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真】奶娘(小说)
他摸索了老半天,才找到那副眼镜,看着坐在地上的玉兰一脸泪水,沉默不语。
“好好好,只要你伺候好了老爷。老爷保证送你回家看看你的家人。”见硬的不行,张苑举只得来软的。
玉兰脸上感到火辣辣地疼,上面五根粗指印清晰可见,但是这点痛远比不上她心里的痛,丈夫是生是死,儿子怎么样了,她一无所知,她像被困在囚车里的囚犯。
打完后,张苑举又像婴儿一样掏开玉兰的胸扣,非常熟练地吮吸起来,最近玉兰整夜睡不着,面容憔悴,加上很少进食,确实没什么奶水。一个拼命地吸奶,一个不停地流泪,实在是吸不着,张苑举甩着肥手扬长而去。留下玉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胸口依然敞开。
“姐,快穿好衣服。”玉红也是苦命的孩子,当初家里只欠张家三块大洋,一年下来,利滚利,结果翻成了三十块,父亲气得吐血。穷人家受到这样的委屈找谁说理去,最后玉红的父亲只得将女儿抵给张家做奴婢。
玉兰一惊,连忙拉了一下胸口耷拉下来的衣襟。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形同行尸走肉,已经没有女人应有的矜持。
玉红悄悄地凑近玉兰的耳朵,生怕门外的家丁听到:“我刚听说,老太太要过八十大寿,到时候有许多人来拜访,府上会很乱,你就有机会逃走了。姐,到时候我帮你。”
玉兰眼睛一亮:“噢!那你呢?”
“我是逃不走的。再说,我逃出去去哪儿呀?爹爹上次气得吐血,再也没有好过来,死了。娘也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跳河了,还有一个哥哥,离家出走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玉红说到伤心处不禁泪流满面。
两个苦命的人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玉兰像姐姐一样将妹妹眼泪擦干净:“妹子别哭了,免得别人怀疑。哦,张家真的给穷人施过粥吗?”
“嗯。”
“为什么?他有那么好心吗?”
“那是做给上面来督查赈灾的官员看的,大官一走,马上赶走了那些乞丐。有一个老人走得慢了点,被打断了腿。怎么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哦,知道。”玉兰感觉自己真的像井底之蛙。一县之内,感觉她们村的人仿佛与世隔绝,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早知道,她也不会被骗到这里来。
三
玉兰盼着老太太的寿辰快点到来。她想了各种逃跑计划,想到了各种可能性。她思念家人,满脑子是自家男人和儿子的影子。
终于等到了老太太的寿辰。这一天,张家人山人海,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衣冠楚楚,有的大腹便便,有的身材窈窕,面如桃花,有的文质彬彬,谦谦君子。张家下人们忙得脚后跟不沾灰,就连今天张老爷也没有工夫吃奶了,估计只能跟着客人一起吃酒了。
“张老爷,恭喜,恭喜,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今天榉县王县长亲自来给老太太祝寿,张苑举自然觉得非常有面子。
“您太客气了,里边请,里边请,老朽招待不周,还请海涵。”张苑举今天在众人面前变得非常斯文有礼貌,这可不像他平时在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玉红看到他这样虚伪就来气,恨不得冲上去揭开他的假面孔,可是她不敢,要是真的那样做,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折磨,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她还想活着见到哥哥,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王县长伸手去握张苑举的手,可是他的手太胖,抓不全,只得捏着几根胖胖的手指头,眼睛猛然一亮,揶揄道:“小弟,听说张老爷家养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奶娘,您真是孝心啊!能否让小弟也见识一下?”
只见张苑举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又羞又气。他想:这个王赖皮,自己是土匪出生咋就忘了呢?倒在这里编排起我来了。要不是今天是老娘的生日,我非不给他面子不可。
“改日,改日。今天实在不便。还请见谅。”张苑举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是比较大度地回复了王赖皮。
王赖皮走远后,他突然想到玉兰会逃跑,于是悄悄叮嘱老管家:“要严加看管那个女人。”
客人越来越多,主人和客人各自忙着,客人大多相互讨论到哪发了财,升了什么官,女眷们则讨论谁的项链更美,谁家的公子哥更帅……主人则忙着招待客人。
突然有人来报:“老爷,不好啦!玉兰她不见了……”报告的人不是别人,是张苑举家最忠实的奴才旺才,他的嗓门最大,这一喊让所有的人瞬间停下手中的活儿,闭上嘴巴静心聆听。
“什么?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了。”张苑举似乎没有听清楚,眯着个小眼睛,侧着个脑袋。
“您的奶娘玉兰逃走了。”这次所有的人都听得真真的。王赖皮像公鸡听到黄鼠狼的叫声一样紧张得竖起了耳朵。
众人开始没有听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大笑起来,有的直摇头。有的男人之间在小声嘀咕:“听说喝人奶可以美白皮肤,要不咱也试试?”
