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牛家父女(小说)
汽车走了一会,金金就起身来到前面的邻居三叔跟前,悄悄地对他说道:“三叔:我还有事忙着,不能回家,要下车返回县城,麻烦你坐在我座位上照看一下我爸,到了咱们家下车时,有我妈来接他,我给她打电话。麻烦你了。”说完,她就下车了。
三叔答应了金金,坐在她的座位上。牛来喜躺在座位上,睡的是天昏地黑,以至于女儿金金下了车,他也毫不知晓。三叔看着他,无奈一笑,自语道:“哦,名副其实的酒葫芦。”
金金站在马路上,等着去县城的车。她望着远去的汽车,无奈的喃喃自语:“爸爸,对不起,我实在不能陪你回去,因为明天我们还有演出任务……女儿也不孝,自己的事,只想自己做主……”说着,她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牛来喜在睡梦中坐了回去,然后,糊里糊涂地下了车,又糊里糊涂地被接回家并又糊里糊涂地睡去了。
直到晚上,他才慢慢的醒来,迟疑了一会儿,他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揉了下眼睛,看着身边的英子,疑惑道:“怎么我……金金呢?她回来了没有?”
英子见他突然爬起来这样问她,毫不犹豫回答道:“娃娃忙成那样,还能陪着你回来?”
来喜一听大怒:“那我是上了那狗儿的当了,说一块回来,把我灌醉,送上了车,那狗儿就下车走了,看我明天……”
英子看着他,有些生气道:“你说你,几十年了,看见酒,比看见饭还眼明,成天喝的醉醺醺的,那都是娃娃灌醉的?娃娃爱干个啥,你几十岁的人了,还管这管那,欺负的娃娃们不得安生,现在躲到县城里,还撵着欺负,世上那有你这号老子……”
“我还不是为她好?又不是害她……你们婆姨女子,懂个啥?”牛来喜理直气壮地据理力争“她狗儿这样糊弄我,看我明天去了……”
今天,小强鼓乐队正在县城的大街上为一家大型商场隆重开业而演出。商场外的鼓乐队四周,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在观看着鼓乐队的演出。此刻,牛金金正光彩亮丽的站在铺着红地毯的一个台阶上,在乐器的伴奏下,正在倾情演唱着陕北民歌——
“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
一道道水
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
……”
突然,居高临下,金金清楚的看到,在前面人群身后的不远处,她父亲牛来喜正瞪着双眼,怒气冲冲地向这边奔来。看到父亲这个样子,金金的大脑思维瞬间就受到冲击。好在这个时候,她虽然有些慌乱分心,但没有出现意外,演唱还是继续进行着。
然而,接下来让她看到的,就使得她不淡定了。
只见牛来喜急匆匆地来到观看人群的身后,毫无顾忌地左拉右扯,侧着身子使劲地从人丛中往里挤,他一边挤,一边嘴里还气愤的骂骂咧咧:“你狗儿的越长大了,翅膀也越硬了,竟敢哄骗起老子了,老子今天就……”他边骂边就挤了进来,然后,眼里冒着火,冲着金金直奔过来。
此时此刻,金金的脑子里“轰——”一下,顿时就一片空白。直到他再次高声怒骂她的时候,她大脑才一下清醒过来。这时,他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了。这一下,她慌神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扔下手里的话筒,转过身下了台阶,撒腿就跑。
牛来喜见金金转身从人丛中撅着屁股往外挤,他毫不犹豫,仍然骂骂咧咧地往前追着,却一不小心,脚下被电缆线拌了一下,他差一点摔倒在地,一只脚上穿着的板鞋也立刻飞了出去。还好,有幸没有摔倒,他赶紧直起身子,顾不得去拣飞出去的那只鞋,继续向女儿冲去。这时,金金在人群中拼命往外挤,眼看就要挤出去。情急之下,牛来喜赶忙抬起脚,将剩下的另一只鞋脱下来,举在手里,就在金金刚挤出人群的时候,牛来喜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鞋向冲出去的女儿扔去。谁知,女儿没有击中,却意外的击中人群后面一个高高竖起来的粗壮的,鲜红的糖葫芦棒棒上。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及其短暂的时刻发生的。
这时,现场早已一片混乱,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弄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随着乱而乱。
