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东西不是一般的活跃，到车上就没消停过，在人身体上爬上爬下的，一点儿不怕陌生。考虑到延续性，我们向乞丐要了半杯子它吃习惯了的狗粮放在车上带回家准备泡软了给它吃。他叮嘱，数30颗泡软给它吃。谁知道我们去饭摊吃饭回来，在车子里的它，已经自个儿爬上爬下把大半杯子狗粮吃下了大半。
　　 我们家里出来时，担心小萨在家到处乱来，咬兰花树苗啥的出气，把它关了笼子。一年多来跟惯我们出入的它，待我们进了电梯还听得它咆哮不止。见我们回来抱了只小泰迪，它依然是那副不惊不扰的模样，只是用鼻子拱它，用魔爪将它盖倒在地。上个月对一只路过俺家的小土狗，它也曾经给予如此待遇。此次它当然如法炮制。很有可能这是狗族对新来者的一种至尊待遇也未可知。小土狗反正是过路神仙，爹不亲娘不爱，我们也不疼不惜，后来远远地送给了水果贩子了事。
　　 这泰迪可金贵得狠，绝容不得它如此怠慢。幸而它盖了几次被我们制止了，也便远远地瞄着它，似乎很有戒心，打算防止失宠局面出现，但一直不得要领。据说萨摩本来就非常喜欢嫉妒吃醋。我们拍打沙发呼唤莉莉，迫切地希望它尽快接受新称号，结果往往是小萨赶紧从它的马桶牌饮水机处返转，眼睁睁地发现我们并非呼唤它而若有所思陷入长考。许久，它傻傻地看着我们，然后叹一口气，走开，躲到桌子底下对我们不断翻大白卫生球，很哀怨的含意在里边。
　　 显而易见，这莉莉以后不是盏省油的灯。一是自来熟，二是赖皮赖脸。带着浓烈的狗味，一定要和人亲热，探长了身子到处乱拱。一到家就到处捉迷藏，找都找不着。赶紧给它洗了个澡。老周说，这太容易打理了，一小会儿就洗好了。和它相比，52斤的萨摩真是庞然大物了，吹风没个一两小时过不了关。这莉莉，玩性太大，任何夹缝，它都可以钻进去，沙发后的夹缝，紧挨着地板的床底下。它在沙发和墙壁的夹缝下钻进去钻出去，真是服了它了。大胖子小飒眼巴巴地在出口处等待它，小不点儿冒出头来，就把它给吓傻了。如此往返几次，呼唤出来灰头土脸，高价请了个钟点工。笑话它，它就露出尖锐的小白牙和小红舌头冲你大喘气。
　　 老周看来太喜欢这小不点儿了，问起，说趴自己身上睡觉呢。倒好，它认生，自己一夜叫到天亮，白天闷头睡大觉。小萨被它害得够惨，但因为性格稳定，整夜没有附和叫唤一声。白天它也倒头睡大觉，只是苦了我们，老周吩咐我要当好书记员，把莉莉一举一动所见所闻都一一记录下来。
　　
　　 十六、精灵狗小妹
　　 莉莉出生165天了。接了它回家，也已经111天过去。这娃长得聪明玲珑，虽说年纪轻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马上都能充分理解你的意图，不由人不惊叹造物主的神奇。到家第一天，它就知道了它叫莉莉。和憨态可掬养了一年多一事无成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小飒比对，真要叹息微笑天使的悲哀。
　　 唉，就那么小小的，不到2公斤的小东西，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智商。犬类排名第二、小犬种排名第一，真不是盖的。这是个精灵，小精灵，鬼精灵，有时玩疯起来，人真要怕了它的。
　　 它特别伶牙俐齿。有可能刚到我们家时，小半米高的憨厚小飒为它当过陪练的缘故，强化勾兑出了它善斗的特性。24公斤的小飒一直任凭当时不到1公斤的它跳起来咬了嘴唇荡秋千。所以，至今它起意攻击我们时，没有不赢的。
　　 它围绕跑的距离都经过精准测算似的，基本上离你的指尖半寸远。眼看就要抓住，但你就是抓不住。急刹车，来回跑，滴溜溜地让你干着急。过去它不喜欢跑草地，身架太矮的缘故吧，草尖会扎着它的小屁屁。现在长高了些，它天天喜欢在草地上一圈圈跑大圆儿，闪电似的速度。
　　 你能抓住它，基本是在它踮了脚尖儿，伸出前爪子一直凑你时，你才有机会得意一把。
　　 不过，人类往往自鸣得意得太早了些，其实那是它压根就不想玩了，自个儿愿意让你抓住而已。因为它跑累了，因为它寂寞了扫兴了，心底里希望你抱抱它而已。
　　 前不久，考虑到它今后的毛色，老周带它去剃了胎毛。那店主说，剃过以后，能让它长得更快更好。而且选择的时机很对头，如果秋天才剃毛，到冬天就受累了。当然，光秃秃的时间里，它很有可能自卑或者干脆患上抑郁症。听说许多有过改变的小动物，都有过这心病。