“得了吧,饶了我。我家那位母老虎还不吃了我。”那人直摇头。
“混蛋,这点小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不去找?”张苑举的小胖手突然打在旺才的脸上,旺才转了一个圈,捂着嘴巴逃走了。
“各位亲朋好友,大家请继续,不必受此影响。玉兰只是我家的下人而已。”
“奶娘也是娘啊,什么时候为这个娘也过一回生日啊!”不知道谁叫了一嗓子。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苑举循声望去,没有发现是谁,看看王赖皮,好像不是他,再说声音也不像。今天真是晦气,怎么老有人开这种玩笑。我出钱喝个奶,关你们什么事?有本事自己喝去。这个世道小人真是太多了。咋妒忌心这么强呢?
“老爷,还是没有找到。”旺才又来报告,声音依然不小。
“奇怪,门口处都有人把守,难道长翅膀飞了?”张苑举小声嘀咕着,“再找,找不到,老爷饿肚子,你也跟着饿肚子。”
这回众人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出了眼泪,有人傻傻地站着,不明白什么意思。
这时候,张万成悄悄地将弟弟拉到一边:“你真是胡闹,平时乱搞也就罢了。今天是什么场合,你想搅了咱娘的寿宴吗?不要找了,一个女人丢了就丢了。”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大厅中间一个女宾突然取下头巾,撩起头发,露出脸来,众人一脸惊愕。哇,她果然漂亮。王赖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高耸的胸部,他与张苑举当初一个德性,但俩人的目的不同,一个看上的是她的奶水,一个看上的是她的是身子。
原来,玉兰在玉红的协助下,找来已经死去的二姨太的衣物打算化装后逃走,可是张府实在太大,一会儿就转晕了。而且到了门口有人盘问,不一定逃得掉,再说了即使逃回了家,还是会被张家抓回去的。她索性不跑了,跟着众人来到了会客厅,在这官员、富商、文化名人、土匪云集的地方向张家讨回公道。
“我就是张苑举的奶娘,半年前看到告示上写着招奶娘给张老爷的孙子喝奶,每月有十块大洋,待遇不错,在冯妈的撺掇下就来了。来了以后才知道上了当,原来是给一个比我父亲还老的男人喂奶,他每天还要像孩子似的扒开我的胸口吮吸,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羞辱?你们说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玉兰说得义正词严,众人沉默了。
“本老爷没有欺骗她,我们有契约。”张苑举连忙吩咐下人去拿契约。
“我不认识字,他想怎么写都行。他嘴上说的与实际写的完全不同。不只这样,都半年了,张家只付了十块大洋。他说送去了工钱,谁信呢?我又没有见到我的男人,有什么凭证?这半年将我看得死死的,我只是你的奶娘,不是你家佣人,凭什么不让我回家看看生病的男人和不到一岁的儿子?”
有的女宾客开始议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不对,你上次打碎我了一个杯子,还记得不?”
“不错,一个破杯子能值多少钱?”
“那是清乾隆年间的官窑,少说也得值几百大洋。这两年你就别想要工钱啦。”
“杯子碎片都扔了,你想说什么都行。何况当时,是你打了我一巴掌,摔倒所致,这能怪我吗?”
