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某成笑道：哪有那么巧，放了好几个都没问题，该不会这个石头下去就出问题了吧！
　　 父亲再劝道：还是别掀石头！少种两笼包谷没得事，打死人了就出大麻烦了！
　　 哎呀！只有你老牟胆小，打死了人我也不怕，了不起拿我家300斤的大肥猪来赔他就是。这话听起来有些侥幸。说话间，仍将一大石礅掀下了山坡。大家静静地等着石头下山，一阵轰隆隆响声之后地反应。
　　 先前的小石头下山滚不远，可这礅粗大的石头却滚得十分畅快，它要赛过前面所有的石头。它听姓黄的透露，有一头三百斤重的肥猪可作为赔偿，它以为是给滚得最远的大石礅作鼓励。于是，它便多滾出好几丈，直滚到路边的溪水里才停住。
　　 可万沒想到，它这一滾却真地砸中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刚从佛宝山打猪草回来，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妇女。见这礅大石头滚得疯狂、来得凶猛，大家有的在前、有的在后，都躲过这石头，惟独走在中间的女人被一下绊倒在溪水边。
　　 且说上面姓黄的听着石头轰隆的声音刚过，正在说，老牟，看来我家的大肥猪保住了。话音刚落，山下便传来一群妇女的喊声：上面掀石头的打死人了！！！
　　 姓黄的听说打死了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里两眼发呆……
　　 父亲听见下面传来打死人的喊声，连忙飞也似地赶往山下。此时，他担心自家那个打猪草的女人遭难……
　　 直到全家都回家吃晚饭时，父亲说起今天石头砸人的事。妈妈也说，当时她也吓着了，她背着猪草在后面不过两丈远。眼睁睁看着大石头砸倒前面的人，只好放下背篓同大家一起喊上面别滾石头了。待到父亲同所有人下来看时，砸中的妇女是邻队的。嘴里埋怨那姓黄的不听相劝，他果然拿肥猪卖了安葬人家，还给死者下了跪才算完事。
　　 父亲说：遭孽，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前不砸后不砸，一石头偏把中间年青的砸死了。她妈老汉这会儿是怄倒哟！她还生有两个孩子才点点大。真不得下场……
　　 打这以后，妈妈常想起那被砸死的伙伴，好久不走那条路，她怕为她伤心。
　　 经过一年的辛勤努力，圈里的小黑猪变成了大黑猪，奶奶每次提着潲桶、拿着潲瓢走到圈门旁时，黑猪都亲热地、迫不及待地窜过来迎接。当它长嘴来拱潲桶时，奶奶便拿潲瓢拍打着它的长嘴，在喝斥声中倒完猪潲。那大黑猪无论什么味道，它尝都不尝，大口大口地便吃喝下去了。奶奶将它调教得十分守规矩，屙屎屙尿都在固定的位置。不守规矩便要受到奶奶地训斥。
　　
　　 三
　　 瑞雪开封草木苏，喜迎春晓宰年猪。
　　 老老少少迎丰岁，岁岁年年奔坦途。
　　 灯笼红烛光院落，春联福寿挂门櫥。
　　 风调雨顺全来到，华夏国民竞祝福。
　　 熬到快过年了。腊月，全家的希望终于到来，父亲与母亲商量着杀年猪的事，我和弟弟当然高兴。早都盼着过年吃肉了。
　　 腊月十几的一天，天还沒亮。虽然天气很冷，尽管北风呼啸，可我们全家心里都热烈得很。父亲与母亲早早地起来烧水，等着杀猪匠过来。杀猪匠就在本院子，昨天都讲好的，今天一早过来。
　　 他们家什么都现成，杀猪凳，刨猪缸一一搬到我家门前院坝里准备就绪。这才对父亲说道：牟大哥！把猪赶出来吧！
　　 这大黑猪好像知道是它的忌日到了，无论如何不肯走出猪圈门。奶奶拿着潲桶潲瓢在门外逗，它依然往里躲，不肯迈出猪圈门一步。杀猪匠等不及了，走进圈里双手抓住猪的大耳朵便往外拖。可能是杀猪匠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它吓着了。使劲地向后退缩；父亲只好抓住猪尾巴往前推。听见猪的叫唤声，隔壁的男劳力来了好几个帮忙，才把大黑猪拖上杀猪凳。
　　 杀猪匠喊一声：拿血盆来。然后将刀衔在嘴上，再喊一声：这猪要宰五百斤啊！用力将猪头向凳头边拖了拖，然后，左手使劲捏住猪的大长嘴，右手将血盆拖来放在猪的脖子下；再才将嘴上叼的放血刀取下，用力捏住刀柄，刀刃朝外、刀背朝内，然后将刀尖对准大黑猪咽喉最软处奋力一捅！只见那刀锋快得不带一点声响；而猪不能大叫，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些痛苦，继而发出垂死的哼腔声来。
　　 只见杀猪刀轻而易举地刺进，刀尖直抵心脏，又只见冒着热气的鲜红的血红光一闪，带着不够响亮的哗哗声倾入盆中。杀猪匠几乎用了全身力量捏住猪嘴，他只会让血从刀眼里喷出。快完时，再把刀搅一遍，直到猪没有了声息。血流净时，才松开五指。这时的黑猪可以任意让人摆布了。
