见您。行吗？”见我点点头，她接着说：“在只有咱两人的时候，不要再自称‘老师’好吗？我想叫你哥哥。”霞的脸上又现出了迷人的红晕。
　　 “不要这样。”我意识到了这位女生思想上的危险因素，“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成天心里想的什么？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学习，知道吗？常言说：先安业而后安家。学业有成之时，会给你自已增加法码。到那时再考虑个人问题对你自已会更有利。再说，我这个有妇之夫也不应该是你的思念对象。”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它要想你我有啥办法？唉，你怎么学起法律来了？”霞看到我办公桌上的书。
　　 “我业余学点法律。法律是公民的行为准则。撇开从事法律服务工作的职业不说，即使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公民，法律知识也是不能缺的。”
　　 “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学法？”
　　 “不仅是你，每一个公民都要学法。因为法律在约束你的行为的同时，还会保护你。学生时期学好政治课中的法律部分，走入社会后再看一点法律专业书籍。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一定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噢，那我也去买几本法律书看。”
　　 “这个着什么急啊？当前要紧的是好好复习高考。好好复习外语，努点力多得分，弥补一下这两门。”
　　 “我说过，不想把英语课考得那么好！不希罕为那混蛋脸上争光！
　　 “我也说过，你这种思想是不对的。学会本领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牵涉为谁争光的问题。”
　　 “你的道理都对。但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咋办？现在的高考是‘万人争过独木桥’，被挤下水的还是多数。”
　　 “首先要自信。你的脑子并不迟钝，为什么就没有与人争一争的信心？你看去年考上的承，连续复习了八年。”
　　 “终于考了个大专警校。我们都称他为‘高八蹲’！八年蹲班堪比八年抗战，那决心，那毅力真叫人佩服。但是我实在不愿耽误那美好的八年青春！”霞打断了我的话抢着说。
　　 这个犟丫头。看来一时半会很难说服。我摇一摇头，下了逐客令：“该开饭了，学生伙大，去晚就没饭了。”
　　 “不怕，我晚上就不想吃饭。”
　　 “那哪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咋能那样？快去，我也要去伙上吃饭了。”
　　 见我态度坚决，霞才依依不舍地走出门去。
　　 又到了我的“探亲”周未。还和往常一样，过了一天星期，周日晚上就迈回了学校。打开房门，跨进住室感觉脚下有点异样。扭亮台灯后才发现那是一个牛皮纸质的信封。我弯腰拾起，抽出信来，那娟秀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老师，我走了。暂时离开这既伤心又缠绵的初恋之地。不是由于童贞被破坏后的特殊后遗症，不是由于情窦初开期的心绪烦乱，而是要离开这揪人心肺的单相思。临走之前斗胆问老师一句：你真的不爱我吗？我这位标准的‘女到十八岁一朵花’就真的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但愿如老师所说：距离可以隔离情丝，时间可以消磨思念，见识可以让我心安理得地移情别恋。
　　 再见，我的母校，再见，我最敬佩的老师，再见，我的初恋情人！
　　 看着信，我的心中竟泛起一股婉惜与惆怅。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了霞的消息。
　　
　　 七
　　 我参加了国家首批律师资格证的考试，有幸成为一名职业律师。便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天天奔波于当事人和法庭之间。
　　 那天，我和我的当事人一块乘车前往法院出庭。车到站点，霞上了车，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我的眼睛一亮，霞也现出惊喜的表情。我示意当事人坐到后排，霞高兴地坐在我的身边。
　　 “这几年干什么去了，连一点音信也没有？”待她坐定，我开口问道。
　　 “我不是个好学生，没有听老师的话继续高考。我参加了工作，在一家工厂上班。”
　　 “那也不见得是坏事，我应该祝贺你！由一个纯消费者变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你呢？今天周二，正是你有课的时间，怎么还往县城跑？”
　　 “我也不是个好老师。现在已经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做了职业律师。刚才给你让坐的那位就是我本次出庭的当事人。”
　　 “这才是您自学法律的真正目的所在！”
　　 “当初并没有这样想。那时也没有这样的考试。后来遇着机会了就试一试，竟然通过了。也是意外收获。你的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吧？”
　　 “还能怎么样，三班倒，有时白班，有时夜班。比起学校的生活累多了。”
　　 “那是一定。不过也算安了业，这下可以考虑个人问题了。谈朋友了么？”
　　 “谈了，但不太理想。”
　　 “对方是干什么的？”
　　 “地税局的收税员。”
　　 “税务干部？挺好的么。”
　　 “好什么，人不咋的。素质不高，到一块儿没有多少话可说。”
　　 “素质可以提高。人无完人，关键是你用什么标准来衡量。”
　　 “我心里的标准就是您。”
　　 “又说憨话了。世上的我只有一个，而世上的好人，有才有德的人却多了去了。看来你还没从我的‘阴影’下解脱啊！忘掉那个高中时期的老师吧，特别是在谈朋友时，立足实际具体分析。不要苛求，要看主流，只要人品不错，又有差不多的工作，就不要吹毛求疵了。”
　　 沉默……霞的两眼暗然伤神。我知道此刻的霞心中在想什么，一时也找不出安慰的话来。
