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看着遇喜夹了好几个菜了后说了一句，谢谢你。遇喜说，不客气。白苏说，你也吃一点吗？遇喜说，你吃吧，我不饿。白苏觉得遇喜这是在体贴她，把好吃的让给她，不由得感激地看了遇喜一眼。白苏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遇喜的侧影。遇喜还是那么挺拔，健朗，甚至还有一种亲切。这是白苏在其他男生那里从未感受到过的。白苏甚至都庆幸今天能够遇见遇喜。白苏想起了曾经在乡下见到过的村里的那些姐妹们的对象，那些姐妹们也经常把她们的对象带回村里来，他们从村里走过的时候大家都会去观看，然后还会作出评判，哪一个好哪一个不好或者谁又比谁强了。白苏也曾偷偷地去观察过，他们中间确实也有不错的，但是和遇喜比起来无论如何就差了一大截了，只要遇喜一出现就把他们都比下去了。在乡下里，男孩到女孩家或者女孩到男孩家，是相亲之后的一个必然过程。只有经过了这一关他们的相亲才算是真正成功了。白苏突然想到不久的将来她也许就要迎来这一关了。遇喜会带着她回去，让他村里人来评判，最后接受他父母的考验。白苏想着就有一点烦恼，但更有一种莫名的快乐。
　　 这时候遇喜说，白苏，你喜欢这些菜吗？白苏说，喜欢。遇喜说，她们好多女孩子都说不喜欢，我还以为真是这样的呢。白苏说，她们是她们，我是我。白苏说的有些骄傲，也有些自豪，当然她是做给遇喜看，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觉得这些都是男孩子喜欢而女孩子不喜欢的。只是现在是遇喜点的菜，她不能拂了遇喜的心意。遇喜又问，你们下了班出来都怎么玩？白苏说，逛街，逛商场了。遇喜仿佛好奇地问，你们女孩子一般都买些啥东西？白苏楞了一下说，香皂，洗发水喽。白苏说完不自觉的脸还红了一下，其实像白苏这样的女孩子们还买有其他一些东西，比如护肤品，纸巾一类，虽然很简单但也是属于女孩子的东西。白苏当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她也不能说。也许将来会对遇喜说，但是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遇喜把头低了下去，好像在考虑怎么说话准确一点，更含蓄易懂一点，而不是这样说些漫无边际的话。换句话说他要找出能尽快达到他的目标的那句话。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遇喜说，那你们一般都玩到什么时候回去？白苏说，早的话就出来看看，最晚的也得在关厂门以前回去。遇喜说，现在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这句话来得有点猝不及防。白苏意外地朝遇喜望去，但她在遇喜脸上什么都没有看到。白苏又转头望向大排档外面。外面的马路上空空荡荡的，四处一片冷清。偶尔有一两个人从街灯下走过，但又很快消失了。街上基本没什么人了。那些逛街的都离开了，下班出来玩耍的工人也都回去了。他们明天一早还要起来上班，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这里闲逛。马路上只剩下了摇曳的树和风。看来时间确实不早了。他们也确实该结束了回去了。但白苏没有起身的打算。她觉得今天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这件事没有做她就不能动。任何一场相亲都得有个说法吧。一场相亲无论多么融洽多么和睦到最后都得有个结果吧。没有一个说法的相亲只会让人心里没有底。有一个说法才会让人心里石头落地。这个说法既是给对方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更是给这场相亲一个交代。白苏还不想让这场相亲成为一本糊涂账。
　　 遇喜把头低了下去，像是在看手上的什么东西。白苏发现遇喜好像是在看手机。明亮的光线中白苏一眼就看清了遇喜的脸色。遇喜的脸上有些尴尬，有些发窘，有种心思被人戳穿了的不好意思。还有一种犯了错等待别人责备的意味。白苏也感到奇怪，她觉得遇喜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遇喜给她一个说法本来应该很容易，简直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只需要按着他的想法说出来就可以了。有了那个说法他们今晚就算圆满了，他们就都可以各自安心地回去了。然而遇喜还是没有说。两个人相亲，本来最重要的就是说话，说话不但可以了解对方，还能增加双方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哪场相亲是不说话就能完成了的，也从来没有哪场相亲是不说话两个人就能相互认可的。一场相亲如果到了不说话的地步不管怎么都会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时候大排档里突然有了一些响声。原来是他们对面的那桌人起身离开了。他们大概也熬不住这越来越深的夜色了，于是先撤退了。他们刚才走之前还能偶尔听见说话声，现在他们走了之后大排档里就陷入了一阵沉静。只有风轻轻地刮过大排档的顶棚，留下了悠远的清晰的余音。现在的氛围很淡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沉郁。这种氛围是压抑的，滞闷的，仿佛不一小心就让人透不过气。白苏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不想这样的。她觉得还是刚才那样两个人有说有笑才好。那样才是正常的。两个人的交往，有时还像打仗，你退我就进，否则是没有结果的。白苏好像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刚才一定是自己太文静了，是她的女孩子的矜持使遇喜与她产生了距离。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才对。相亲的时候一般都是男孩子主动，女孩子太主动了似乎给人一种迫不及待之感。但白苏也不想那么多了，她现在只要遇喜看到她的心意。白苏就把桌子上的筷子拿起来给遇喜夹菜，白灼鱿鱼，姜葱炒蟹，炭烧生蚝，她一连夹了好几个菜过来放到了遇喜碗里。