　　 接着拿出四五尺长的一根铁签，俗名“挺杖”；挺杖一头尖，另一头是巴掌大圆圈。只见杀猪匠在猪的后腿蹄叉下，用尖刀破开一道口子，将铁签尖部，从腿部皮内直通到前胛边；然后退出铁签，用小管塞进刚通过的小孔中，趴下用嘴给死猪吹满气；只见死猪全身膨胀开来，一会儿成了比先前更大更肥的猪了。然后拿木棒将猪身拍打一阵、再翻个身来拍打，待吹进的气体跑遍全身；这才把猪抬去开水缸上，试了试水溫。然后将死猪尾朝上、头朝下，倒放进满是开水的缸里浸泡。只见他双手提着猪后腿翻来覆去的、在滾烫的水里翻滚，原来，杀猪匠把猪吹肿胀了是为了好刨猪毛。
　　 死猪还真不怕开水烫。好一阵功夫后，杀猪匠用手试扯了一卷脊毛，轻轻地就被扯掉了。这才拿起刨子迅速地把全身的黑毛刮掉。一头肥硕的大黑猪，不到半竿烟功夫便变成了无毛大白猪。
　　 这时任由杀猪匠宰它的头，割下项圈；然后用铁钩将后腿拐上穿个洞，三四个男人上来抬着挂上楼梯；开膛破肚、分腿翻肠、渐渐地把肥猪分解成好多块。每六、七斤一块，用棕叶做的缳子缳上。顿时这头猪便分解完成。杀猪匠取下前腿边第一块肉，约七八斤，交给父亲说，这块是吃刨汤的下酒菜。
　　 父亲笑着道：一人至少吃一斤肉，有二三十人吃呢？这点哪够上席哎！
　　 许杀猪匠笑道：留一些别吃完了，明年大家再来吃。
　　 父亲提着肉便进了厨房，奶奶接过这块肉，又交给母亲拿去灶上洗刷干净，有的切成片，有的砍成砣……
　　
　　 四
　　 杀完年猪，父亲便叫着我的名字，让我挨门挨户去请邻居及队长会计、还有族人吃刨汤。我一路走过去把该喊的喊完，不到一个钟头，喊了的人全都到齐。我的任务方算完成。后来围坐了满满五桌，一桌八人，除自家外共来了三十多人。
　　 当请完吃刨汤的人之后，我在想，为什么，我家杀年猪会请这么多人帮忙吃？连欺负过我的都在内。我当时很不理解，但我还是认真执行了父亲的命令，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喊到了的没人缺席。
　　 大家闹闹热热地吃，推杯走盏。父亲喝酒最爱劝酒，别人不喝他偏要劝人家喝；有几个爱好酒的便相互劝上了。特别是杀猪匠，不但吃肉可以，喝酒更不输父亲。于是，俩人便先比吃肉，刚炖熟的新鮮而又肥硕的砣砣肉，他两个你一砣我一砣的比着吃。因为集体食堂刚拆一年多，还从没这样敞开肚皮吃过肉，这次是杀了过年猪吃的最好的一顿。
　　 虽然父亲喜欢劝酒，但那个时期很缺这个东西。过年时，每户只发一张酒票。父亲不知在哪里多搞了四五张，两天前就让我上街把酒打回来了。我还以为他是过年用；原来他是准备今天杀猪请吃刨汤用。
　　 他和杀猪匠吃罢肉，这时又比上了酒；两个邻居好哇！八匹马儿跑！十全大美！你输了，喝酒！杀猪匠指着酒碗对父亲喊道。
　　 父亲二话不说喝了酒，然后将拳一举。杀猪匠笑着也举起拳，三桃园！五魁手！四季财！两人同声喊道。这一轮举了好几下拳，终于轮到杀猪匠喝酒。两人的声音震响老屋，直差把楼板下的扬尘吊子震飞；直震的旁边两桌坐席的人，忘了夹肉往嘴里送。
　　 眼看着碗里的酒快喝完，幸亏别的客人只吃肉吃饭，并不大喝酒；所剩的全集中过来了，大约还有满满两瓶酒，他们两个以发拳的形式，比得直到差不多把两瓶酒喝完才算结束。
　　 原来，这喝酒喊拳，是因为喝酒时人的精神振奋，酒精度便消解得快，这样喝酒才不易醉。人怕的是喝闷酒，一个人坐着独自喝酒往往容易醉倒。父亲最后说，发拳解酒就是这个道理。
　　 大家喝完吃完都走了；杀猪匠拿着一块钱的工资也走了。那时期还没兴一百与五十一张的大额币面，最大的也就十元一张，往下便是五元、贰元、一元一张的了。杀猪匠拿着第四大的人民币走了。
　　 我曾记得，后来杀年猪时，便是三元钱一头猪的工匠费；那是因为，税务所把杀猪的税加在了杀猪匠头上。这样一来，搞税务的同志便少了许多麻烦，不易出现偷税漏税。我们队的乔老二就偷过杀猪税，还是汪营区段副区长带队前来处理的；我见过，当时乔老二拿不出钱交税款，还是提的腊肉作抵押款的。
　　 父亲和母亲整整忙了半天还没休息，直到把大家热情地送走。才来收拾杀猪的场子及未完事宜。收拾完了，父亲还得亲自去街上交杀猪税。
　　 这回请了客，父亲高兴了。按他的意思，过去儿子不争气，为他惹过祸。因为孙子顽皮，奶奶也跟别人吵过架;与个别邻居闹过矛盾，总是处在不和谐的氛围中。父亲为了与周围四邻和睦相处，才巴不得把心都掏给大家看。宁可负我，决不负人；对别人宽容，对自家严苛。对人从来不虚伪，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及形象。
　　 从这年之后，我们家每年腊月里都会杀年猪，紧接着“吃刨汤”也成了队里的习俗。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凡人杀猪者，也都请父亲前去帮忙、吃刨汤。小队原先多矛盾的氛围，渐渐地被和谐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