　　 客车在弯曲的山路上颠颠簸前行，我的心绪也随着对高中时期霞的回忆起伏波动。我想得出霞的心里也会是春潮涌动不太平静。
　　 这样沉默了一会，我终于找出了一句不疼不痒的安慰话：“人生如梦，一切随缘。有的人有缘无分，有的人有分无缘。正因为这样，才会出现无数爱情的悲喜剧。祝你人生顺意。”
　　 “谢谢，你的话我记下了。这一站我就下车了。你现在住哪里？县城吗？能不能给个地址，找个时间我去拜访嫂子？”
　　 我掏出纸笔写个地址递给了她。
　　 临下车，霞又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水汪汪的眼中似乎又溢满了泪水，而我也似乎怅然若失……
　　
　　 八
　　 从那次客车上邂逅之后，好几年没有霞的消息。偶尔想起还真有点思念，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知道姑娘的近况。
　　 这几年做律师收入还不错，我在新区买了房，于阳历新年退了出租屋，搬进了新家。家里安装了固定电话，春节前又购买了一辆新车。更值得高兴的是，这一年妻子在两个女儿之后，又给我生了个男孩。
　　 这个春节心情很好。
　　 大年初一早上，我点燃了有生以来买过的最大的一挂万子头鞭炮。好一陈“霹雳叭啦”之后，妻已把热腾腾的新年饺子端上了餐桌。
　　 饭后，我们一家围坐在煤火边看电视。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抓起电话，里边传出了略显凄美的女声“老师，是你吗？”
　　 这是霞的声音。我心头一阵惊喜，脱口而出：“霞，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刚刚装上，亲戚都还没说遍呢。”
　　 “你忘了有‘114’么？真的是你家电话！我在县城，想去你家，方便吗？”
　　 “方便，方便。”然后我给她详细说了我家的地址和过来的路线。
　　 放下电话，我对妻说：
　　 “是霞，她现在想来咱家。”
　　 “那就让她来呗。一会儿我把孩子们领出去玩，你们说说话。恁长时间都没有见面了，好好说说话。”
　　 “吃醋了？你在屋里也不耽误说话，还出去？”
　　 “吃醋还不至于。毕竟你们的话题我也插不上言。再说，人家也是结了婚的人了你还能对她怎么样。但是这几年你在梦中没有少叫霞的名字，敢说你不关心人家？”
　　 “有这种事？平时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是替你着急啊。我知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我也相信，即使知道了她的下落，见了面你们之间除了相互了解一下情况，更不会发生什么。现在人家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你的住处，想来家里说会儿活，我再不行个方便，不就显得太不懂事了么？”
　　 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霞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前。
　　 “来，快进来。”我一边接过东西让她进屋一边对妻介绍，“这就是霞，我教高中时的学生。”
　　 “嫂子，你好幸福！”霞大方地上前与妻握手。
　　 “早就听说你了，果然这么漂亮！来，坐下烤火。”
　　 霞坐到妻的身边，两个女人好像老朋友似的家长里短拉起了家常，我倒成了摆设，只好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妻对霞说：
　　 “你们说话，我带孩子们出去玩一会儿。霞，中午别走，在这儿吃午饭，啊――”
　　 妻拉着霞的手说。
　　 “不用了，嫂子，你在屋里不耽误事儿。我就住在县城，午饭不用考虑我。”
　　 妻子真的带着孩子们出去了。霞往我跟前移了移说：“我们离婚了。”
　　 “怎么回事？”我诧异地问道。其实我原来以为霞今天会与她的丈夫一起来的，一见她是一个人，我就怀疑他们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但还没有预料到这么严重，因此就这样问。
　　 “还不是因为你！”霞似笑非笑地说。
　　 又一次冤枉好人，我一头雾水：“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
　　 “结婚三年以来，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常常会不自觉的与老师相比较。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比较，他差得都太远了。说说他吧，还给我叫劲，后来竟然跟我大吵大闹。一直发展到拳脚相向。你说，这样的丈夫我还能跟他过下去吗？”
　　 “噢，这样啊，那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有孩子吗？”
　　 “三年。有个一岁半的男孩，留给他了。我净人出来，图个利索。老师，你的律师事业做的昨样？”
　　 “还不错。改革开放之后，国内经济空前活跃。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经济纠纷。个人与个人，公司与公司，公司与个人，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直接、间接的经济的纠纠纷给律师行业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你看，短短几年时间，我的房、车都有了。以我目前的条件，不是一个教师短时间可以奋斗得来的。”
　　 沉默了一会儿，霞突然问道：
　　 “老师，你过得幸福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你认为呢？”
　　 “我看你过得很幸福！妻子贤惠，儿女双全。有房有车，事业又蒸蒸日上。”
　　 “你说的对，我很幸福，也很爱妻子和孩子们。”
　　 “只要老师家庭幸福，学生也就放心了。”话虽说得轻松，但我看得出霞似乎有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