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仓措 (小说)
可是现实却是硬生生回应了一个响亮的嘴巴,才毕业半年,就被阴差阳错地安排相亲,要命的是,自己对这个相亲对象竟然第一次动了心。
临分手的时候,唐俊问:“以后每周日我们约会可以吗?”
贺律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贺律开启了人生第一段爱情。每周一至周五,贺律跟着那位老记者白天采访,晚上写稿,爱情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能让一个本就内向寡言的人焕发生机,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闷不言,她开始与老记者谈写作构想,写写作心得,有了爱情后不久,她写的一篇关于新农村旅游的文章在主编没有修改的情况下整版刊登在了副刊的头版,开心之余,她第一次找到了自信。
周日见面的时候,她把这份报纸当做礼物送给唐俊,唐俊称赞:“不错!”笑容浅的不易察觉。便再不提文章的事情,贺律原计划想要向他把这篇文章的采访、构思以及自己如何一气呵成完成这篇文章与他分享,却被唐俊似凉非凉的态度阻止了,她不免有些失望。若是大学追求她的那个男生,她准会一声不响地立即转身离开。但此时她想:“或许工作太累的原因?外科医生总是特别辛苦。”她为自己的善解人意感到惊讶!爱情,让自己学会了体谅与宽容。
贺律暗自思忖的时候,唐俊讲了讲单位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哪天做了几台手术,这一周感到非常疲惫,仿佛在为自己刚刚的态度进行辩解。贺律心疼地回答:“没有关系,如果你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吧!那我送你回家。”唐俊不假思索地回答。
回家路上,两人顺便去“仓措”取了预定的鲜花,白小仓依旧甜的可爱,见到贺律就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这让贺律十分受用,同时也把自己满意地男朋友介绍给白小仓,白小仓夸张得神情惹得贺律暗自欢喜,她为有唐俊这样的一个出类拔萃的男朋友而骄傲。
后来,他们就每周都一起来取花,有时寒暄几句,有时唐俊会另外给贺律买一两支好看的进口鲜花。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贺律与唐俊周日的见面雷打不动,见面地点也始终在那个公园,见面后通常是在公园走走,然后在周围的小饭馆吃点当地的小吃,如果有票房较高的电影,两人偶尔也去凑个热闹,然后唐俊送贺律回家。
贺律觉得唐俊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他不像其他的男人,见几次面就想搂搂抱抱,亦或是更深一步地交往,而唐俊则不同,他的言谈举止都做的恰到好处,即便是去吃一碗炒凉粉,他也会绅士般地给贺律拉开椅子,待贺律坐稳了自己才落座;散步的时候他会替她拎着自己廉价的包包,而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看电影的时候他会为她端着爆米花与奶茶……所有相处的点点滴滴,贺律总会反复回味,有时候她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完人?我要找找唐俊的缺点。”但思来想去,这个让她为之倾倒的唐俊,在她眼里竟然真的找不出什么缺点。她就会感叹:“缘分真美妙啊!”
贺律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满足与喜悦里,她期待着唐俊可以给她一次大大的惊喜。
一次,两人去看一部爱情片,看电影是贺律提出来的,唐俊欣然同意。在设施奢华的小影厅内,看到动情处,贺律不自觉地挽了唐俊的胳膊,唐俊扭头看她,她分明看到在阴暗的闪烁光亮中,一双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然后柔情地笑了。那一刻,就像等了千年的石碑上的文字,被深深地拓印进在纯白无瑕的宣纸上,在贺律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地方,那一眼,成了永恒。
他们坐在那里,彼此靠近,那一场电影,贺律只听到自己心潮澎湃的浪花一拨拨涌来,她期待唐俊伸出手紧紧地牵住自己,她期待唐俊把她拥入怀抱,甚至是像影片里男女主人公深深吻下去,她想她是允许的,她不会拒绝。但唐俊没有,她有些扫兴,又不便表达出来,她不断地期盼着,又不断地失望着。
看完电影出来,贺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她觉得需要找一个渠道让自己窝在心头的那团怨气疏散出去。
她开门见山地问:“唐俊,我们认识这么久,对我们的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这样不好吗?”他反问。
贺律无言以对,长久的沉默。
送到家门口,唐俊轻轻地说“我走了。”转身离开。
望着唐俊远去的背影,贺律心头的怨气浓雾似的更加堆积在她的心头,让她透不过气。
下一个周末,唐俊没有给她电话。
再下一个周末,唐俊没有给她电话。
再再下一个周末,唐俊依旧没有给她电话。
贺律终究是守住了女孩子的矜持,她没有主动联系唐俊,尽管她痛苦万分。
唐俊就这样消失在她简单的生命里。
每周,照例会去取仓措取花,对于唐俊的退出,白小仓没有主动问起过。要不是那一场大雪,贺律就会永远沉浸在一个没有答案的未知里。
那天,大雪纷飞,贺律做完采访后顺便到店取花。取的时候,发现花束是平日的两倍多,少了俗气的玫瑰和康乃馨,却加了蓝玫瑰、矢车菊、蓝色妖姬等蓝色花朵,点缀着满天星、白百合等白色花朵,恰似似一汪无边的忧郁。
贺律有些诧异,抬头望她。
白小仓看着她,半晌,才说:“姐姐,送你的。”
“为什么?”
