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当上当当当上。用你二十斤的脑子想一想，那里面的东西还能再买吗？”张雨薇语气惊人，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字如同飞溅的乱石一般砸在我身体的处处，使我身心俱损。
　　 她说完，削了一个苹果。
　　 如果放在往日，她会毫不犹豫地分给我一半。并不是我的人缘有多么得好，也不是我会刻意甜言蜜语地讨她们欢欣，而是这里面的男生稀缺，剜到篮子里面就是菜，在情绪上的调剂品就没有她们挑剔的份，所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圈子里，我就是众星托月，是她们心目中的香饽饽。不仅是她，也包括整个化验室里的女同胞。她们只要有好吃的，都会毫不吝啬地分给我一份。可是今天她像变了一个模样，脱胎换骨了，自个儿往嘴里送，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从她的眼神里，从她的言行举止里，都可以看得出来。她这种异常的表现是妖王级的存在，如若长此下去，我就失去被她们惊宠的资格。现在我已经没有镇住她的法宝，情绪跌到了谷底。这种感受来自于她的蔑视。
　　 一只麻雀冷不防从后窗飞来。如果没有窗玻璃的隔阻，它会直直地飞进屋子里。现在，它竭力地用爪子攀缘着窗扇的一侧，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两只翅膀铺张开来，几乎围着它的身体画了个圆。眼睛不时地向化验室里面张望，偶尔发出叽叽的低鸣。
　　 紧贴着窗户里面的仪器平台上有玉米粉、玉米糁。这是鸟雀们最喜欢吃的。它一定是看到了，所以才壮着胆子往里钻。可是，这个小家伙不知道的是，人类发明的玻璃，就是给自然界出的一道伪命题。因为这东西透光，智障或低能人和鸟雀们是辨析不清的，认知度与实际情况大打折扣，发生冲突也就不言而喻。
　　 “看到了没有？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菊阳指了指那只可怜巴巴的麻雀说，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她的调侃特别有品味，讽刺人也很委婉，让人觉得她城府很深。深不见底的那种。关键时刻，她的话余味悠长，也意味深长。潜意识里，她的气场曲径通幽，长时间的相处，不免会让人对她产生一种敬畏，无论关系走得再近，总有距离感。
　　 太阳渐渐西去，一片浅浅的云翳飘过，漫下斑驳琉璃的光。那光呈朦胧般的色彩。往日的此情此景，恍若如诗，而今的我心里憋屈，就没有了诗的意境。任凭陆离的光变幻成各种形状在窗玻璃上跳跃。化验室也跟着暗淡了又明亮了，让人有一种失意和不真实的感觉。
　　 “我做错了吗？我并不觉得。”事情到了这份上，我必须替自己圆下去，而且做作成认真的样子。从骨子里讲，我还是不觉得我的作为是错得离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必须为我的智商讨说法，“她们这个家庭情况多糟糕呀！我的钱没有了还可以再挣，可是我拯救一个多灾多难的家庭，虽然区区小钱，杯水车薪，难道不值得吗？说不定她们还会把我当成救世主呢！”
　　 “世间没有阿Q。”张雨薇接着挖苦。现在，她的苹果早就吃完，苹果核也让她啃了一遍又一遍。她夸张的动作极不友好，一系列的表情纯粹是做给我看，语气里也在寻求更刻薄的腔调，“不过，他的精神永传。就如同你，几乎是一个模具里锻造出来。与他有得一比。”
　　 “如果这种精神能够得到社会的肯定，度人于水火，我又有什么理由选择不呢？”我必须伸张最后的倔强。此时在她们看来，我已经是油盐不进，但我必须这样说。
　　 “天大的笑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活菩萨了。说不定人家还在庆幸终于碰上一个冤大头，偷着乐呢！”
　　 “还真让你猜中了，她们那儿卖的很多食品是临期的货。过期了，她们也不作下架处理，来一个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门被推开了，与说话声一起挤进来的是卫生组的女人。
　　 在卫生组，人员更换得最为频繁。因为劳动量最大，工资最低，换人如流水一样，故我对每一个来的人印象都不深。对于这个女人也是如此。出于礼貌，见面时几乎是点头之交。虽然她在这个岗位上坚守得比较长，我对于她也没有更深刻的了解。现在，经她一介绍，原来她与小店是近邻，对小店经营者大胆的作风了解得像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世界，远的近的都一览无余。她说像这样缺德的事情她们干得多着去了，只要有人找后账，她们就像川剧变脸一样快，祭出疯疯癫癫这一损招。可也别说，这个伎俩还真有效，怀着愤怒来的人经她们的魔性点化，大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们这个一成不变的心计灵验着呢！到现在都没有破过皮，露过馅。反正我们这一带知道底细的人是不会光顾的，只是收割外人的韭菜。
　　 听到此处，我怒了。被愚弄的羞辱感炙烤得我简直要爆炸了。悲情牌可以打，但不能违背人文伦理。像这种为了区区薄利碎银就道德败坏得没有任何底线实在太过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掏出手机，准备即刻做一个守护法律的巨人。
　　 我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脑际间旋即又浮现出被我拍死之后还产生怜悯之心的那些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