　　 遇喜咳嗽了一下说，白苏。白苏说，嗯。遇喜说，要不我们来做个游戏。白苏问，什么游戏？遇喜说，你猜谁给我打的电话？白苏说，这可不好猜了。遇喜说，又不难的，你可以随便猜。遇喜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觉得他必须说了，不能再拖了。遇喜以前也是相亲过几个女孩的，只是都没有成功。那些女孩都给遇喜留下不实在的印象，或者说遇喜觉得她们都带着小心机。比如相亲一开始他们还谈的比较投缘，她们对遇喜很满意遇喜也觉得她们不错，但是不久之后她们就开始打听遇喜的家境了。说起来这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但是这是遇喜最难以启齿的地方了，他不具备满足这些女孩子的条件。这是他的不自信。每到这个时候遇喜就说不出话来了，相亲的场面就会僵住了。这个时候遇喜一般都会抢先说再见。反正到了最后都是再见。今天白苏给遇喜的印象很好。白苏什么也没有问他，主动给他夹了那么多菜，可见白苏是实心实意的了。这是很难得的了。要不是刚才那个电话他就定下心来和白苏好了。然而那个电话让他产生了犹豫，仿佛又是一刹那间就改变了他的心意。那个电话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直达终点的可能性。这是白苏和那些女孩都无法带给他的。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和他一起到达终点。而父亲电话里说的那个女孩就站在终点等他。谁都应该选择最保险的事对不对。
　　 白苏看见遇喜的皱着的眉头舒展了，眼里的忧郁也看不到了。脸上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笑意。刚才的沉郁已经烟消云散了。白苏认为是自己的关心生效了，是遇喜看到了她的心意。说实话，白苏刚才都怀疑过遇喜，甚至觉得他变卦了。但是现在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遇喜显然还是那个遇喜。遇喜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还是那么大有深意。遇喜对她的情义是一如既往的，也是无可置疑的。现在遇喜的口气有点像在开玩笑。他们的相亲已经成功了，自然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们可以选择一些增加双方感情的方式，比如开玩笑。白苏就觉得遇喜是在开玩笑，是要把这场相亲变的活泼一点，有趣一点。她理所当然地应该跟遇喜配合下去。于是白苏猜测说，是你厂里打来的电话？遇喜摇了摇头说，不对。白苏又说，那是你同事叫你去玩。遇喜还是摇头说，也不对。白苏感觉有些猜不透了，但她突然醒悟过来了一样说，那就是你家人打来的电话。遇喜说，没想到让你给猜着了。白苏笑着说，他们打电话来给你说了什么？遇喜说，他们说，他们在乡下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白苏静静地坐了好一阵，然后才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收了回来，轻轻地放在了膝盖上。她到现在都有点不信这是遇喜说出的话。两个人相亲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就是伤人了，就是对对方的蔑视了。也可以说是拒绝了。只不过听起来好像比拒绝稍微委婉了那么一点而已。这句话换成另一句话就是不合适。白苏刚才还觉得遇喜承认他家人打来了电话，说明他已经在和家人讨论他们的事了，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入实质阶段了，离最后那个环节也许就一步之遥了。但没想到转瞬迎来的是另一个结局。其实白苏也早就注意到过遇喜的暗示，只不过是她一直都猜错了方向。遇喜原来是一直在顾及她的面子，不至于使她太难堪，让他们双方都有个台阶下而已。只是白苏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如此之快，在一种悄然无声中就建立起了对自己的改变。
　　 这时的时间早已过了午夜。这个大排档也已经到了收摊的时候了。今天大排档的生意好像没有以往那么好。以往有人喝酒到天亮都是常事，很多人都抱着不醉不归的态度。今天却所有的桌子都没有人了。今天最后走的一对相亲的男女。他们直到走的时候桌子上的菜都几乎没怎么动。服务员们过去收拾桌子的时候也没有感到奇怪。他们是从头至尾见证了这场相亲的。如果两个人没有谈到一块去，那么散场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这样的事曾经无数次的在这个工业区的发生过，当然以后也还会无数次的发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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