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生说，说到底你还是吃醋还是舍不得他。
　　 邹怡不以为然地笑了，说我们协议离婚时，我只要了养生和沐浴产品的销售网络和供货渠道以及客户订单，包括香水、精油、所有的足浴产品。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轻易换这张微信头像了吧？
　　 卯生从往事上回过头来，墙上的钟指向凌晨一点。他又一次打开玉凤的微信头像，她穿着紫色的上衣，站在故乡海子湖畔的桃树林里，笑得有多甜呵！
　　 玉凤，我回来了，谁也不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卯生一遍遍地在心里呼喊着他亲爱的老婆，一直到昏沉沉地睡去。
　　 清晨，楼下那些笔直挺拔而又高耸入云的树梢上，欢快的小鸟儿们，从这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它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啁啾着叫醒了卯生。他睁开眼睛时，感觉身上有点冷。空调开了一夜，他忘了拉开薄被子搭在肚子上。
　　 他拉开窗帘，朝很远的路尽头望一望，要是玉凤骑着摩托车由远到近进入他的视线该多好呵！当他失望的目光扫描到化妆台时，卯生看到桌面上有一套很熟悉的养生精油：大大小小五套一组，有敷面的、抹乳房的、减腹肌的，收缩阴道的，这不是邹怡倾力推出的韩国白蜗牛养生精油吗？她的朋友圈里，铺天盖地地推销的就是这款产品。
　　 邹怡曾说过她是这家精油在深圳的总代理。她手下有三十多个二级代理和三级批发，她每天在微博里用小视频滚动销售，每天每个时刻都有钱赚！
　　 卯生突然明白了，玉凤所说的追加三万元，拿下某养生精油的广州二级代理权，应该就是这一款！那么，玉凤投资十五万加盟参股的香港老板又是谁呢？
　　 卯生打开梳妆台的屉子，从屉子里的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找出一串钥匙，他的手颤抖着、试到第三把钥匙才打开旁边的抽屉门。卯生看见了最上面有一份由三页文档纸装订而成的合同。
　　 合同上的乙方有邱玉凤的亲笔签名，旁边还有一枚鲜红的手印。甲方的名字龙飞凤舞地圈成一个圆型，像一张丑陋、狞笑着的男人的脸。卯生连猜带估地辩认出来了：庄龙年。合同下面还有一张六寸的照片，卯生拿起来看，照片上十几个笑容可掬的女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一个左脸上有黑红色胎记的男人，玉凤巧笑着紧紧地挨在他身边。
　　 卯生盯着这手上的一纸协约和照片，他的眼睛仿佛就要喷出血来。玉凤，我的妻子，你出来呀！我回来了。
　　 他一拳头砸在梳妆柜上，然后趿上鞋子，冲下楼去。可他上车后突然冷静了，一股透骨的悲凉像深夜的空调一样穿透了他身心的每一个毛孔。他不知道往哪儿去，有玉凤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可他的玉凤却不在家里！
　　 那么，就只当什么也没发生，悄悄地潜回惠州吧！卯生这样想着，神色黯然地上了车。
　　 回去吧！回自己的公寓或者回邹怡的别墅，好好地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车在通往深圳高速公路的岔路口突然停住了。卯生点开手机，里面传来女儿的微信语音：亲爱的老爸，昨晚你老婆专程到大学城来，我们挤在宿舍里的一张小床上，哇，她把你女儿都挤扁了耶！今天我们一行七个人两部车，马上就要向惠州西湖出发了……我妈说要来个突然袭击，看你在惠州搞什么鬼？你有两个月没回家了是啵？喂，你快找个养生馆刮刮胡子洗个面，别满脸灰尘一裤筒子泥巴点，爸，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香醉皮皮虾……嘘，她来了！
　　 卯生把头靠在驾驶盘上，他听了两遍，这世界就再没有比她女儿更动听的声音了！他喉头哽噎着不知该对女儿说什么。他害怕一开口，女儿就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那沉甸甸泪滴滴的悔恨和激动来。
　　 于是他什么也不说。玉凤也不止一次地告诫他：只要你开车，无论是电话还是信息，你都不要答理。
　　 卯生挥手揩把脸，一踩油门，车上了高速公路，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太阳升起来的地方驶去。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