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连医生都不知道。”
　　 男人下海了，他投资一家房地产中介。
　　 天姿决定去找爸爸谈心，为了妈妈，为了有一个完整的家。她来到爸爸办公室的门外，透过玻璃看到愁眉苦脸埋头苦干的爸爸，她的心微微发抖，觉得自己下手太狠，真对不起爸爸。
　　 “爸爸。”天姿怯生生地。
　　 爸爸抬起头来看着她：“进来吧，没想到你来了，天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眼前这泪汪汪温柔胆小的女儿，竟敢暗地里导演一出让他身败名裂的“浴室门”事件。
　　 “爸爸，你要回家，你要跟妈妈好。爸爸，我要一个完整的家。”
　　 “不哭了不哭了，好孩子。大人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爸——妈妈那么温柔，你为什么不爱她，外面的野花哪里比得过妈妈？”
　　 “傻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明白。”
　　 “爸——你以前不是这样，你从前温文尔雅，从前的你哪里去了？”天姿泪眼婆娑，老爸帮她擦干泪珠。
　　 “嗨，我也说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爸，我来帮你剪断。”
　　 “别，别胡来。”老爸有点慌里慌张，像是被什么东西辖制了似的。他接着说，“你妈是个机器人，跟她在一起，没有幸福感。”
　　 “爸，幸福感是什么？”
　　 “幸福感这东西就是：内急的时候遇见厕所，口渴的时候遇见开水。”
　　 “这都是生理需要。”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现在的小孩太早熟！其实吧！心理的需求也一样。”
　　 “爸，今晚跟我回家。”
　　 “很抱歉，回不了。我欠你们的，等来世偿还吧。如果有来世的话。”
　　 “爸，来世太遥远了，我只要当下。回家吧，爸！妈在等你！”
　　 老爸无奈之下拿起手机，在微信里点点点，没一会儿办公大楼的保安来了，把又哭又闹的天姿架到外面去。
　　 “爸！幸福感是什么！你当初心脏不好病恹恹的时候，妈妈都没有说没有幸福感，而是真心实意对你好！没日没夜地伺候你！爸！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背叛妻子！”天姿一边挣扎一边哭喊。
　　 老爸冲过去扇了她一巴掌。
　　
　　 三
　　 2021年转眼过去了，2022年新春过后春寒料峭，霜冻季节开始了。寒风在虚掩的门缝间呜咽。门，突然间打开了，男人回家了……
　　 “爸！”天姿激动中带着些胆怯。她弱弱地上前拥抱老爸。婀娜却颤巍巍地跟在后面，她是激动得不知所措。
　　 母女俩兴高采烈地忙碌起来了，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天姿忙于泡茶递烟，婀娜张罗了一桌子饭菜，都是男人喜欢的菜肴。他吃饱喝足后，倒头就睡，始终阴沉不语，仿佛回到家就是恩赐，让妻子侍候就是赏脸。第二天他带着受宠若惊的妻女走福道，确切的说，应该是满怀希望的天姿带着爸妈走福道。
　　 “狗屁樱花园！樱花在哪里呢？！”
　　 “爸，季节还没到。起码也要等到四月份才开花。”天姿的笑容黯淡了下来。
　　 “那你带我到这鬼地方干嘛？看光杆老树丫！多无聊！多无趣！”说罢瞟了一眼婀娜，婀娜的心瞬间坠入谷底。
　　 福道主体采用空心钢管桁架组成，桥面采用格栅板，缝隙约为1.5厘米。昨夜天公流泪，下过毛毛雨，桥面格外滑溜，婀娜不小心滑了一跤，膝盖和屁股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桥面上，手机也从手上溜走了，直接从桥面缝隙坠入杂草繁茂的谷底。
　　 “你看你，丢人现眼！”男人咆哮道，并没有伸手拉妻子一把。
　　 “哎呀呀，疼！哎哟！手机掉下去了！怎么办呢？”婀娜着急道。
　　 “妈！不着急！慢慢来！我帮你揉揉！”天姿安慰道。
　　 “手机！我的手机！”
　　 “走路走不稳，手机也会丢，你说你管得住什么？你做得好什么？他妈的！你什么也不是！吃屎吃到老！”男人继续咆哮！
　　 “妈！手机我等下去找！我先扶你到驿站那边椅子上休息。”
　　 安顿好妈妈，天姿翻跃栏杆，抄着崎岖山路奔向谷底，婀娜含泪望着女儿背影：“天姿！我的好女儿，你小心！”
　　 “妈妈不用担心！”谷底响起天姿的回音，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抜打妈妈的手机，草丛深处立刻响起“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的铃声，谷底杂草丛生，她还是费了洪荒之力才找到妈妈的手机。
