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问道：那肖英知道吗？碧兰摇摇头，叹口气说：这个肖英啊，真是害苦了王立山了。现在，她跟着她的大哥过得幸福自在，却不知，这个王立山是个痴心汉，别的女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我真担心，王立山现在娶的傻女人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不敢想象？
　　 冯秀看着台上的一对新人，王立山如同一个提线布偶般呆若木鸡，新娘犹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般纯净。冯秀心想，他们能不能走下去呢？再看看罗飞和碧兰，两人眼神一样的无奈和担忧。那天的酒席，大家都吃得寡然无趣。
　　 碧兰说王立山还租住在玄武村，那间屋子王立山舍不得搬，说那里有肖英的味道，他要一直住下去。冯秀急急说道：这个傻子，怎么是一根筋啊，真拿他没治。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罗飞也凑过来说：你说对了，他就是死脑筋。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噢，对了，我们在城里买房了，你以后来西安也有地方住了。冯秀笑道：你们真厉害，这些年的打拼没有白费，终于成了真正的城里人了。
　　 碧兰露出甜蜜的笑容：为了孩子啊，我们受苦没有关系，不能让孩子受苦。以前不敢生，怕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我们的孩子也要享受城里人的教育。还没问你，你在县城买房了吗？冯秀笑道：你们都买了，我能不买吗？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啊！哈哈，大家都乐了。正说着，王立山和新媳妇过来敬酒来了。王立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依然平静如水，他端着酒杯，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深情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一切都在这酒中，我先干为敬！说完，连着喝干三杯酒。罗飞拉住王立山，少喝些，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别喝醉了。王立山凄然一笑：你还不信我的酒量吗？我天天都在买醉中，醉过很多次了，不在乎这一次了。
　　 那笑容如同寒风中的花朵，摇摇欲坠。冯秀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哪里是什么婚宴啊，明明是一场心伤到极致的无奈，看过王立山的两次婚礼，第一次的婚礼，王立山是多么兴高采烈，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开心与幸福。而这一次的婚礼，看着那难受，明明是喜宴，冯秀却闻到一股颓废和伤心欲绝的味道。
　　 那天下午，冯秀不知怎么回到了家。脑海里一直都是王立山那冷漠的脸孔。婚姻会改变人的一生，冯秀真的相信了。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的人生，是刻骨铭心的。
　　 八
　　 岁月如同一部无声的电影，以前的岁月是黑白片，默默放了一部又一部。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雄伟的古城墙，水波荡漾的护城河，朝阳下的钟楼，回音悠长的古钟铃声，都在诉说岁月的沧桑。一晃十年过去了。冯秀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满眼都是熟悉的画面，十年了，说短不短的时光啊，竟如就在昨天一样。
　　 冯秀来到玄武村，凭着记忆寻找王立山的住处，打开院门，冯秀寻问王立山还住在这吗？房东笑道：他还在，不过，他还没回来。这片马上就要拆迁了，也住不长了。冯秀笑道：噢，那我等他吧，谢谢！房东又说：你还是别等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一夜也不回呢。冯秀点点头，转身出了院子。冯秀打通了碧兰的手机，碧兰高兴地叫道：冯秀啊，到我家来坐吧，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碧兰的家在枫泾小区十二楼，冯秀一边参观装修精美的欧式风格房间，一边不住夸赞罗飞和碧兰，你们两口子真行啊，买了这么大面积的房子，想当初，你们来这里是正确的。碧兰笑着拉着冯秀坐下，感慨地说道：当初也是逼的，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只好赤手空拳创社会。罗飞和我开了一个公司，公司发展挺好的。现在，我们两家的矛盾没有了，两家的老人都和好如初了，公司招的新员工，老家的人来了很多。这放在以前，真是不敢想的。感谢城市的繁荣，给了我们开创事业的机会。
