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韵】小爷爷(散文)
母亲膝关节风湿痛年久,走路艰难,更别说爬坡去小爷爷家了,我们提意开车载着母亲去,母亲断然拒绝:“开啥车,走着去。”说着便双手握住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我与姐姐、哥哥见状,便马上紧跟其后,搀扶着老人,慢慢地朝小爷爷家走去。
走进小爷爷家,堂叔两口子便迎了出来,一边一个扶着母亲,边走边老嫂子,老嫂子地叫着,带我们进了小爷爷的卧房。
小爷爷听闻我们来,已经让小奶奶扶着,坐到了炕沿下的沙发上,双手捏着拐杖,翘首期待着我们进门。见我们进来,便做出要站起来的姿势,终是没能站起来,只是紧紧拉住了母亲的手,几乎就在那一瞬间,这位坚强了一辈子,利落了一生,已然到耄耋之年的老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哭泣。那哭声没有小孩子那般响亮,也没有年轻人的哭声那么委婉,只是通过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呼吸声似乎在证明着“哭”,却没有一滴泪水掉下来,两只眼睛干得发红。
才给父亲烧完“七七”的母亲,情绪本就极其脆弱,被小爷爷情绪感染,便马上随着哭了起来,两人四只斑驳的手,像树根一样叠在一起,随着抽泣而上下晃动。我们看着两位耄耋老人如此这般,也都无从安慰,不敢多言,只能静静陪着伤心。
那一天小爷爷对着我们,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你爸走了的事儿,你们谁都没给我说,没一个人告诉我,面儿都没见到……”
是啊,最该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确实当属小爷爷,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或许是一种共认的意愿吧,怕年迈的小爷爷,突然知道父亲的病逝,难以承受失去伙伴的打击。如是顾虑,大家都将此噩耗不约而同地隐瞒了小爷爷三个月之久。
二零一九年冬月,江南水乡的沪城河堤边,依旧绿树成荫,完全没有深冬的味道,但此时的庙庄已进入真正的三九,呼啸的北风里带着盐粒般的雪渣子,弥漫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天,小爷爷走了,带着他八十年的人生故事,在他最好的侄儿、最知心的“兄弟”离世半年后,在我们最后一次看望他三个月后,安安静静地踏上了西去之路。终日的纷纷大雪,让整个庙庄“穿”上了一件洁白的孝衫。
家里的哥哥在群里,给我们通知了小爷爷去世的消息,我们整个家庭群都沉浸在悲伤气氛中。很多往事一次次浮上心头,我既感慨人生无奈,又默默寄去无限的哀思。
小爷爷实际很平凡,他只是个做了一辈子乡村教师的西北男人,但对于我的父母,我的家人而言,小爷爷瘦小的身板儿显得无比伟岸。我相信,在庙庄人的心里,还有很多和我们家一样对小爷爷怀有感恩之情的人家,他们都在内心深处私藏着一些关于小爷爷的故事。小爷爷的身影,将化为一位平凡老人最大的传说,激励着庙庄后人。
后记:
也许是因为年龄关系,关于小爷爷年轻,甚至中年的故事,我都只能从父亲口中听到一些碎片,也因此我对小爷爷的感激、感恩之情绝不仅限于血缘、辈分,或家族关系,更重要的似乎还有一层,那便是家庭的恩人,儿时的启蒙。小爷爷离世一年有余,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小爷爷的故事以作缅怀,但无奈脑中素材实在太少,唯恐亵渎了这位我父亲的小叔、我的小爷爷、我们的王老师,因此迟迟不能下笔,才拖延至今。
以散文的形式书写一位人物,绝非写小说那么容易。小说人物的命运掌握在作者的笔下,而散文的人物,则仅仅属于他本人,书写者仅仅扮演一个记录者的角色,这是唯一的原则,因此我不能擅自杜撰,只能尽己所能,将自己脑海能捋清楚的点滴,尽可能如实记录,我想,这也算是我仅有的一种缅怀方式,让小爷爷在我的文字里站立起来,最好能永久站着。
记住别人给予的帮助,是最好的品格,哪怕没能力回报,但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