　　 这段时间里，桥下是女儿千辛万苦帮妈妈找手机，桥上是丈夫谩骂妻子无能无趣。福道上下，是一幅神奇的画面。
　　 一个小时过后，灰头土脸的天姿从谷底上来，她兴高采烈捧着手机来到妈妈跟前：“妈！总算找到了！”
　　 “好女儿，妈有你就够啦！从今以后，我只在乎你！”婀娜一边揉着受伤的膝盖，一边帮女儿拍打身上的泥巴杂草，突然间朝着丈夫严肃地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我受够了！”
　　 “你！”男人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对此时此刻婀娜的表现深感惊讶。
　　 “妈，你怎么了？”
　　 “还怎么了？看那畜生！”
　　 “婀娜！你反了呀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去吧！等待离婚诉讼！”婀娜一字一顿不卑不亢地。
　　 男人撸起袖子冲向婀娜，天姿奋力抱住爸爸，不让他伤害妈妈，无奈力不从心，她眼睁睁看着老爸把老妈摔在地上拳打脚踢，婀娜被打得鼻青脸肿。在天姿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中安保人员赶来，及时制止暴力的升级，并驱散了围观群众。
　　 几乎同一时间，这暴力视频被上传到所有的社交媒体，眼尖的人立马认出眼前的暴力男就是上次“浴室门”事件的男主角。一时间网络炸开了，谴责声音铺天盖地袭来，天姿的老爸成了过街老鼠。
　　 离婚顺理成章了。婀娜卖了夫妻俩曾经居住过的房子，带着女儿离开这处伤心地，转而买了乌龙江畔的小户型套房。
　　 夜幕星河，斑斓璀璨。婀娜打开落地窗，仰望星空，俯瞰江面：“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宝贝。”
　　 “妈！你这回够勇敢的了。说真的，这回我是想撮合你们，没曾想，变成分开了。”
　　 “老天的意念高过人的意念。现在回想起来，就连跌倒了手机掉下去了挨打了，这一系列过程都是天意的安排，为的是拯救我彻底脱离苦海。”
　　 “妈！能彻底吗？”
　　 “怎么？你是怕他像亡命之徒那样来报复吗？不会吧？除非他还想吃牢饭。”
　　 “暴力的代价就是拘留五天就放出来，并且他现在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什么一无所有？他还是房产中介的股东。我以前所有的工资都是交给他的，他还有奶奶留下的房子哩，还有外面那些有趣可聊的女人哩！他不至于住桥洞，日子还会过得挺滋润的。当然，上下学的路上，你担心点。”
　　 “妈，我倒没什么，你是要多加小心。”
　　 “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无法挽留。我命在天，当然，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不用担心。”
　　 “妈，找个好男人保护你。”
　　 “傻丫头，妈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妈！要不然你学个咏春拳什么，可以防身的。”
　　 “我喜欢舞，不喜欢武。你不要把你爸想像的太厉害，他不过是纸老虎，就知道窝里横。”
　　 “哎呀妈……”天姿惊喜道，“你回春了？又喜欢跳舞吗？妈！我陪你跳！从今以后不再是一个人的舞蹈！”
　　 “好的！晚饭后先写作业！再陪我跳一个小时的舞，脑体结合。还有呀，周末我陪你豋山。”
　　 “啊……哎！好的！妈！”
　　
　　
　　 四
　　 大山脚下，天姿拎着一桶食用油正在轻轻叩门，里面没有回应。老头好像不在家。天姿只好把油搁在门旁，再用药草遮盖。
　　 婀娜说：“不怕被人顺手牵羊吗？这荒山野岭的地方。”
　　 “不会的，几乎没有人到这里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孤身一人隐居这里？”
　　 “一个精通草药的老人家，其他的事不知道。”
　　 “你当心点。”
　　 “没事的，妈。他是厚道的老人，我从他那里认识很多种草药。”
　　 “你也教我吧。我倒想看看天下有没有一种药，能让那个男人重回以前的善良。”
　　 “妈，你放不下我爸。”
　　 “说实在话，他变成后来的坏样，我深感痛心与惋惜。但这一切都过去了，覆水难收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我非常珍惜眼前平静安宁的生活。”
　　 “妈，我也是。妈，脚下小心，绿色的石头不要踩，会滑倒，是苔藓。”
　　 “知道。——婚姻是美好的、神圣的，但不适合所有的人，有暴力倾向的人千万不能结婚。”
　　 “是的，妈！”
　　 “所以呀！生气的时候，与其打别人，不如打自己，关起门来打自己，摔自己的手机，都没问题，都是理智的人。”