　　 挺好，这娃心态特别健康，欢蹦乱跳的，根本不去顾忌身上有没有长毛遮体。想吃就吃想跑就跑想叫就叫，发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表达它的各种意愿。压根就没有不应期。
　　 别看它个儿小，还是很负责的先进工作者哎。门外有人，或者它正走着，忽然发现来人，基本上能发出一系列在变声期的小小咆哮声，让人听了直想笑。当然，如果发现是家人，它会马上放松了警惕，一头扎到你怀里撒欢儿。有时在楼里看见人，也一直追着叫，追赶到楼梯口，像个爱管闲事的居委会小老太婆。纯属没事叫一叫，提高知名度之类。
　　 它特别爱吃，可能生长期需要补充营养的关系。一开始，它是发出许多奇怪的叫声来央求的，听上去像只小老鼠；后来更像小猫，就是不像狗。过些日子就不发声了，只是骨碌碌非常虔诚地盯着你盯着你，让你很不好意思吃独食。那就分它一丁点吧，它能有多大食量嘛。
　　 很好。哪怕给它一丁点儿，它都表现出非常浓厚兴趣。眨眼功夫，一咕噜，食物便不见踪迹，它囫囵吞枣从不咀嚼似的，只是过了个干瘾。
　　 有一天印象特别深刻。它已经按时按定量吃完狗食。但见我们在吃饭，它依然很贪婪地搭了你的膝盖，表达它的意愿。但是不抢不夺彬彬有礼。大家很过意不去，于是分头喂它。三个人一起喂，自然拿捏不准。
　　 它很快就吃高了。抱了小肚子活像小孕妇，开始摇摇晃晃走道。没走几步，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呕出许多东西来，肚子立马瘪了下去，它扑通扭身回来，前爪继续搭上主人的膝盖，亮晶晶的小眼珠子，目不转睛脉脉含情地望着你，千万别自作多情。那不是对你感兴趣，是望你手上和嘴巴里的食物。
　　 可能是身架长得高了些的缘故，给了它骨头去啃，它特别喜欢抱到沙发上来，一次次哄它下去，一次次又抱上来，后来明白，极有可能是它肚皮上毛很单薄，趴在地上工作太凉，所以它有时见没机会上沙发，只好选择拖鞋权宜对付一下。
　　 一直不让它上床，一开始就是。想不到的事情是，它时常乘我们不在房间，跳上床去，发出唧唧喳喳的欢叫声，我们一听，坏了，肯定又有什么鬼把戏了。冲进房间一看，果然。它见主人到来，拼命从床上跃下，欢叫而去，显出阴谋得逞的得意神情。你不让它上去，它非要上去，钻钻你的空子，小小捉弄你一把。
　　 任何时候，如果它听见你起夜，它便跑过来亲吻你的手。如果你没起床，它便踮了脚尖，在床沿边来来回回一直巡游，始终要你伸了手让它亲吻过后，才安心跑回笼子继续睡觉。
　　 我有几天醒来早些，它听见稍微有些响动，便跑过来，这边那边床沿上来回巡视似的，亲吻你的手。我很过意不去，只好去拿狗食喂它，它马上形成习惯，每天很早就起身到你床边叽叽喳喳督促你拿东西喂它。你不起来它不罢休。我数出一百多粒，它非常迅速地吞了进去，然后又作坐下状，等待继续进食，我说没了，它转身就走，一头扎进笼子里，继续酣睡，相当干脆，毫不留恋。
　　 一直听说它学技巧特别快，在电视上也看见过它始终充当马戏串场的小主角儿。所以我妻子信心满满，拿了狗食训练它。“坐下”，给食，才两下它就学会了。它现在央求任何食物，最愿意做的动作就是主动坐下，不由你不给它东西吃，够鬼吧。
　　 至于其他动作，我想，以后再说吧。握手，握手，天天听见我妻子对它说这两字，它可能知道自己没手，始终坚持原则，一直不肯伸手，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你，叫人哭笑不得。如此三番五次，她只好放弃了事，主动握了它的小手，塞给它一颗狗食。这其中，我揣摩，她自我安慰的成份更大一些，自娱它乐。
　　 有趣的是，憨厚小飒别的技巧基本不懂，见莉莉握个手就有得吃，主动送了它的大爪子到老周手中，大嘴巴里也经常能捞到一粒小小狗食咀嚼咀嚼。
　　 那天剃毛以后，给莉莉买了两条很漂亮的小衣服儿，它可能嫌太累赘，基本上一小会儿就稀里哗啦把小衣服儿给扒拉掉。当然，天气冷起来后，它也能稍微穿着一小会儿，但这样的时间一般不会太长。
　　 现在说说它的睡觉。这东西对人特别依恋，哪怕满地打滚到处跑，一接到手里，趴在人身上，马上就睡熟了的。刚来那几天，也曾经为它快速入睡而惊讶过，那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一天晚上，安排小飒的笼子挨着它，希望它有个伴儿能安心些。结果它唧唧喳喳一直叫个不停，老周心软了，只好扔了只中国银行馈赠的小棉垫儿在床边给它，对它说，“睡觉”，它扑通一声趴下，枕着布小猫，马上闭眼睡着。次日，它也是这样跑来跑去玩得正欢，夜深了，老周对它说，睡觉，它马上刹车，跑到垫子上倒头就睡。后来，无论是带它到海口，还是让它入笼子，它都只认这个垫儿。
