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兰向我招了招手，脸上喜滋滋的，我一下子懵了，不知道她这又在演哪一出。我满腹狐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明明昨天夜里生气了，怎么今天早晨一点事也没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一点不假。我也向她挥了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昨晚的事，就这么容易过去了，我不相信，可她又是一副啥事也没有的样子。我有点犯迷糊了。算了，边走，边看，我那么想着，也跑到了她的跟前。
　　 “早啊，先吃点早餐吧。”我笑着凑到跟前，观察着心兰的表情。
　　 “那就先吃饭吧。”心兰白了我一眼，“大男子主义，哼！”
　　 我赶紧解释：“昨天晚上，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别解释了，难道你不懂什么叫‘越抹越黑’吗？”心兰又笑了，笑得花枝招展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别把我想成小气鬼了。哄人都不会，真够笨的。还天天看都市小说呢，连这都不懂？丢人不？”
　　 我赶紧陪着笑脸，应着：“我小气，是我不对。我改，马上改。”
　　 接下来的事，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我们又成了形影不离的恋人。
　　 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就那么和好了。
　　 但矛盾，却越来越多。有了上次的教训，在后续的争吵中，说每句话之前，我都要认真想一想，怎么说才是最合理的，才是能令她满意的。谁知，她就像获得了强大免疫力的病毒，我想出来的药方，对她根本没有效果。我说得多了，她嫌我啰嗦，不理我。矛盾还没有解决呢，我只能招她烦了。到她不耐烦或者反感我时，就出手了。我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怒了，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马上要发泄掉心中的怒气，作为她的男朋友，我便理所应当地成为她的受气包。我也不是糊涂蛋，要是我做错事了，随便她怎么收拾我，我都能接受，可她呢，总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要是生气了，就突然给我一巴掌，甭管是不是我的原因。
　　 我要重新找女朋友。我真的忍受不了她了。
　　 哪个男人，不爱面子？被女朋友在大街上抽一巴掌，别提有多么丢人了。我要尽快摆脱她。有了那个想法，我时常和公司的阿姨们有事没事聊几句，好让她们得知我要找对象。我有对象的事，她们是不知道的，因为心兰没来过我工作的地方。我的地盘，除了工作的地方，没有她没去过的。除了同事们，我的朋友、同学，还有我的家人，都知道我有了女朋友。在他们的眼里，她是懂事的、温柔体贴的、小鸟依人的，他们都向着她，根本不会替我说话。尤其是萌萌，心兰当着她的面扇过我好几次呢，她竟然也不向着我说话。
　　 最令我郁闷的是我的父母，自从见了心兰，张口闭口都是她怎么怎么个好，我好像成了外路人。也难怪他们那么说，在他们面前，她还真像我理想中的女朋友——娇滴滴的。但那只局限于在他们跟前，和我相处，就完全变样了。
　　
　　 三
　　 公司有几位阿姨，休息时间只干一件事：说媒。她们的确有着热心肠，找她们就对了。我的想法，我是藏在心里的。我的空余时间有限，只能靠那几位阿姨了。我的生活，还是和过去一样，上班时间努力工作，下了班去找心兰，陪着她逛街、看电影。在外人眼里，我们之间是有着足够的默契的，但我觉得我们之间早没了默契，分手估计是迟早的事。要是她不动手，我真的有勇气宠着她过一辈子，但她总会时不时地给我一巴掌，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为了尽快逃离她的魔爪，我只能当“陈世美”了，与挨打相比，其它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最想干的事，我迫切要干的事，就是和她分手。
　　 那几位阿姨的办事效率，我很满意。
　　 俊梅，很快走进了我的视线中。我约了她，和她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聊了很多。论美貌，和心兰比，她差一大截。唱歌咋样，我不清楚，听说话的声音，应该没有心兰好听。