　　 “去山顶或者公园没人的地方大声呐喊，也是好办法。”
　　 “付老师为什么放弃律师身份当起了儿童村村长？是她看到太多女性以暴制暴，因为不堪丈夫家暴，采取极端方式解决而获罪的。而她们孩子有一半以上都无人照顾，有的在街上乞讨，有的当了小偷，甚至有的已经离世……”
　　 “好悲催。但是老爸之前不是有暴力倾向的人，他是换了心脏才变成那样，心脏的供体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连医生都不知道。我从来不在他面前说这些，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曾经有个表姐，老公也是个暴力男，经常打她。一些虔诚的人总是说，‘不是他的人坏，是背后魔鬼作祟。他是被鬼附体了，才那样’。这话呀，拿来劝劝我表姐倒也罢了，但是在暴力男面前不能这么说，说了他就会变本加厉，把所有责任都推卸给魔鬼，良心不受谴责，于是就越打越厉害，最后我表姐跳河了。”
　　 “好悲催！”
　　 “好了，不道过往，努力向上。这里是天然氧吧，越爬越精神。要是在封闭式商场瞎逛，不到一个小时就感觉没精打采手脚发软。”
　　 这个周末的大半天时间，母女俩都耗在山上。婀娜陶醉于久违的野外生活，她在大自然怀抱里撒娇、歌唱、呐喊、手舞足蹈，尽情释放。释放吧，善良的人！释放吧，大地的女儿！慈爱的大自然母亲不会嘲笑你。
　　 下午三点，她们下山打算回家，当然还要到老头子的小木屋探防一下，可惜又吃了闭门羹。
　　 “真不可思议。老伯他会去哪里？上山采药也不会一整天不回家。连狗也不见踪影。”
　　 “是不是大老远看见了我，所以躺倒了，不想见我？”
　　 “不会的。”
　　 “这里有一扇窗户可以打开，天姿。”
　　 “妈，我爬进去看看老伯是不是生病了。”女儿搬来凳子，打算翻窗进屋，做妈的拦住了她：“天姿，还是我来。”
　　 “妈啊！我来我来！”
　　 “不！乖乖听话！我一进去马上开门让你进来。不用担心，里面不会有老虎。”
　　 婀娜翻窗进屋，发现躺在地上的老头，立刻打开房门：“赶快进来，老人家像是昏迷，打120吧！”
　　 ……
　　 病愈出院的老头就安顿在婀娜家里。婀娜和天姿说什么也不让他一个人住在大山脚下的孤零零小木屋里。
　　 厨房里飘出排骨炖萝卜的香味。婀娜回来了。
　　 “姑娘，你下班回来了。”老头子从厨房里出来。
　　 “老伯，又把空调关了？嗨！不要关，这是节能空调，暖气比冷气更省电，开一个小时才四毛钱，白天开十个小时才四元。像我们这小户型，单单开客厅空调，其他房间门都敞开着，都能一起暖和。”
　　 “老伯，妈，今天外面好冻，下起鹅毛雪雨。”天姿放学回来。
　　 “是的，人间最温馨的情景，莫过于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却和煦如春。”婀娜兴致盎然。
　　 老头子把饭菜端上桌来了。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又吃又喝，其乐融融。婀娜不停地往老头碗里夹菜。老人喝着热气腾腾的汤，情不自禁流下泪水。
　　 “老伯，你是想念狗狗大黄，是吗？”天姿问道。
　　 “不是，我是太感动。”
　　 “它懂得自己上厕所吗？”婀娜问。
　　 “妈，它懂的，它还会到河边捕鱼回来给老伯煮着吃。”
　　 “这么乖呀。跟我们家以前那狗子一样乖，我之前不喜欢它，后来好喜欢。天姿，周末一起去小木屋，叫狗狗一起来我们家。”
　　 “不不不，姑娘，这高层住宅，养狗不方便，影响楼下人不好。”
　　 “那我把它送到一楼亲戚家里养，你每天下去小区散步都能与它相聚在一起。”
　　 “好姑娘，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不要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五
　　 家里越温馨，天姿越挂念老爸，很想知道他过得怎样。这是血浓于水的缘由。
　　 一天，她隐身来到爸爸的新家（奶奶的故居），她没有看到爸爸，只看见那个与自己长得相似的女人从卫生间出来。
　　 天姿悄悄来到卫生间，捂着鼻子从废纸篓里捡了一个带血的卫生巾，包在塑料袋里，正打算出门，却听见女人惊心动魄的喊叫声。天姿迅速跑出门外，消失在空气中。
　　 屋内女人开着免提电话：“老公啊！老公啊！你快回来！”
　　 “怎么啦？！”
　　 “闹鬼啦！”
　　 “放你妈的狗屁！”
　　 “真的啦！老公！我一从卫生间出来，我那扔在垃圾桶里的姨妈巾，竟然跟着我跑出来，还自己钻进塑料袋子里，像是背后有一双隐形的手在操纵。”
　　 “你神经病了！”
　　 “老公，我亲眼看到的啦！骗你是小狗！我怀疑是你妈恨我，来找我麻烦！”
　　 “无聊！客户在等着看房子！”男人不耐烦地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