小强鼓乐队的几个人,也被搅成了一锅粥,他们也纷纷停住了手中口中的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倒是小强在须臾间就反应过来,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赶快放下手里的家什,倏地站了起来,向牛来喜奔过去。至此,两个维持秩序的保安也似乎清醒过来,赶在小强前面,冲了过去,其中一个保安在来喜身后伸出手欲去抓他的衣服,不料,脚下也被拌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就在他眼看就要摔倒的一刹那,两只手本能地死死的抓在了来喜的裤子上。
来喜的裤子,就像所有农村上年纪的人的裤子一样,宽大且裤带并不结实。加之,此刻由于那保安身子的重心猛地往下坠,这样,就不难想象,当那个保安趴倒在地上的一刹那,来喜的裤子也“哗”一下被拽了下来,“春光”乍现。看到眼前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顿时禁不住哄然大笑起来。
来喜突然感觉有些不对,随即,便连女儿也顾不得追了,慌忙停下来往上提裤子。
来喜这一耽搁,正有利于保安。另一个保安即刻赶上来,趁机一把抱住他,倒地那个保安也立刻站了起来。两人协作,分工左右,各抓着一条胳膊,牢牢地控制住他。其中一个保安还气呼呼地对着他吼道:“别动,老东西,你再动一下,我把你……”另一个也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恐怖分子,冲散我们的现场,该当何罪……”另一个建议道:“不如咱报警吧,让公安局抓去……”
这时,小强已来到他们身后,听到说要报警,慌忙拉了下他俩低声说道:“别报警,两位……他……”他说着,又赶忙朝前指了指,含糊道:“他……是她……”其中一个保安似乎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便犹豫道:“那这……突然冲散了咱们这……就这样放了,老板知道了,怪罪下来……”另一个有些愤愤不平道:“就是嘛,不能放过这家伙。”
小强无意中听到保安说老板两个字时,突然有了主意,心里暗暗思忖:是啊,何不把他交给老板呢?虽然他来喜倚老卖老,不择手段想拆散他和金金交往,但发生了今天这事,小强还是真的不想让警察把他抓去,那样的话……就更复杂了。如果交给老板,那就好了,他跟金金也都放心了。
你可能不明白:小强为啥这样想呢?说起来,也是有原因的。原来,所说的那个老板,也就是今天开业这个大商场老板,他不是别人,正是金金的叔伯表哥,也就是牛来喜的叔伯外甥,有了这层关系,你说,即便就是把牛来喜交给老板,这老板难不成还把他舅给怎么样了?所以,这聪明的小强极力纵容两个保安把他交给老板,让老板去处置去。两个保安正为如何处置这个“烫手山芋”而发愁,经小强这样建议,立刻借坡下驴,表示同意。
牛来喜在被“押”往去见老板的路上,保安气呼呼地吓唬他道:“你这老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冲击搅散我们的开业圣典,你今天也是“够吃了”。不想被抓去公安局,那就等着赔偿公司的损失吧……”来喜一听要赔偿,立刻拽着身子道:“那我不去了,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见你们老板去……”“那这就由不得你了。”保安说着,紧紧地抓着他“当初你是干啥的?闹事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说起赔偿,现在就怂了?”
小强去找金金的时候,见她正站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地摸眼泪,她见到小强后哭的有些更伤心。
小强心疼的安慰着她道:“别哭了,我想……也没多大的事……”
金金噙着泪水看着他道:“咋能没事?我这丢人现眼没什么,他这弄乱人家的现场,人家一报警,他就……”说着,她忽然想起似的恐慌道“那我爸他现在在哪里?”
小强看着她道:“我就怕他们报警,偷偷地给他们出主意说让把他交给老板,让老板处理,我也给老板打过电话了……你表哥还能把他怎样?”
金金忽然明白似的破涕为笑了,感激地看着他道:“谢谢你,小强。”
小强:“谢什么,咱们也赶快去老板哪里。”说着,他拉着金金一转身跑了。
小强和金金见到老板,老板说刚才小强给他打电话已经知道了,他告诉保安,先把他带到保安部好好看着,等自己忙完了再让他们带来。并且老板还先让金金和小强俩躲到里间房里听着。一切安排好后,老板让人把牛来喜带进来。
只见牛来喜耷拉着脑袋,像犯人似得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当他抬头一眼看见坐在那里的人是久违了的外甥时,惊讶的立刻眉开眼笑地边快步走过来,边说道:“啊呀,外甥呀,怎么是你呀?这下,大舅心里就……”
没等他把话说完,坐在上面的老板,却绷着脸,严肃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先别套近乎,拉关系,我问你:你今天把我们开业仪式冲击搅散,你准备咋处理?”