　　 我不管了，我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让俊梅成为我的女朋友，然后带着她，去找心兰，让心兰看到我已经变心了，主动退出，被暴揍，我也认了，只要摆脱眼下的生活，我就达到目的了。
　　 至于俊梅咋看我，我无所谓，我这么一个当了“陈世美”的负心汉，她可能不会接受的。再说了，即便她看清我利用了她的事实，心中愤恨，又能把我怎么样呢？男人变心，在恋爱中，是常有的事。还有一种可能，她会理解我的苦衷，要是那样，就最好了。
　　 我这么做，究竟会给我带来哪些负面影响，我没想太多。
　　 我满脑子都是如何摆脱心兰。
　　 围着两个女人转，太费劲了。幸亏，我和俊梅之间还没有发展到男女朋友的那一步，为我省了不少事，即便如此，也令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晚上下了班，我先打开微信，给俊梅发个消息，问她晚上有啥事情不？我期盼着她回复我：我忙着呢，没空。我的期盼，往往和实际不一样。她好像特别闲，晚上通常没啥事。我一问，她就说没啥事。人家都说没事了，摆明了是等着我主动呢。我在追她，我的意图，她知道，她给了我机会，我咋能不把握呢？我就约了她。心兰那边，我只能先找个理由，说最近工作忙，要加班；或者说，同事有事找我帮忙，回去要晚一会儿。天天都是那些破事，我真的有种马上要疯了的感觉。
　　 尤其是周末，我正和俊梅约会，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是心兰打来了电话，我早上出门时，明明说了上午有事忙，下午去约她逛街，谁知道，她竟然在查我的岗。我就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在一旁小声接电话。幸亏我目前还不是俊梅的男朋友，我庆幸着，我的私事，她不会过问太多。但心兰不同了，我是她的男朋友，属于见过家长的男朋友，说不定以后真的会成为丈夫，我的行踪以及她看不见我的时候，我究竟在忙些啥，她是很在乎的。有几次，她随口问我，是不是勾搭上哪个小妹妹了，最近才那么忙，吓得我脑门上冒着冷汗。她的猜测是真的，我确实忙，忙得找不见北了，忙得顾不上吃饭喝水。
　　 我乐意，我愿意，哪怕是真忙疯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我同时约了心兰和俊梅。我约在周末的晚上，我在公司忙活了一天，连一口水也没喝，中午草草吃了几口泡面。我不是在加班。我在计划。我在推演。我要确保事情的发展不能脱离我预想的轨道，否则，我就白忙活了。我想象着，我和俊梅手拉手站在心兰的面前，她是吃惊呢，还是淡定呢？还是直接拿起凳子狠狠地拍我？想了大半天，出现的意外，简直太多了。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以不变，应万变。打定主意，我在洗手间里照了照镜子，胡子长了，没刮；头发也有点乱，我用手抓了抓；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挂在鼻梁上。我对自己的形象，很是满意，就这样了。我看了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分别给心兰、俊梅打了电话。
　　 心兰离得近，直接过去等我。
　　 我先打车去接俊梅，然后带着她前往目的地。
　　 俊梅，坐在我的身旁，我试探着拉她的手。她却甩开我了，但脸上是没有嫌弃的成分的。我再次去试探，我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她的手背。她没有多余的面部表情，仅仅是眉毛动了动。我知道该怎么办了，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这次，她没有挣脱，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别得寸进尺。她的意思，我明白，到了这一步，已经足够了。我有心事，脑子里乱糟糟的，没说太多的话。我戴着墨镜，她看不清我的眼神。要是她会读心术，我想我肯定会露馅的。为了避免尴尬，我时不时地抚摸着她的手背，时而蜻蜓点水般地亲一亲，她便再次翻着白眼。
　　 到了约会地点，下了车，来到一家KTV的大门前，我对俊梅说：“怎么样？满意吧？咱们边吃饭，边唱歌。”
　　 俊梅说：“挺好的。”
　　 那里，我和心兰时常光顾。门童认识我，见了我，赶紧迎了上来，见我拉着别的女人，就没说话，给我说了包房号，邀请我们进门。毕竟，我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从小到大，我没做过一件坏事。我是公认的老实娃。
　　 我的手心汗津津的。