　　 小飒还在我们家时，它们的所有玩具都是一起玩的。小飒离开的当天晚上，我们带它回到家，发现它把所有平时散落在各个房间的棉布玩具们，一只只叼到自己睡觉的垫子上。可能是宣布，从现在起，所有玩具统统归自己一只狗所有了。
　　 我们合计着，反正它认垫子的，想办法一次次挪动笼子的位置，哄它逐渐离开我们远些再远些。这办法还真有效，基本上它抱了垫子就行，去笼子就笼子吧，只要不关门，倒都不计较。一个个晚上，笼子的位置不同，它都不在乎，只管进了笼子就睡。于是，它的位置逐渐从我们的床边挪到卫生间，只要还开着笼门开着卫生间的门就行。然后是挪到房门边，再后是挪到走廊里。
　　 昨天晚上的计划，是把笼子挪到客厅和入户花园门口，结果它非常不安，一直在床边走来走去，后来总算去了笼子。我们关了灯，我忽然听到有它的小铃铛声，我说是不是它跑回来了，老周说，没有，可能是在笼子里转身发出的声音。过一会儿，又有细微的铃铛声。
　　 老周亮了灯去客厅找它，看见笼子里根本没有它的身影。回到房间，却发现它躲藏在床底下，见人过来才爬出来。这床后沙发后，过去它很小时，基本上是打游击用的，现在长大了些，才没办法钻进去了。还有茶几的夹层，过去也是它和小飒打闹时躲藏的所在。
　　 关灯前，是看着它出去到笼子里的。它肯定是悄悄潜伏回来到床底下的。怎么会那么小心，好奇怪。担心我们听见声音阻止它过来？它平时都一阵风似的飘过来的，铃铛丁零当啷响的。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走路。服了它了。会那么有心计。
　　 看来一下子还不能太勉强。只好把它的笼子重新挪回走廊来，再适应一段时间另想办法了。
　　 对了，还有个特别好笑的事情是，它喜欢找电线尿尿。这习惯是在海口养成的，一堆电线插板堆积盘绕在地上，它专门找准了尿。真担心它冷不丁被电一下，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样也好，以后训练它去卫生间解手时，只要盘上一圈电线，就好似孙悟空给他师父画个圈似的，应该就能适应了。
　　 我家狗故事，在我患了严重的皮肤过敏以后，戛然而止。我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把莉莉抱在膝盖上，试图以强大的精神力量去抵挡过敏的袭击。但终究熬不过眼睛皮肤严重水肿，与狗狗的缘分，到此结束。
　　 忍痛割爱，小飒送给了永嘉场一对开卖衣店的年轻夫妻，那妻子看见小飒便开始发愣，然后蹲下来抱着小飒，喜极而泣。我们还是有点不放心，静悄悄地随着小飒和它的新主人到新家去。小飒的大屁股摇啊摆的威风凛凛走在我们前面，一直到走进那户人家，居然头也不回。我们边讨论小飒边悲伤地回家，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居然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我们忘记，首先是我们抛弃了它，它只是怄气而已吧，唉。
　　 莉莉开始是交待我的岳母代养，他们俩都已经是八十多高龄，年老体衰，实在受不了它的强力折腾，在勉力支撑了三个月以后，送给了隔壁一家非常喜欢小泰迪的卖衣店女店主。
　　 莉莉每天被它的新主人抱到店里上班，也还能经常看见它的老主人，不过过后不久，这位安徽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店开在背街，没多少人经过，也就没有什么赚头。她也就改弦更张，不知道搬家到哪里去了。看她非常喜爱莉莉的样子，估计也会很疼爱它的吧。
　　
　　 “昨日的朋友悄悄地离去，就这样无声无息离开你。仿佛在你眼里，感到无限的悲戚，好像夜雾层层笼罩你心里。”写到这里，耳边响起高胜美动情的歌声，而我却无法“潇洒的走”。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会和你成为朋友，我们相遇，我们分离，而对一只小动物来说，它可能终身只遇见你，它把所有的热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我们有可能轻易放弃了它们。对我来说，这是一辈子不能原谅的错。但愿，让我哪怕有一次救赎的机会，人长久，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