牛来喜嬉皮笑脸道:“啊呀,这我不知道是你外甥的场子嘛,要是知道的话……”
老板:“就算你不知道是我的,那就算是别人的,就可以闹?现在你闯下这祸,准备咋了结?到公安局坐班房,还是经济赔偿?”
听老板这样一说,来喜战战兢兢地问道:“那……班房我不想去坐,那赔偿……得多少钱?”
老板迟疑了片刻,然后道:“我们这么大的场面,你也看见了,现在给搅黄了,要是别人,下了十万块,门也没有。你大舅嘛,唉,还说啥呢,就马马虎虎打个对折,赔偿个五万就行了……”
“什么?五万?”牛来喜一听,差一点惊的从坐着的椅子上掉下来,哭丧着脸看着老板道,“啊呀,外甥呀,你看你就是把大舅全杀了,这把骨头也刮不了多少油……”
老板看着他,依然严肃道:“哦,你还知道你的身价?大舅,别说外甥对你不敬,当初,你胆大包天,在这堂堂的县城来闹事,就没考虑这些问题?”
来喜听着这话,心里的气一下就上来了,便既气愤又有些委屈道:“唉,这还不是……当初,我就是受不了金金那狗儿的那样糊弄我,昨天,把我灌醉,送上了车,她又偷偷地下车了……”
此时此刻,金金和小强正在隔壁房间里偷偷地听着。
当金金听到父亲这一段埋怨她的话时,心酸的不由地流下了泪水,轻声地自语道:“我也是没办法,爸,是你给逼的……”看着她这样子,小强心疼的边给她擦眼泪,边轻声道:“别伤心了,咱们以前给你表哥说的,他肯定记着,今天一定能彻底的解决……”
大厅里,老板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可怜的大舅,又好气,又好笑,便绷着脸道:“那你为什么干涉我表妹金金的终身大事?人家和小强双方都情投意合,发展关系,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搅和干涉?他们没办法,现在躲避到县城来,你还不放过,追到这里来闹事,你说谁能忍受得了?”
牛来喜迟疑了片刻,然后,叹口气道:“唉,好娃娃哩,大舅这也是没办法,现在的女娃娃跟不上好人吃亏上当……你们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能不担心?”说着,他心情似乎有些伤感。
父亲牛来喜这一席,发自心底的对女儿充满无限挚爱的语言,让躲在里间的女儿金金再也抑制不住了,她突然打开门,声泪俱下地深情的一声呼唤:“爸爸——”同时冲了出来,情不自禁地跑过去,一把抱住父亲,失声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大家意想不到,便纷纷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老板也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半晌,他率先清醒过来,他看着这个大舅牛来喜,不无感慨道:“大舅呀,你为金金操心,怕她吃亏上当,我们都能理解,不过,根据我了解,小强这小伙还真的不错,虽然家境不是很好,可人聪明,也能吃苦,又很上进,也喜欢金金,我看……”他忽然扭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小强,然后道:“小强,你以前在我跟前说的话,敢对我大舅保证?”
听着这话,小强看看他,再看看来喜,然后,真诚地道:“那是我的心里话,我对着全世界也敢保证。”说着,他缓缓地走到牛家父女跟前,诚恳地对这个未来的老丈人道:“大叔,我对金金是真心的,我敢保证,只要我两成了,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一辈子对金金好,孝顺你和大婶,为你们养老送终……”
牛来喜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听到这个他坚决反对的,算是未来的女婿加儿子的真诚告白,一时间感动的老泪纵横,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拉着小强和女儿的手,泪流满面道:“孩子啊,我对不起你们,错怪你们了……以后,我再也不干涉你们了,只要你对金金好,我就放心了。”说着,他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揽在怀里。金金依偎着父亲,激动的泪如泉涌,哽咽着呼唤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