　　 俊梅紧皱着眉头。我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再次拉着她的手，朝前走。到了包房门前，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熟悉的歌声已经响起了，我马上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我默默地问自己，真要那么干吗？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脑子里乱得很，俊梅推开了门，心兰以为是我来了，唱着：“进来吧。”
　　 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退路了。我稳定了心神，拉着俊梅的手，优哉游哉地走了进去。心兰依然在唱歌，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情况。
　　 俊梅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其他人，她是你家亲戚？”
　　 凑巧，心兰唱完了一首歌，放下麦克风，见我拉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眉宇间很快凝聚着怒气，眼睛里充满了狼特有的绿光，俊梅见了，不敢正视她的眼神，躲在我的身后问：“她是谁？怎么在这里？”
　　 这两个女人之间，通过目光的对视，谁强谁弱已经见分晓了。这不重要，她们俩，我当然知道谁厉害了。俊梅和心兰，那完全是林黛玉和花木兰，根本不是一路人，肯定是无法进行比较的。
　　 我指着俊梅，对心兰说：“虎妞，这是我的女朋友俊梅，认识下。”
　　 “不许乱说，不准那么称呼你家亲戚。”俊梅笑着说，“你好。”
　　 我原以为，心兰肯定会发飙的，我很快会脱离苦海。我预想过很多次，同样的开头，不同的过程，但结局是一样的。我期盼着预想中的结局快点到来。
　　 可事情的发展，偏偏脱离了轨道，结局也就变了。
　　 心兰眨了眨眼睛，指着我对俊梅说：“你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俊梅不懂那句话的意思，低声问我：“她是啥意思？感觉怪怪的。”
　　 我凑到俊梅的耳畔小声答：“嫉妒，绝对是嫉妒，别理她的酸话。”
　　 “就你，用得着嫉妒吗？”心兰摸着我的脸蛋，对俊梅说，“你俩一来，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想分手，没门，到姑奶奶碗里的肉，就别想跑到别人的嘴里。几天不见，胆子大了不少，竟然敢糊弄我了。”
　　 我没想到心兰没拐弯，直接挑明了。
　　 既然如此，那也好，不用费劲兜圈子。
　　 我对俊梅说：“是的，她是给我当了几天女朋友。我实在受不了了，才这么干的。你是不知道，她老扇我呢。不分场合，和莽夫李逵一样，粗鲁得很，野蛮得很。”
　　 俊梅没说话，注视着心兰的眼神，甩开了我的手，脸上挂着寒霜。
　　 “我动手了吗？谁现在看见我动手了？”心兰的眼角竟然涌出了泪珠，抽搐着，“你个挨千刀的，我对你百依百顺的，你竟然变心了。”
　　 我想说话，被俊梅抢先了，她安慰着心兰：“既然你看清了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谢谢你，正是你的出现，我才看清了他的伪装。”说罢，劝了她几句，恶狠狠地瞪了我几眼，准备迅速离开这里。
　　 我赶紧上前拦住了：“她在演戏呢。难道你没发现？我没骗你。”
　　 “让开！”俊梅生气了，“好好的女朋友，不管不问，竟然在外面偷腥。就你这样的负心汉，要是杀人不犯法，我现在就挥刀杀了你。”
　　 我没想到剧情竟然发展成了这样。明明我是受害者，怎么一下子成了彻头彻尾的大坏蛋。我不能放弃，就说：“眼睛看到的事实，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神探类的电视剧里，不是常常有那么一幕吗？”
　　 俊梅一把推开了我，我赶紧拉着她的胳膊，还在说这说那的。她随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一下子惊呆了，那一巴掌，比心兰的力气还要大，我的左边脸火辣辣的烫，我能感觉到脸上肯定是有五指印的。她骂着我，匆匆离去了。
　　 待我回过神来，心兰依然在唱歌，好像啥事也没发生似的。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你还真够心宽的，不管了，就这么办。我不想兜圈子，夺过她手中的麦克风：“咱们分手吧。”转过身，我赶紧跑。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没跑利索，被躺在脚地里的凳子绊倒了，我的脚腕不凑巧地扭伤了。
