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大一小的身影，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的影子，远远地望去，那影子仿佛在哭诉着自己的不幸，让人看了就心酸。
　　 妈妈问二爸还要我不？二爸摇了摇头，我仿佛成了一根毒刺，刺痛了他的哪根神经。
　　 虽然我也心疼二爸，却也不敢面对那冷清清、处处留着二妈气息的屋子，比起二爸家，我更愿意待在爸妈这里。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还没来得及磨净手上的核桃汁，我们便背起新的书包，穿上干净的旧衣服，乐颠颠儿地去新学校报名。
　　 真村小学是一座完全小学，有五个年级的学生，有十几个代课老师，也是我们南塬最大的一所学校。它离我村有五里地远，一天两趟地跑，来来回回20里地。没过几天，新鲜劲就被疲劳代替了，但自幼上学积极的我，从未因为任何原因请假过，即使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依然风雨无阻地按时去上学。
　　
　　 十一、早起
　　 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就是秋末了。大雁南飞，树叶儿飘零，漫山遍野的野果子因为没有叶子的遮挡，显得更加诱人。五里地的路程，让我们感受到辛苦，也尝到野果的香甜。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早晨起床，也感觉天一天比一天亮得迟。家里的闹钟坏了，只能靠鸡打鸣来确定时间。每天早上五点多，我们都会准时起床，然后来到没起床者家的大门外，大声喊他（她）的名字边等边跺脚，等人到齐了，最后相约一起去上学。
　　 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少，黎明前的黑暗总有些难熬。他们两个是男生，偶尔藏在未砍倒的玉米地里吓唬我，我战战兢兢的却也无可奈何。我这个人特别奇怪，不怕猫猫狗狗，不怕毒蛇猛兽，就是怕鬼，莫名的怕，越想越害怕。他们时常拿鬼吓我，而这一招也是最有效的。
　　 记得有一次，不知鸡受了什么惊吓，早早的打鸣了。我和往常一样，一骨碌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擦了擦脸，拎起书包就去叫他们。他们也很快起床，我们踏着寒风，顶着星辰一起出发。
　　 很奇怪，那天越走越黑。风嗖嗖地刮着，冷得我们瑟瑟发抖。我们缩着脖子，蜷着双手，风还是吹得人无处可逃。
　　 我们背迎着风倒着走，谁知这时的天已经黑得看不见路了。十二三岁的孩子明白了可能是起得太早了，却已离家太远，返回去的话不划算。勇从口袋里拿出火柴，我们找来些玉米杆点燃取暖，等火熄灭了处理好火星，再走一程，冷得受不了了，再点火，就这样走走停停。
　　 不知几个小时后，东边的太阳冒出了头，天亮了！我们三个人来到了学校大门外，全校内外仍是寂静一片。路上没有一个人影，甚至听不到鸡鸣狗吠声，唉，还是来得太早了！
　　 我们背靠在学校外边墙上，闭着眼，缩着手，倦着身子，等值周老师开门。
　　 迷迷糊糊中听到学校钟声响起，这时才发现大家脸上已是花的不成样子了，熏黑的脸，鼻孔里更是黑的吓人，我们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那一整天我们都是昏昏沉沉的。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内容也不清楚，想睡觉，一直想睡觉！
　　 中期过后，天气更冷了，北风呼啸。山上的草呀花呀树呀都枯萎了，所有的植物停止了生长。农人们进入最悠闲的时期，农田也在休养生息。
　　 农村的学校，考虑到大人们的作息时间。我们到学校也改为一大晌，早晨十点才去学校，下快五点放学，中午在学校休息一会，吃自带的干粮。
　　 这样虽然少了赶路之苦，可在大冬天里没有热饭吃是怎样一种概念。尤其苦了我们这些外村的孩子，没有热饭没有热水，只能啃冷馒头。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挺可怜的，但那个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快乐！其实，人在一定的环境里什么样的苦都可以承受。
　　 那个时候感觉冬天特别冷，房檐上的冰柱成了我们的玩具。雪也特别多，一下就是好几天，常常可以埋住我们的鞋子。
　　 地里没有高杆的农作物了，满塬都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阳光照在雪上，亮闪闪的，有些晃眼。
