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忘】看懂草木(散文)
狼毒花在我们村不叫狼毒花,大家亲切地称它为“狗蹄子花”。“狼毒”这个名词是我在不久前偶然间遇到,并认为堪称精妙,足以体现出发明这个词汇之人的智慧。狼没有毒,不能像长虫那样从牙缝里挤出一股清液,取人性命,这个“毒”,应当不含名词得成分。狼的毒,在于它在破落环境中的生生不息,在于它极强的适应性。这么解读,再看看我们村的狗蹄子花,就显得亲切实在。我是个浅显之人,以为熟悉了狼毒花憨厚的形态,就透析了这种植物。后来查询资料,才知狼毒花的本来含义:其根、茎、叶均含有大毒,可以当作济世救人的草药,外敷能消积清血,一旦入了口变成了剧毒之物。这样看来,狼毒花的由来和“狼”没有半分关系。植物学上对它有更深的解析,说它生命力强,周围植物很难与它抗争,因此它是土地沙漠化的警示灯。这样看来,狼毒花在我们村的隐藏和孤寂有着实际的益处。
狼毒的花开在炎炎夏日,太阳越毒辣,它开得越起劲。仔细观察,粉红的小花蕾簇拥一团,像一根根精致的小火柴,因此又被称为火柴花。在黄土坡,狼毒花像一个深有内涵的乡村老人,擅长将满肚子学问藏起来,展现给外人的总是这些学问中的九牛一毛,它将深深的学问埋在黄土之下。如果挖开地表,你会发现,它的根像萝卜一样发达,有千年人参的况味。我不想歌颂赞美它,此时把它与萝卜、人参作比显得不合时宜,我的叙述只在于形,不在于神。一般善于隐藏的人到有一肚子坏主意,这个道理也适用于草木。
狼毒花奇香,但它不适合作为礼物送给某个心仪之人,因此登不了大雅之堂。我小时候善于玩一种乡间游戏,美其名曰:当老爷。那意思是说,以草木为媒介,过一次当官的瘾。玩法倒也简单,就是用狼毒花的茎为材料,用它来编织出各种形状,谁编织出的物体形状最美,谁的官当得最大,可以在孩童间呼风唤雨。这其实是传统编织手艺的浪漫主义体现,在现实中并不适用。我的编织手艺是祖父亲授的,他在我哭闹耍小脾气的时候,总是用草茎编一件不错的玩具,以此充实我的童年时光,所造之物或是蚂蚱、或是其它,久而久之我便邯郸学步学来了祖父这门手艺,在孩童间过足了官瘾。这种记忆是香甜的,能让已经接近中年的我在半夜笑醒。
还有一种记忆,在我的脑海里留下痛感。有一年大旱,人畜吃水问题难以解决,需要翻一座山,从一眼苦水井里取水以供日常所用。用肩挑、用牲口驮,是当时的办法。山路崎岖,挑水的人走不稳,往往是一桶水挑到家只剩下半桶,白费了力气。庄稼人有手段,随手扯下一把狼毒花放在水面上,便能防止桶里的水外溢。这是狼毒花在我们村唯一的实际用途,其中充满着它对黄土生活的同情。
即使是这样,我对它的认知依旧存着些许好感,比在城市中遇见一片草坪感觉亲切。我相信它是单纯的,毒性只不过是它的一种生长姿态,能起到警示的作用。它依旧可歌可泣,可以在质朴的光阴中开出一朵生命之花。
我对草木的好感完全源自村庄,关于草木一生的浅显道理也是在我们村开始启蒙。这些道理我不想在今天的叙述中作出过多解释,那样显得过于刻意,像在无病呻吟。看懂草木,弄懂它们深刻的道理,或许会花费我们一生的时间,至于最终能达到什么境界,完全看他的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