　　 心兰没看见，或者说根本没工夫看，她抡圆胳膊给了我一巴掌，力气很大，好像用尽了全身上下的所有力气。我倒抽着冷气，忍着疼。她抽了那一下，又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恰恰踢在我的脚腕处，痛得我嚎叫了一声，泪珠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马上发现了不对劲，我的脚腕处已经红肿着。她用力掐着我的脚腕，骂着我没良心，痛得我倒抽着冷气。我赶紧忍着痛求饶，一个劲地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求她趁着我能站起来，赶紧带我去医院，要不然我就成了残疾人。她继续折磨着我、痛骂着我，见我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脑门上淌着豆大的汗珠子，才一把拉起我，背着我出了门。
　　 我没想到心兰的力气不小嘛，竟然能背起我。我个子中等，也挺瘦的，最起码也有个百十来斤。想到这里，我猛地察觉到了，只有刚刚那一巴掌，我感觉到了力气，以前她扇我，根本不像刚刚那般有力气，充其量只能说是挠痒痒。我顿时恨透了自己。女人，都有小性子，她待我确实好，就是爱动手，我一个大男人，被自己的女朋友象征性地抽一两下，又有什么呢？更何况，我又没损失什么。被她抽了巴掌，我时常照着手机屏幕，我的脸蛋并没有出现红肿或者手印之类的情形。我后来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处心积虑地设计了那么一出。
　　 心兰能背起我，只是在某个瞬间，走得路远了，就不行了。我压在她的背上，能感到她喘着粗气，她的手臂在颤抖着。从那间包房到大门口，正常人走路，最多三分钟。但对她来说，就显得很漫长了。服务员想帮忙背着我，被她拒绝了。我要求自己走，她不允许，就背着我慢腾腾地朝前走着。
　　 身后，站满了人，年长点的，都说我有福气，遇到了那么好的女朋友。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泪水顺着我的脸蛋流淌着，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她骂着我“没出息，大男人只流血不流泪”。她越是那么骂我，我的泪水越是汪。骂着，骂着，我隐隐听见了她的抽搐声。
　　 门童瞧见了，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赶紧过来搀扶着我朝前走着。那样一来，心兰背着我，显得轻松了许多。
　　 我们很快就到了医院。
　　 我躺在担架上，心兰握着我的手，心疼地轻轻地抚摸着依然印在我的脸蛋上的五指印。见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堆满了汗珠子，我让她歇一歇，她没有歇一分钟，前前后后地忙活着。医生、护士都说我有福气，嘱咐我要懂得珍惜。脚腕扭了，不是什么大病，涂抹了一些药水，护士轻轻按摩了一会儿，我就感觉不到疼了。又休息了小半天的工夫，我已经能随意行走了，只是脚腕处还是有点疼的。护士见了，就用眼神制止我。我笑着回答，没事的，不要那么紧张，我啥啥都好着呢。
　　 “好了伤疤忘了疼，在KTV那会儿，你咋不那么说呢？”心兰坐在一旁，拧着我的胳膊，撇着嘴在埋汰我，“那阵子，疼得嗷嗷直叫唤，你还好意思说‘没事没事’。”
　　 我没有顶嘴，歪斜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
　　 窗外的一片漆黑，和医院里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的对比。已经到了深夜，在医院的过道里，照样能看到急匆匆赶来的病人、家属。医生不让我走，说还要观察观察，我就只能继续待在医院里。看来，我要在医院过夜，真没想到，这个想来惊心动魄的夜晚是这样过去的。
　　 心兰陪着我，照顾着我。忙活了老半天的工夫，很明显，她是累了，坐在一旁靠在我的肩上，正睡得香着呢。
　　 我轻轻吻了吻心兰的嘴唇，在睡梦中，她微微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脸蛋上新添了两朵淡红色的娇羞的花儿。
　　 我紧紧地抱着心兰。我能感觉到，她也使劲朝着我的怀里钻。她还在睡梦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着：“你别走，别离开我。”
　　 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我的眼窝又不争气地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