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打破尴尬问道：“哎，你是怎么知道我地址的？”
　　 余春解释道：“咱上届的一个校友到我公司出差，聊起来，说他认识你，知道你的情况。”
　　 邵华“哦”了一声，问：“那你知道我电话后，咋不和我联系呢？”
　　 余春犹豫了一下，说：“他说你结婚了。”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邵华说：“那年毕业你咋走这么急呢？也没和我们告别。我连你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只知道你去了江南工业集团。有一次我去江南出差，在黄页上看到你们公司的号码，打过去，说是总部，也不知道你在哪个分公司，我就没找了。”
　　 余春诧异地问：“你去过江南？哪一年？”
　　 “我想想，好像是毕业后的第一年吧？十二月？差不多那时吧！”
　　 余春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他心中万般懊悔，都怪自己当年那样轻易地就放弃了。
　　 “江南可真冷啊，把我冻够呛。”邵华继续说着。
　　 “南方冬天是挺冷的，你去肯定受不了，你那么怕冷。”
　　 以前教室里没有暖气的时候，邵华自习时总是不停地跺脚搓手。最初余春觉得邵华有些夸张，直到有一次余春不小心碰到了邵华的手，邵华手上的冰凉让余春心惊又心疼。后来，余春写了首《春寒》的诗，发表在了校报上。
　　 “轻轻悄悄地将我萦绕
　　 是谁
　　 是谁纤柔冰凉的手
　　 织着无望逃脱的网
　　 逃脱无望
　　 凉了我的额头我的心房
　　 是谁
　　 是谁纤柔冰凉的手
　　 弹着忧伤悸痛的弦响
　　 悸痛忧伤
　　 是谁的手
　　 让我颤抖让我慌张
　　 是谁纤柔的手
　　 冰凉”
　　 余春想起刚才握着邵华的手，柔软温暖，顿时心中觉得安慰了些。
　　 余春打开了汽车的广播，一档音乐节目正在播放古风歌曲《问》：
　　 “江海渺千里，飘荡叹流年。
　　 十载悲欢如梦，往事尽飞烟。
　　 当时携手看花，倾城巧笑如花面，
　　 而今当歌把酒，细雨满天风满院。
　　 且醉且流连。
　　 问君可安然，问君几时还。
　　 白驹驰白日，归雁点遥天。
　　 旧约几番思量，心事不能言。
　　 当时如花美眷，青衫红袖映双鸳，
　　 而今别后相思，两眉芳心愁无限。
　　 且醉且流连。
　　 问君可安然，问君几时还。”
　　 女歌手低沉伤感的歌声在车内环绕，两人都沉浸在了怀旧的情绪里。
　　
　　 （七）
　　 到学校门口停好车，两人往校园里走。毕业六年了，校园里变化挺大，新修了一些建筑，好在当年他们上课、住宿的区域变化不大。
　　 走进教学主楼，楼里空荡荡的。教学主楼是五十年代的建筑，采用中俄建筑合璧的风格，既有气势恢宏的石砖墙，又有古色古香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教室里红漆的木地板颜色斑驳脱落，银灰色的铁桌椅厚重古朴，好像凝固了沧桑久远的岁月。
　　 教室的门都大开着，几乎没有人。这天是周末，又不是期末时期，学生们可不会积极来上自习。
　　 邵华走进一间教室，坐在第一排，笑着说：“真想回学校读书啊，还是上学的时候舒服。”
　　 余春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了个公式：r=a(1-sinθ），然后假扮着老教授，用沙哑地声音说：“今天我们上数学课。邵华同学，请画出这个公式的图像。”
　　 邵华本想回味读书时的快乐，却被余春的提问泼了一盆冷水。邵华气得用小拳头敲着桌子叫道：“啊！你真坏！你知道我数学最差了！真讨厌，干嘛出这么难的题！”
　　 余春哈哈大笑说：“这是笛卡儿方程函数里的一种，你都还给老师了吧？”
　　 邵华扭转头翘起下巴，噘着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余春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坐标轴，又画了条心形曲线。他再转过身来，邵华正看着黑板上的心形曲线沉思。
　　 突然走廊上响起了下课铃声。学校的下课铃这么多年还没变，是那种老式的电铃，刺耳的声音总是令徜徉在知识海洋里的师生们心惊肉跳。
　　 邵华被惊醒似地跳了起来，对余春调皮地说：“余老师，下课了。”然后笑着逃出了教室。
