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这个春天有点儿晚(小说)
张利民说:“李老师,您别着急,德国那么远,咱们就是急,也得慢慢想办法。我刚才问了医生,医生说惠老师还得住几天院,我看您家里也没有别人,这几天我就跟您替换着,在这儿照顾惠老师吧。”
“那可不行,你还得忙事业呢,我还是找个雇工吧,不能麻烦你。”李晓丽连忙推辞。
“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和我妹妹从小没爸没妈,上学后惠老师没少照顾我,没有惠老师的督促和教导,我也不可能考上大学,我回报一下老师也是应该的。这样,您先在医院照顾着惠老师,我回去拿点儿日用品,再跟厂里交代一下,下午我就回来替您。您年龄大了,熬不起夜,晚上还可以回家睡个安稳觉。”张利民说。
这时候吴天娇和杨建也回来了,手里拿着单据和拍的片子。
“住院手续都办完了,片子也取出来了。”吴天娇把东西交到李晓丽的手中。
“太谢谢你们了。”李晓丽说。
十,被隔离在北京的妹妹怀孕了
张利民到厂子里交代了工作,又回家拿了些日用品,正准备开上他的面包车去医院,这时候在北京上班的妹妹张利群打来了电话。
“哥……有个事儿想跟你说。”张利群在电话那头吱唔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
“啥事?你最近上班了吗?还顺利吧?自己多注意安全啊。”张利民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他对这个妹妹格外心疼。
张利群沉默了一会儿,说:“哥,我怀孕了。”
“什么?”张利民吃了一惊,妹妹今年三十一岁了,在北京的一家外语培训学校做英语老师,一直没有男朋友。张利民知道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闯荡挺不容易的,妹妹性格内向,又是外地户口,想在北京找个对象太难了。今年春节妹妹为了多挣点儿加班费,没有回家度假,就这样被疫情拦在了外面,他非常牵挂,又鞭长莫及,所以他很能理解惠老师夫妇担心女儿的心情。
“你……你处对象了?”张利民问。
“嗯,他在一个连锁超市里打工,也是外地人,挣的还没有我多呢,我一直在犹豫,就没有跟你说。”张利群在电话那头说。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张利民不忍心责怪妹妹,因为从小没有母亲,没有人教过妹妹应该怎样做一个女孩儿,在这方面,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很失职,他又怕妹妹吃亏,就问:“那男的怎么说的?”
“他当然挺高兴的,就是我有点儿不甘心。他家里的条件也一般,我要是跟他结了婚,将来肯定得跟他回老家发展,在北京也留不下。”张利群听起来有点儿失落。
遇到了这种事,张利民一时也没了主意,就愧疚地说:“都怪哥不好,我要是早给你找一个嫂子,说不定这时候也能帮着你拿拿主意。要不你把那男的电话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
张利群说:“你别老‘那男的、那男的’的叫,他有名字,他叫胡小峰,比我大一岁,他也有个哥,早结婚了,孩子也有了。他父母都是退休的,家庭负担倒是没有。我们刚才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还说我也到了该要孩子的年龄了,这次如果不要,以后怕更不好要了。”
“噢,”张利民听妹妹话里的意思,好像对这个男的也不是完全的不满意,就问:“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对你好吗?把照片发过来给我看看。”
张利群说:“还行吧,挺稳重的,有时候小心眼儿,对我倒是挺好的。就是没什么大志向,只能普普通通地过日子呗。”
“要什么大志向?只要能好好地过日子,能对你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你告诉他,晚上我要跟他视个频,考查一下他,晚上我打给你。”张利民挂了电话心里还有点儿七上八下的。张利群随后就把照片发了过来,张利民一看,是个胖乎乎蛮憨厚、蛮帅气的小伙子,心这才有点儿放下来了。
晚上,医院里,张利民看着惠树军安安稳稳地睡着了,便走到病房外面来给妹妹张利群打电话。
张利群接起电话来说了两句,便把电话递给了身边的男友胡小峰。
“哥!”那个叫胡小峰的男子又实在又亲切地称呼着张利民。
“你们在干嘛呢?”张利民第一次在视频里跟妹妹的男朋友见面,没有经验的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候。
“我们在厨房呢,哥,利群说她饿了,想吃宵夜,我正给她做呢。”胡小峰将电话镜头照到身边的案板上,案板上放着一个切了一半的猪蹄儿。
“这是你做的?这不是熟食嘛?”张利民故意挑剔地说。
“嘿嘿,是,哥,是熟食,”胡小峰老实地回答,一口一个“哥”的叫着,“她提出的太突然,我刚刚下楼给她买上来的,还买了一个大榴莲,她正吃着呢,快给我熏完了。”
胡小峰又把电话镜头转向妹妹张利群,张利群一边吃着榴莲,一边跟他们做了一个鬼脸儿。
张利民见妹妹高兴,他也就乐了,问:“你们的事儿,跟你家里人说了吗?”