　　 我们不知道冷，在雪地里追逐打滚，裤子鞋子时常都是湿的。脚冻的红红的，等暖和一点时痒得根本挠不下，很多人的脚和手都会冻成烂疮。我的右手食指也冻得咧开口子，血糊糊的，严重的时候都能看见骨头，可有机会玩时还是没命一样的疯。
　　
　　 十二、转学
　　 尽管冬天漫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
　　 很快又是春暖花开的艳阳天了。六月份，我们已经开始强化训练，所有的人都进入复习的白热化阶段。马上就要告别小学生涯步入初中，大家都忙着计算着要考入哪所中学。因为选择路远近的问题，妈妈让我去康崖底中学上学。
　　 所以，在还没有升学考试前，妈妈托原来在我村住队过的刘阿姨帮我转学，以便名正言顺地参加学区内的升学考试。
　　 面对陌生的老师和学生，面对从未接触过的自然学科，（我们所处的学校有自然书但是从来没有上过这门课）我的学习成绩空前的糟糕。
　　 班主任老师找过刘阿姨的麻烦。说我在他班上课会影响班里的平均分，也会使他的排名落后。刘阿姨找我谈过话，她说：“我很感激你妈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照顾我，我希望你好好学习，我也相信你不是笨孩子。请不要让我难做人。”
　　 骨子里倔强的我不甘人后，也不愿意落人口舌，更不愿意让刘阿姨处在夹缝里不好做人。从此，我努力地学习。因为没学过，必须死记硬背自然中的问题，有时候还会和现实联系起来记，也会问一些好心的同学。趁别人午睡和吃饭的时间，我一个人躲在学校后面的山上悄悄地背书学习。
　　 不停地考试，不停地改错，不停地进步，上天不会辜负一个努力付出的人，最后，我以理想的成绩考入康崖底中学。
　　 尽管家中姊妹多，经济困难，可爸爸妈妈总是要我们努力学习，重视学习。妈妈说，学习好将来出路总是会宽一些，选择会多一些。很佩服妈妈在那样的环境里有这么好的认识。
　　
　　 十三、中学
　　 康崖底中学是一所乡办的初级中学。中学部有三个年级，初一，初二，初三，每个年级又有两个班。学校不算大，师生合计不到四百人，却有食堂，宿舍。
　　 老师们也每人分得一绺绺菜地，从此，吃冷饭的日子不复存在了。
　　 我们的宿舍在一大排窑洞里，那一排大概有二十几孔砖窑，最中间是校长、主任的办公室兼宿舍，主任办公室里存放着学校的广播设备。
　　 正中间是一条砖铺的直路，直路的两边各有两排大瓦房，又各有几间不等，却也排列整齐。大瓦房是我们的教室以及部分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直路的顶端有个水龙头，我们平时的洗洗刷刷都在这里完成。路的两旁是很高很直的杨树，整齐地矗立着，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我们和校园的一切。
　　 杨树的右边是一个操场，操场四周也被杨树包围着，一年四季环境有异，是我们读书，玩耍的好场所。路的左边是一排厕所，一个大垃圾台。路的尽头就是我们学校的大门，几何图案的门楼，遒劲有力的金色大字——康崖底中学，气魄雄伟。
　　 1987年的秋天很快就来了。还没来得及疯玩呢，就开始看到满天的树叶飘然而落，无数场树叶在雨过后，无尽地扫树叶，点树叶，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有鸟儿小憩，老鸦也哇哇叫嚷，终究抵不过我们朗朗的读书声和毫无忌讳的大笑，最后失望而去。
　　 冬天里几乎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大家终日里缩着头，扯着衣领，裹着厚厚的棉衣，如同套子里的人一般，彼此少了欢愉，甚至连问候也变成了简单的点头，摇头。
　　 宿舍是一个大大的通铺。木头床板从门口一直排到窑洞最里边，另一边还竖着摆三张床板，十六七张的床板将宿舍挤的水泄不通。里面的人想上床，必须早早的在仅有的长方形空地上脱了鞋，再跪着从睡下的人头部经过。
　　 无数的黑煤块就放在床板下面。刚开始用煤还很容易，越到最后越是困难，值日生得从事先留下的洞里钻进去，再从两头铲些煤放在入口的近处，也顾不得弄脏了的衣服和手脸，就直接把煤加入磊好的土炉子里，很快宿舍就变得暖和极了。
　　 每天早上放学，宿舍里是最热闹的。昨天就排好顺序的舍友们，会将从家里拿来的咸菜加入水，泡上馍依次在炉子上煎煮，此时，宿舍里满是咸菜的味道。第一个煮好饭的总少不了大家的羡慕，关系好的也会拿上勺子在对方碗里狠狠舀上一口，过过嘴瘾，解解那迫不及待的馋。
　　 每个人在火旺、有热水的情况下也得三五分钟，这样，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吃上想了一夜的热腾腾的美味。若运气不好，炉火不旺时，一个人煮饭的时间多那么一两分钟，排在后面的人只有干着急的份了，不过第二天就会排在前面，今天在前面的同学，只好祈求明天火旺水热了。