“姐姐,有时间吗?我请你喝一杯咖啡。”
贺律满心疑惑,朝店内打望了一圈,因为天气的原因,店里冷冷清清,没有客人。
她点头。
白小仓麻利地用开水泡了2杯速溶咖啡,落座。
“姐姐,你的的男朋友好久没有陪你来了。”白小仓的这句话,像《庖丁解牛》里屠夫手里的那柄刀,一下就切中了贺律的要害。
贺律惊了一下。
“姐姐,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关于唐俊的。”
贺律依然不语,她感受到胸口有千万只锤子捶打着那颗心,她全身都在颤抖。为了不让白小仓看到自已,她极力控制着。
“唐俊在追求我。”白小仓轻声说。
贺律双眼紧紧盯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抿了一口咖啡,速溶的,不苦。
“唐俊在2个月前开始追求我的,我没有答应。”
不答应?被那么优秀的人追求还不答应?
“为什么?你不必考虑我。”贺律假装镇定与满不在乎。
“可能是太优秀了吧?我总感觉我们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而且,他还有个有精神病的母亲。”
“什么?她有个精神病的母亲?”贺律惊讶地差点把刚喝进口的咖啡吐了出来,和唐俊相处半年多,她竟然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她曾经问过一次,他说以后慢慢说,然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可是眼前他就已经对追求2个月的女孩子坦白了一切。”贺律感到隐隐地痛。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决定接受他或者拒绝他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一切。我祝你们幸福。”贺律无法再继续听下去,她嚯得起身,对白小仓说。
她没有带走白小仓送她的花束,这个曾经让她一眼爱上的小店,她想今后也不会再来了。
走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贺律愤怒到了极点,她心目中完美无比,让她痛彻心扉的人竟然对她如此不尊,而且他居然主动追求白小仓?他是如何追求的?一周约会一次?吃个路边摊、看看电影,然后送回家?何况白小仓连个周末都没有,她要一天打理那个叫“仓措”的花店,仓措,仓央嘉措!呸!爱慕虚荣的你怎么可以和雪域高原的情郎相提并论?