“你不吃鸡,我哪有奶水喝啊?不打你打谁?”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像个傻子似的看着俩人争辩。
“各位,请安静,今天是老夫人大寿的日子,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这个父母官本来不该多嘴,但是老哥你有点过分。我来说句公道话吧。你家的古董我还不知道,藏得严严实实的,你会轻易拿出来当茶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个女人很可怜,也很漂亮,你不要我要。”
“啊?”众人瞠目结舌,眼睛齐刷刷地朝向王赖皮。
“谁说我不要?!”张苑举终于忍不住了,发起火来。
“既然要,就要好好待人家,工钱怎么可以赖皮呢?”王赖皮感觉有点难为情。
“看在县长大人的面子上,打破杯子的事不再追究,老管家快点将五十块大洋送到李家。来人,快点将这女人带走。”
没想到玉兰扑通一声给王赖皮跪下了。王赖皮,用手指轻轻地抬起玉兰的下巴,正当他想入非非时,人不见了。玉兰被家丁拖走了。
经过一番折腾这后,老太太在宾客的期待中被丫鬟搀扶着缓缓入席。大厅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从那件事之后,玉红被张苑举毒打了一顿,最后卖到了青楼,从此没了下文。玉兰非常懊悔,是自己害了玉红。
四
玉兰的事通过这些名人们传得沸沸扬扬。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铁石心肠。有位姓郭的记者曾经报道此事,可是被上层以新闻不实为由取消了记者资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位古董商人来到张家:“我听说张老爷家有价值不菲的古董,我想高价收购,快去通报你们老爷。”
门口的家丁一听说高价收购,乐开了花,急忙跑去报告,还没一会儿又跑回来了:“不好意思,老爷正在奶娘那里喝奶呢,您得等一会儿。”
“我的大名你还不知道吧?人称,‘南京沈万三’,家财万贯,何时等过人?只有人等我的份,走,现在就带我去!”沈老爷发火了,家丁也不敢怠慢,只得领着沈老板去找老爷。
家丁对着张苑举耳语了几句,张苑举丢掉奶头,连忙站起来,示意玉兰出去:“沈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赎恕罪恕罪。”
“我呢,是个古董商人,祖上姓沈,现在手上有几个钱,人称‘南京沈万三’。听说你家连杯子都是古董,我特意来鉴赏一下,并有意高价收购。”沈万三看到张苑举的窘相,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哪里,哪里?那只是普通的杯子。您真想要,祖上确实传下来几件珍宝。有大内的夜明珠,有唐伯虎的真迹,有宋徽宗的字画……每件都价值连城啊!”
“快去拿,别废话,我全要。”沈万三挥挥手,张苑举屁颠屁颠地走了。
现场留下了衣襟不整的玉兰,她打算离开,被沈万三叫住了:“姑娘你别走,我是来救你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富商……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咱们长话短说……”
原来,沈老板确实姓沈,只是普通的玉器商人,听说玉兰的事后,他义愤填膺,下决心来解救她。他多方打听,才得知玉兰的丈夫已经死了,儿子失踪了。
上次冯妈回家以后,一块大洋也没给玉兰男人,只把孩子往李家一放,丢下一句话:“你老婆给张苑举家当奶娘了,孩子你带。”
这消息如同天下掉下一枚炸雷,实在太意外了。村民都说这下他家有钱了,可是眼见着一个月到了,老婆也没有回来一次,家里也没有收到钱,自己的病也不见好转。渐渐转成了慢性肺病,经常咳出血来。最要命的是,儿子没有奶水喝,整天吵闹,瘦了一圈又一圈,小脸黑得像炭头。玉兰再不回家,父子俩的命都会归西。
在极度无奈的情况下,李安子带着儿子李小顺来到张家要人要钱?结果张家硬说没见过玉兰,来个死不认账,结果争吵之下,家丁动了粗,将李安子痛打一顿。被好心人抬回家后,他的病更加严重,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好在邻居赵婶在照顾他的儿子。
有一天,赵婶带着孩子上山采点野果充饥,没一会儿工夫,李小顺就不见了,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只鞋,附近有狼出没,孩子凶多吉少。赵婶和赵叔找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
听到噩耗的李安子急火攻心,一命呜呼。
听到这里,玉兰脑袋一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让她差点晕倒。
“你别担心,村里好像有人看到过你孩子被人抱走了,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想,为了儿子,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其实,李小顺存活的可能性不大,这只是安慰玉兰的话而已。
噗通,噗通,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用说是那座小山带着古董来了。
“他来了,你得等我,几天后我来救你出去。”沈老板还没说完,赶忙推开玉兰,免得张苑举怀疑。
“你怎么还没走?”张苑举白了玉兰一眼。
“哦,她才回来,忘记拿碗了。”看着桌子上碗里没有吃完的鸡,沈老板灵机一动。
“走走走,我与沈老板谈生意。”
玉兰面如死灰,六神无主,慢悠悠地走出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今天终于盼来了家人的消息,可是竟是这样的噩耗。没了家人,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切,这女人,像僵尸一样,除了奶好喝,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