　　 有一次可能是水龙头冻住了，一连几天都没有水。学校里会派拖拉机去别的地方运水回来供灶上用，我们洗脸都成了问题。
　　 又是一天脏脸上完了早操，得知另一班的女生有水洗脸了。我班的几个女生匆匆地跑到她们班宿舍，果然在桶里找到了一点水，却怎么也找不到脸盆。
　　 后来一个机灵的女生从铲煤的洞里找到了一个黄黄的塑料盆。乌漆麻黑的烂窑洞，再加上担心慢的话就洗不成脸，几个女生蜂拥而至，几块毛巾一下子就把水沾的所剩无几。水是冰的，还有些臊味，大家来不及思考，三下五除二就使那张张脏脸焕然一新。可大家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再闻闻毛巾，骚味更浓，突地恍然大悟，原来找到的是藏在角落里的尿盆啊！后悔已晚却也无可奈何，便立誓，今日囧事不许泄露半句，大家击掌发誓，笑话才没有扩大。
　　
　　 十四、闯祸
　　 我班有个长的人高马大的男生叫铁锁，他常常带着小喽喽们展示雄风。大家对他敬而远之。
　　 小小的我更是看见他的影子，就立刻远远地躲得无影无踪。生怕一不小心招惹不测，后果不堪设想。纵然这般小心，仍没有逃过那胆战心惊的一劫。
　　 那天早课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去食堂打饭。宿舍太挤，卖饭窗口人太多。一些同学便围坐在教室炉子的四周，等食堂人少的时候再去打饭。
　　 我是其中一个，不同的是我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头随心所欲地在黑板上乱写乱画。
　　 铁锁在炉子上用洋瓷碗熬着玉米粥。其他人围在边上有一嗒没一嗒地闲聊。我写到高兴时，猛地将粉笔头一扔。不偏不倚，刚好就扔到了铁锁熬粥的碗里。
　　 他回头大喝：“岁怂，不想活咧？”吼完便向我走来。我看见周围人紧张的眼神，方知惹了祸。嘴里说着对不起，脚底下却如抹了油般冲出教室。
　　 我如受惊的兔子一样乱窜，躲进女生宿舍，不敢买饭，不敢出门。生怕一探出头就被小喽喽们逮个正着。就这么憋着，强忍着“咕咕”叫的肚子，蜷缩在宿舍最后面。
　　 直至正式的上课铃声响起，老师已经走近教室，我才怯怯地打报告进了教室。贱贱地忍不住往铁锁位置瞟一眼，他那恶狠狠的眼神似乎可以杀死我一万回。
　　 我大气不敢出，任肚子“咕噜，咕噜”的饥饿声肆意狂叫。也没有啥心思听课，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逃过铁锁的追捕。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前脚出门，我借着在前排座位的优势，“嗖”地冲出教室，钻进厕所，把老师那句“看把娃憋成啥了”的话语扔在脑后。
　　 厕所里臭气冲天，大家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这个不上厕所还站在厕所的偷窥狂，我啥也不顾，一声不吭。即使有人叫我一起走我也不说话。
　　 上课了，我又是最后一个慢吞吞地走进教室的人。
　　 如此躲了近一周时间，悬着的心才渐渐平息。
　　 冬天的日子也一点点的逝去，逝去。
　　
　　 十五、过年
　　 寒假里，我依然少不了和村里的娃娃门去沟里背柴火。夏秋存在涝池里的水早都干尽了。村里人就组织起来轮流去沟里饮牛。
　　 轮到我家了，我就赶上我家的三头牛，再吆喝一声，全村的牛伴着叮叮当当的牛铃声，甩响长长的鞭子，一路开心而去。
　　 家门口的柴火堆一天比一天高。过年的热情也叩响每个孩子的心。穿新衣，放鞭炮的美事在我心里不停地呐喊，有种莫名的冲动不停地撞击着我身体的每个细胞。
　　 我依然是短头发，又黄又绒，乱糟糟地罩在头上。改不了的男孩性格，打架、摔跤一点不比男孩差，他们看见我还得听我指挥呢。
　　 我一天天可忙了，见谁家杀猪便可了劲地跑去观望。你家看完看他家，让家里人找不到我的影子。
　　 听说猪鬃可以换钱，我们便发了疯地去捡拾。猪鬃捡完了连猪毛也不放过。果然在第二年货郎担出现时换了些玻璃球球，给妈妈换上一些针头线脑，那种喜悦无以言表，也高兴那个时候的工夫没有白费。
　　 三姐满村子找我回去洗头，我总是不愿意回去。纵然被强行拉回去打上一顿也满不在乎。
　　 终于除夕了，妈妈会在中午十二点前祭祖。爸和哥也上坟回来了，贴好对联，便开始放鞭炮。我们一大早就穿好了新衣服，围着放炮的哥哥，捂住耳朵又喊又叫。
　　 炮声过后，我们便急急地去捡拾那些没有响的哑炮。大家把它们聚在一起，拆开包装，倒出中间的火药，用烧红的火棍往火药上一挨，“噗”的一声，火花四溅，红光一闪。我们眼前一片黑暗。
　　 爸妈出来大声吆喝，说这样会伤了眼睛。这时，我们一哄而散，避开大人的视线，重新再玩，个个不亦乐乎。如今的近视眼大概和那种玩意儿也脱不了干系，而年幼的我们又怎肯放过每个开心的瞬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