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写手奖励赛】至亲离殇(散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三爸到了适婚年纪。这时爷爷已去世七八年,他的婚事只有做大嫂的我母亲和本家一位爷爷张罗,订下邻村一门亲事。可谁知,三爸在邻村砖窑上干活,大夏天多次光着膀子到未婚妻家喝水、闲谈,惹得人家退了这桩婚事。后来再订不下亲娶不上媳妇了。直到几年后,打听到原来订的邻村那位姑娘出嫁有孩子后丈夫犯罪被枪毙了,母亲还有心为三爸再说说这门亲事,但因她自己已是重病缠身,再也无能为力了。如此三爸就成了村里一直未婚的光棍汉。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奶奶应允为三爸找了个精神有问题常年吃药娘家在本村的离婚女人。那时我已大学毕业上班,为三爸请客出了三百元钱,但因离不开身未参加他的极简婚宴。进入新世纪再见三爸时,多次场合是在村里婚宴葬礼上,他为过事主家帮忙干杂活挣钱。这时候国家政策对他这样的人和家越来越好,他办了低保,无儿无女六十岁后可办理五保,这预示着他的老年生活映现出一抹希望的亮光。
2017年春夏,我们搬家后老院子空出来了。当时村里有国家拨款危房改造名额,主要给低保户,三爸家分配到一个名额。但他住的土窑坍塌得危险怕人,没法改造住了。于是村书记商议将我家空出来的屋院改造后让三爸三婶住上。但在国家危房改造款拨下来前,自己先要垫钱着手办。我问三爸有钱的话,花些钱改造后将来拨款下来就全落了,可他一再说自己没钱。当时二爸因刚盖了二层楼院,弟弟正忙于筹款收购废钢铁生意,没人能为三爸垫钱危房改造。最后只有我了。那年暑假我和三爸将深陷的空院基垫土与房基平,将三间瓦房和大门粉刷一新,在瓦房边搭起一间彩钢瓦饭厦。秋天三爸和三婶搬进改造房里住了——五十多岁的三爸一直住窑洞,第一次住上了瓦房。后来,剩余的改造款由我和弟弟为他攒着以备不时之需,尤其是他们两口大病住院,甚至以后人不在了用于安排后事。
谈不上岁月静好,但日子可以像流水一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呀。在三爸搬到我家住时,我还给他说,你在这里安心住吧,再过十几年我退休了,回村里陪着你住。哪想到三年不到的时间,三爸竟病逝了!
2018年秋,三爸说他老反胃,不想吃东西。我们都认为他可能胃口不好或胃有炎症,不是什么大问题——生活中几乎每个人的胃都或多或少有炎症啊。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弟弟打电话说三爸变得黑瘦,需到医院检查。我赶到医院见到弟弟开车拉来的三爸时,心里“咯噔”一下:这莫不是肝脏出问题啦?我带他一路常规检查,尤其是肝脏和胃部。后来大夫拿着检查单当着他面说,胃部有点炎症,心率偶有不齐——平常生活中根本察觉不到;都不是大问题,注意饮食和休息。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买了一些保养药返回家里。天地良心,当时只常规透视了肺部,并没有也根本想不到核磁检查啊,谁能想到一年多后竟得了要命的肺癌!!!
去年一年三爸腿疼,一直是买些治风湿疼痛的药吃,或输液治疗。入冬前,我爸在自家大门旁摔倒了,临时寄住在三爸家里,我和弟弟给三爸每月出一千元照顾费。没想到父亲越来越消瘦,检查出绝症后不久就瘦得不成人形,到年根去世了。三爸看着自己的大哥由坐着吃饭到躺着吃饭,由躺着吃饭到不想吃饭,由身体尚好能说会笑到不成人形无力言语,可能心里极度恐惧,老想着自己有什么大病了。今年春节我们到三爸家,他显得没有多少精神头,我们问了问他的腿疼怎样了,药还有吗——还在以为他是心理作用,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也是大病临身了啊!
新冠肺炎疫情形势从春节开始越来越严峻。从正月初七开始给学生上网课,到三月底我们所代高三开学封校,再也走不出校门回不去村里了。封校一个半月后的五月初,二爸带着三爸到县城住进县医院,我才在一个多月里凑周六日替换二爸休息两天。直到三爸病逝入棺,我又请假在家为他守灵五天……
但不知为什么,不论我在医院照护他还是返回家里看望他,三爸都始终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交代所谓的后事,是埋怨吗,痛恨吗,还是绝望后的漠视,我不得而知……在三爸的葬礼上,家祭时我本想大声喊出来但终于没有,而只在心里默念道:三爸,若有来生,愿你托生在一个有健康长寿父亲的家庭!愿你降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三爸一生,在他葬礼上主持人做了高度的概括:无怨无悔照顾老母亲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替侄儿分担照料病中的大哥直到大哥临终,为全村人的吃水不畏严寒酷暑疏通管道,为大门前的老年活动场地不讲报酬规整打扫……
再见啦,三爸!也许这个世上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啊!三爸,你安息吧!
就这样,两年半的时日里,一个个至亲渐渐远去,消失在时间和空间的虚无中。至亲离殇,我何伤痛!呜呼哀哉,庚子大灾,又加伤!更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