胡小峰说:“说了,家里人都盼着我结婚,我父母对利群挺满意的,不,是非常满意!就是疫情期间暂时不方便回去,过几天隔离解除,我就带着利群回去见他们。噢,对了,我们也会回去看你,哥!”
张利民笑了,叮嘱说:“利群遇事儿不爱表达,爱一个人闷着,你多担待她,多主动跟她沟通。还有,你们多在家做饭、少吃外卖、注意营养、注意身体。还有,出门儿一定戴上口罩,多注意安全。”
“是,哥,我知道,我了解她。是,哥,我都记住了。”胡小峰连连地答应。
十一,回家
这可能就是生活,又平实又普通,没有奢求,也没有豪言壮语,能够没有抱怨地过就足够了。
经历这次疫情,人们似乎明白,日常生活更加值得珍惜。
转眼间,四月份到了,天气也在一天天地回暖,疫情似乎就要过去了。
杨领给王小宁打回了电话,说:她们就要回来了。
王小宁一听,一把抱起了早就翘道以盼的儿子明明,说:“妈妈就要回来喽!”
这一天,县城街道的两旁,迎接“白衣天使”和“英雄”返程的队伍十分浩大,县政府的车都出动了不说,除了各单位,支援者的家属,还自发地来了许多的民众。大家都自觉地等候在道路两旁站立,人们手里捧着鲜花,拉着“欢迎最美白衣天使回家”、“欢迎英雄回家”的条幅,满怀愉悦和期待地等着从武汉归来的、在危难时候挺身而出的人。
风和日丽的天气将人们心底的阴霾也一扫而散了,人们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春天虽然来的有点儿晚,但是,它终究是会来的。
杨领和同事们都迫不及待地往窗外张望,归心似箭就是这种感觉,人还在车上,心已经飞出去了,落在自己心心念念的耙子上。
“老王,王小宁!儿子!明明!我回来了!”杨领叫得最大声,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前面的王小宁,这个瘦小的男人牵着身影儿小小的明明——就是这两个小人儿,在她的心里占据着大大的位置,让她的心又牵挂,又踏实,又欣慰。
杨领下车后第一个奔向他们,一把抱起了儿子明明,又抱住了王小宁。
“杨姐,你可回来了,把我们的王主任都想坏了!”一个小护士说道。
“杨领,你辛苦了,我仅代表我个人,送你一束花,感谢你代替咱们科室出征。”刘丽华双手举着一束花,递到了杨领的面前。
杨领将花接了过来,说:“谢谢你,丽华。”
“杨姐,院长也给你们送花了!”
“杨姐,这是我们科室送给你的花。”
杨领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接着不停送过来的花束,她还想去好好地抱抱王小宁,却腾不出手来,只能用渴望、抱歉又含情脉脉的眼神儿看着自己的丈夫。
王小宁俯到她耳边说:“没事儿,你先享受大家对你的欢迎吧,一会儿回了家再享受我跟儿子的欢迎。”
杨领忍不住当众在王小宁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老王,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怎么胖了?”
王小宁被杨领亲的脸上心里都发热,说:“那你冤枉我了,我没胖,是儿子胖了。”
儿子明明扬着肉嘟嘟的小脸儿,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妈,爸爸总给我做好吃的,都给我吃胖了。”
坐上了医院来接她们的车,院长问:“杨领,说说你此次支援有什么感想?”
杨领脱口而出说:“没有遗憾了!”
十二,这个春天来的有点儿晚
吴天娇正在小区门口值班,张利民开着他的那辆白色面包车又来了。他从车上走下来,手里拎着一大袋口罩。随后跟着他下车的,还有老同学黄志权。
“咦,怎么这么巧?你们俩一起来了?”吴天娇问。
黄志权笑着说:“我代表我们银行来慰问一下社区的同志们,大家都辛苦了!我这个觉悟不高的人还跟你们争口罩,真是有点儿不像话啊,今天,我把那些口罩也都还回来了。”
张利民将手里的口罩递给吴天娇,吴天娇接过来说:“太谢谢你们了!”