　　 冯秀望着碧兰幸福的模样，想到了王立山，噢，对了，我去玄武村找过王立山，他没在。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一直牵挂着他。碧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眼睛定定望着冯秀，有着深深的无奈。冯秀着急地问：快说啊，他怎么了？碧兰递给冯秀一杯茶，慢慢说道：这个王立山啊，说来话长了。
　　 碧兰的语调深沉而缓慢，如果说王立山第一次的婚姻是错误，那么王立山的第二次婚姻就是错上加错。王立山的第二位妻子名叫小芹，是个朴素、实在的好女子。无论王立山如何冷落小芹，小芹没有怨过王立山，一直死心塌地跟着王立山过日子。我不知道，上苍是怎样安排这场错误的婚姻。也许也应了那句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芹偷偷告诉我，好多次，熟睡的王立山，嘴里呼喊的名字是肖英。小芹的心里有多苦啊！农村来的女子，将一切隐忍下来。这个傻女子所受的教育还是老式的，她嫁的男人，她会一辈子守着他。
　　 就这样，第二年小芹给王立山生下一个女孩。王立山依然没有好脸色，有时候，根本不给这娘俩生活费，常常自己去酒馆里买醉。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干不了多久就不干了。这个家，其实都是小芹挣钱撑着。小芹把孩子看到两岁的时候，把孩子送回农村爷爷奶奶家，在一个建筑工地当小工，挣钱养活自己和女儿。要说这小芹真是命苦，我劝了她很多次，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你会一直活在那个肖英的影子中的。可善良的小芹却说，她就不信，这王立山的心是石头，她要把这块石头焐热。我和罗飞也没有办法，只能劝王立山对小芹好点，那个王立山，根本说不进去，活脱脱成了酒鬼模样。看着真是心痛！
　　 这一切其实就注定着悲剧的发生，人啊，就是这么脆弱！前年的夏天，小芹在工地的高层楼上干活，也许是太累了，神情恍惚，一脚踩空，人从十楼上摔了下去。当时就没了气。建筑公司给王立山一次性赔付了八十万，一条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孩子才八岁，可怜的娃儿没了娘。小芹就这样走了，她活得太委屈了。
　　 碧兰说着流下了难过的泪水，冯秀没想到结局竟是这样，她呆呆坐在那里，眼前闪现着王立山和小芹结婚的镜头。冯秀喃喃说道：现在的王立山日子好过了吧，有小芹的赔付款。碧兰却轻蔑地笑了：这个王立山，一辈子也逃不出肖英的影子。他这辈子算是完了，我深刻的理解什么是情为何物了，是痴迷不悟，是陷入更深的泥潭。
　　 冯秀不解地问：难道还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吗？王立山的人生真是这么糟糕吗？
　　 碧兰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去年，王立山被一个南方女人骗了，手里的八十万赔付款让这个女人卷跑了，没有给王立山留下一分钱。那可是小芹拿命换来的钱啊。
　　 冯秀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吧，这个王立山没有这么笨啊？怎么会这样呢？小芹这不是白死了吗？
　　 碧兰苦笑着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王立山和一个女人的合影说，你看看就明白了。映入冯秀眼帘的是一位和肖英长得十分相像的女人，笑眯眯和王立山搂抱在一起。冯秀明白了王立山为什么被骗了，世上的事，真是无奈，一个男人情愿被一个女人骗，这叫什么？心甘情愿被骗。冯秀与碧兰相对无言，这份心痛令人窒息。
　　 九
　　 二十年的岁月一晃而过，玄武村也被拆除了。王立山坚守到了最后一刻离开。空荡荡的街上，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呛人的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在街角转弯处，肖英也在寻找着什么？在饭店的聚会上，肖英从碧兰嘴里知道了王立山的一切，一股内疚的情感涌上心头，自己是愧对王立山的。
　　 肖英和大哥在一起的这些年里，大哥对她很好。肖英不能生育，一直把大哥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照顾。但却没有想到，去年，大哥得了肠癌，年底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大哥的儿子也去找她亲妈了。剩下肖英孤零零一个人了。肖英没有想到，她又从终点走到原点，命运，就是这么奇特。如果当初没有认识大哥，她不会来到这城市。如果不认识王立山，她不会如此内心不安。
　　 远处，出现一幢幢高楼大厦，这几年，城市的建设飞速发展。肖英自己开办的幼儿园就在那座高楼上。肖英来叫王立山帮她一起干，在街道的废墟上，肖英看到了王立山正慢慢走来，王立山身后的夕阳如同一个大火球，燃烧着天地，燃烧着王立山，也燃烧着尘土飞扬的玄武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