　　 余春跟着出了教室，两人来到走廊的窗边。从走廊窗户往外看，是学校的操场，远处是宿舍楼，教学楼和操场间便是杏花林。以前两人经常一起穿过杏花林，沿着操场边的道路回宿舍。
　　 现在杏花林正是盛花期，一棵棵杏树枝干虬曲、旁逸斜出，枝上缀满层叠细密的粉的、白的花朵。一树树的繁花连绵成一片片的云彩，晕染了天空，馨香了空气。窗户是中式花窗，套方锦花格的窗棂，好像一副画框，将窗外的春色囊括其中，一窗春色化作了诗情画意。
　　 “真美啊！”邵华对着杏花林赞叹道。
　　 “真美啊！”当年的余春看到杏花中出现的邵华，心里也是这样地暗赞道。
　　 两人从教学楼里出来，走入杏花林，邵华拿出相机拍着杏花。从休闲吧里出来的时候，邵华怕外面春风寒凉，加了件米白色长外套。余春看着邵华走在杏花树下，姣好的容颜、飘逸的米白色外套，仿若一朵盛开的杏花，融入了杏花林的纷繁中。
　　 “来，我给你拍两张？”邵华笑着招呼余春。
　　 余春连连摇头说“我不要拍”，转而说：“我给你拍吧。”说着余春拿过相机对着邵华，邵华赶紧抬手遮脸躲闪着，叫着说：“我不要拍！人老磕碜了，难看。”
　　 “你一点都没老，在我心里你最好看。”余春没想到自己很顺畅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看着嫣然一笑的邵华，余春大胆问道：“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邵华听了，眼光从余春脸上扫过，假装没听到，专注地看着一朵杏花。
　　 余春不甘心，站到邵华面前继续追问道：“邵华，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过我？”
　　 邵华深深地看了余春一眼，叹了口气道：“说这些干嘛。”
　　 余春也叹口气说：“不知道答案，我心里放不下。”
　　 邵华沉默许久，然后抬头远望着操场说：“可能真的喜欢过吧。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余春内心一阵欣喜，继而又有些失落。是啊，喜欢过又能怎样呢？
　　 邵华看着余春说：“每当我想起从前，我都心怀感激。感激曾经遇到过你，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凡事都要看缘分吧！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有结果，如果把喜欢都放在心里，还怎么安心过下去呢？就像这杏花，曾经的美好，曾经的喜欢，都留在时光里吧。”
　　 余春听了百感交集。那曾久久萦绕心中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八）
　　 从校园里出来，天已经暗了下来。邵华带余春去中华巴洛克风情街吃饭，夜色中的风情街霓虹灯闪烁，为西洋古典风格的巴洛克建筑群增添了许多的浪漫色彩。
　　 邵华点了一桌的东北菜：查干湖胖头鱼、小鸡炖蘑菇、酸菜粉条、血肠。每个菜都用大的蓝花瓷盘装着，分量很足。
　　 余春举了大拇指赞说：“菜很硬啊。杠杠好！”余春发觉了一个神奇的事情，自己一到东北，就不由自主满口的东北口音了，东北话的影响力也太大了。
　　 邵华得意地说：“那是，随你整。”
　　 两人边吃边聊，说说以前学校的事，又说了些同学的近况。饭快吃好的时候，邵华的老公下班后赶来了，还带来了一袋从中央大街买来的马迭尔冰棍。
　　 马迭尔冰棍是19世纪俄罗斯犹太人在哈尔滨创建的冷饮品牌，采用传统手工制作的冰棍“甜而不油腻”，成为了中央大街的特色。余春到哈尔滨的第一年冬天，就被同学拉着去吃马迭尔冰棍；据说来哈尔滨不吃马迭尔冰棍，就是白来一趟。那时，余春只觉得室外冰天雪地，人们在暖气充足的室内吃着冰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场景。
　　 三个人一人一支冰棍，边吃边聊。邵华的冰棍溶化了，嘴角粘了些雪糕，还滴落了几滴在衣服上，邵华老公拿了张餐巾纸温柔地帮她擦掉了。
　　 余春看着邵华脸上幸福的笑容，心中很是释然。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幸福吗？自己对韶华的感情，纯洁又真诚，无需刻意记住或遗忘，就留在时光里吧。
　　 邵华夫妻俩把余春送到酒店便离开了。
　　 余春一个人在松花江边散步，这时余春的手机响了，是梁雪的短信。
　　 “你是明天回来吗？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