贺律发疯似地在雪地里骂着,吼着……
五年过后,在一次采访中,贺律遇到了一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男人成熟稳重,彬彬有礼,得知贺律是单身后,对贺律展开了疯狂地追求,贺律第一次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被爱的感觉,随着男人的一步一步走近,藏在心底的那个唐俊才一步一步退出,在那个男人完全走近贺律的心里后,顺理成章地,他求婚,她含泪应允。
再后来,就是筹备婚礼。
婚礼举办前夕,父母破天荒地邀请了老街坊聚会,大多数邻居都二十几年未曾相见。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城市虽说不大,但就是各自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奔波,终究是没有交集。若不是自己的婚礼,那些叔叔阿姨们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相认。贺律发现,在一群老街坊中,差了一个人,就是那个自称是老街坊的女人
席间,一位白发妇人说:“那个唐冬梅去年又犯了一次精神病,死了。”
精神病?贺律心理咯噔一下,她怀疑那人口中的唐冬梅就是唐俊的母亲。
话匣子一打开,众人就纷纷开腔。
“唉,一辈子可怜人啊!走了也好,一了百了。”
“她那个儿子也算没白养,一直照顾着她。”
“是啊,她还算是有福气哦,虽说是抱养的孩子,但那孩子像精灵似的,特别聪明,一个精神病能把孩子培养成外科医生不容易啊。”
外科医生?难道,唐俊和那个女人是母子?抱养的?贺律听着听着,尘封多年的疑惑又被这些人挖掘出来了。
“对啊,她那个儿子特别优秀,一表人才,就是三十几岁的年纪了,不找女朋友,唐冬梅这一去,从这一点上也是好事,儿子没有负担了,可以好好谈场恋爱,结婚生子了。”
“他那个儿子当年追过一个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我那亲戚家境殷实,在省城有很大的产业。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啥事都由着她的性子,上大学的时候,那女孩子谈了一个男朋友,是咱们这个城市的,人才不错,但是那男孩子家族有白血病史,快大学毕业的时候果然得了白血病,没有过多久也去世了。女孩子犟啊,大学毕业后和父母要了些钱追到了这里,就在正义路口开了个花店,想用这样的方式陪伴自己的男朋友。唐冬梅的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这个女孩子,那个一往情深啊,但不管他怎么样,女孩子就是看不上她。这事还要感谢唐冬梅的儿子,女孩子为了躲避他才关了花店回到省城。好像那女孩子走了以后,唐冬梅家这个儿子也一直没有谈恋爱,别人介绍也不接受。”
听到这里,贺律心里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她与唐俊的交往完全是自我陶醉的一厢情愿。仿佛中了蛊毒,没有思考,没有理智。如今蛊毒已散,自己也能很平静地听那人讲完这个小故事。
婚礼前夜,母亲和她娘家的兄妹在整理贺律的嫁妆,父亲把她叫到书房。
“孩子,明天你就要出嫁了!这是你在娘家生活的结束,也是在婆家生活的开始。明天起,你将不只是我的女儿,你将是别人的妻子。在以后的生活中,我希望你多宽容、体谅,用智慧解决生活中的问题,遇事三思而后行,别像我,让自己的人生留下永远的遗憾。”
“爸爸,您有什么遗憾?”贺律不解地问。
“爸爸年轻时犯过一个错误,很大的错误,毁了一个人的一生。”父亲痛苦地说。
“当年,我与你妈妈情投意合,顺理成章的恋爱结婚。可是就在我们恋爱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邻居有个叫唐冬梅的女人,她对我情有独钟,多次纠缠希望我和你妈妈分手,与她结婚。我不同意,她一次次再我面前发毒誓咒我,到了后来我忍无可忍,我恶狠狠地打了她……然后我结婚了,她精神崩溃了!——间歇性精神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不好的时候就发疯到处跑。后来她娘家就给她领养了一个孤儿。现在她死了,回想起她这一辈子,感觉自己害了她。如果我当初不打她,可能结局会有所改变。”父亲像在忏悔,又像在警告。
“五年前,我遇到过她一次,她疯疯癫癫在路上喊我:“贺满仓,贺满仓,我们家儿子和贺律在谈恋爱,我不能嫁给你,我的儿子可以娶你的女儿,我们终归是一家人。”她当时喊得我心惊肉跳,本来想当下就找你谈谈,但是后来想了想,先去找了她的儿子,他对我表态:‘他只是为了让母亲开心才答应与你相处,他不喜欢你,他会在合适的时候选择离开。同时他说,他与你的接近,只想报复我对他母亲的伤害。”贺满仓痛苦地低下了头。
“女儿,我对不起你,这五年来,你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你一个人踽踽独行,走了一段非常艰难的人生之路,爸爸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直到今天,悬在我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你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宿,我为你感到开心!”父亲说到动情处,泪花肆意。
贺律哭着回报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二天,婚车经过天庭巷口的正义路,贺律仿佛又看到那个让她一眼就喜欢上的曾经叫做仓措的花店,那里有个女孩子,依旧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