黄志权指了指车子的后备箱,说:“麻烦社区的同志们帮我搬一下东西吧,我们银行买了点儿水和方便面,还有面包,借张利民的车一起拉过来了。现在饭店都还没开门,你们值班站岗的时候将就着吃点儿吧。”
吴天娇忙回头招呼同事们,帮着黄志权和张利民把几箱矿泉水、面包和方便面卸下了车。
卸完了车,吴天娇想请他们进屋喝口水再走。
张利民说:“不用了,今天惠老师出院,我去接他回家。”说着和黄志权一起,开上车走了。
吴天娇在小区门口一直值班到晚上六点,也没看见张利民把惠老师从医院接回来,不免有点儿奇怪,就给张利民打去了电话。
“怎么没见你们回来呀?我还想着在这儿等你们,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呢。”吴天娇说。
张利民在电话那头说话的声音有点儿不正常,他说:“有突发情况,恐怕暂时都回不了家了,我也回不去了。”
“怎么了?”吴天娇不解地问,“惠老师的病还没好?”
“不是,”张利民说,“县医院的一名护士,叫刘丽华的,接触了武汉回来的亲戚,没上报,她亲戚被确诊了,医院也是才知道。她正好是内科的护士,惠老师住院的病房就是心内科病房,这几天她来查过几次房,我们都成了密切接触者。今天大家都接受了检查,需要隔离,等待检查结果出来。”
吴天娇的心里一下子像被雷击中了,她虽然每天都在跟小区门口进出的居民讲:新冠病毒的传播有多快,被感染的后果有多严重,一旦不小心防护和隔离就会被传染,希望大家重视起来。但当她发现病毒真的就离自己这么近,并且不声不响地就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爆发了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也有点儿接受不了。
“什么?内科?你说内科?”吴天娇愣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杨建的大姐杨领就是内科的护士,杨领从武汉支援回来后,已经上班四五天了。
吴天娇叮嘱张利民要注意安全,又问他外面有没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去办的。
挂了电话后,吴天娇马上把电话给杨建打了过去,跟他说了自己刚刚了解到的情况。
杨建接了电话也吃惊不小,马上开着车来找吴天娇。
“怎么办啊?告不告诉妈?”吴天娇焦急地询问杨建。
杨建虽然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先拨通了大姐杨领的电话:“大姐,你那儿到底什么情况?”
杨领说:“没事儿,冷静啊!是我们科的刘丽华,他大姑姐一家是年前的时候从武汉回来的,正月期间他们亲友在一起聚会了几次,刘丽华跟医院隐瞒了这些情况。他大姑姐一家也没有跟相关人员汇报,前几天他大姑姐的家人被诊断为无症状感染者,虽然自身没有发病症状,却具有传染性,他们接触过的一位亲戚已经发病了,被确诊是新冠。他们这才把聚会过的亲戚朋友们全都说了出来。这不,因为刘丽华这段时期一直在上班,就牵涉到医院的同事、还有她接触过的患者都要被隔离。这样一来,直接间接的接触者就有好几百人。不过,你们也不用过份担心,医院和相关部门会采取有效措施的。我们几个在武汉待过的护士也比较有经验,正在协助做相关的工作呢,医院已经隔离起来了,不会再往外扩散,你们在外面还是安全的。”
“那姐夫跟孩子呢?”杨建问。
杨领尽力用轻松的口吻说:“是,老王和明明也是被隔离的对象,你们不用过份担心,要照顾好妈。”
……
惠树军躺在心内科的病床上不停地刷着手机新闻。
妻子李晓丽劝道:“老惠,你最好闭目养神,别老看手机,不利于你恢复身体。”
“我闭不上眼,有让我闭不上眼的事儿。”惠树军的话听起来又心酸又有些像在耍赖。
张利民说:“惠老师,您还是多休息,新闻我替您看着,有什么消息我告诉您,行不?”
惠树军摇了摇头,说:“你看,因为我们还把你也连累了,真是过意不去。”
张利民说:“您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这本来就是大环境,遇上了也很正常。再说,全国有那么多的治愈病例,我相信咱们一定会没有事儿的。”
惠树军叮嘱妻子李晓丽说:“这个事儿不要告诉玲玲,别让她在国外干着急,让她照顾好自己。”为了不让女儿担心,连他住院的消息也没有告诉女儿。
李晓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