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遇见】纹身师与玫瑰纹身的女孩Ⅰ(小说节选)
“老公,他不是杀我们的,他是天上掉下来帮我们的。不是他,我们早已经成了他人刀下之鬼。”
“谢谢兄台的救命之恩!敢问兄台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小弟阿南,来至滴水岩市,纹身师。敢问两位什么工作,高姓大名?今夕是何夕?这又是哪里?”
“我叫洪七,恶龙帮老大,她是我的压寨夫人方娟。今年是民国十九年,这里是芙蓉城啊!难道兄台不知?看兄台穿着打扮,不是本地人吧?”
“民国?芙蓉城,老成都?哎呀呀!我来自二O二二年的滴水岩市啊,看来我是穿越到了你们这个年代……”
“穿越是什么鬼,老子咋听不懂……”
寥寥数语后,洪七便认可了阿南这位天上掉下来的恩人,虽然阿南的话,他有点不知所云。于是,洪七收起了拔出来的德国勃朗宁M1910手枪,复又插回腰间。于是,三人结伴同行,方娟头前带路,边走边聊。
茫茫夜色中,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来到郊外一个农庄外。
夜风袭来,微凉。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玫瑰花的芬芳。疲惫不堪的三人精神为之一振。
朗月下,好大一个庄院。
泥垒的墙壁、茅草盖的屋顶,眼前的一道黑色木门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透过纸糊的窗棂,能够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看来,屋子的主人还没有睡下。
三人早已疲惫不堪,一见此情景,不由得喜上眉梢:终于有个可以歇脚的地方了。
随即,方娟上前叩门。她用手抓住木门上的铁环,用力地扣动,宛如一个垂死的人在激流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铁环随着她手上传来的力道,重重砸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寂静的夜色下,于这僻静之地,抠门声愈发地显得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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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呀?”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从屋里传出,声音虽然柔弱无骨,但是既不魅,也不造作。阿南听来,如沐春风。
阿南的内心隐隐感到这个声音曾经哪里听到过,可是在脑海里倒腾半天,却是没有抓到一丝线索。他转念一想,这是民国啊,怎么可能呢?他不由得暗笑自己,是不是穿越时搞坏了脑子。
“方慧,我是你姐方娟,妹妹快点开门!”
“姐,这么晚了还跑来我这里,咋啦?马上!”
随后,小院里传来凌乱的碎步声,准确地说,应该是一路小跑的脚步声。继而,便是拉动门闩的声音,随着“咿呀”的声音响起,黑色木门应声而开。煤油灯的微弱光亮下,开门的方慧有着一张俊俏脸,苗条的身段,以及长长的马尾辫。“姐姐,快点进来。”
三人进门后,方慧旋即重新放回横杠,锁好门。随后,方慧举着煤油灯头前带路,领三人朝屋里走去。煤油灯和月光交织的照耀下,庭院里挨挨挤挤的玫瑰花齐送芬芳,让人心醉神迷,恍若步入桃源。阿南停下脚步,俯下身去,把头凑近玫瑰花,鼻子使劲闻了闻,顿时芳香袭人,驱赶了倦意,精神为之一振。等他起身时,洪七两人已经进了堂屋,在屋子中间的方桌旁坐下,方慧举着煤油灯等在堂屋门口,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艳若桃花。阿南脸刷地红成了玫瑰色,赶紧快步走进小屋,爬上桌旁一张空着的长条凳。随后,方慧把煤油灯放在方桌中间,坐在桌旁的最后一张长条凳上。
“姐,这么晚了来我这里,不会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待会儿我慢慢告诉你。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洪哥的救命恩人——阿南。”
“谢了南哥!我是方娟的妹妹方慧。”
“慧妹子,客气了。我也是误打误撞赶上的,现在都还懵逼不已。”
“妹妹,我们被斧头帮追杀,逃跑到这里来,脚都起泡了。给我们弄点热水,泡脚解乏吧。”
“姐,马上弄。”
随后,方慧在灶房烧了热水。三人洗漱后睡下。洪七、阿南一个房间,方娟、方慧两姐妹住另一个卧室。洪七躺在床上,一则思索被斧头帮追杀之事,加之床铺简陋,于是辗转反侧,就不能寐。阿南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便睡。方娟、方慧两姐妹絮絮叨叨半天后,才睡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阿南被雄鸡报晓声唤醒。翻身起床时,发现洪七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隔壁的卧室房门打开,寂静无声,估摸着两姐妹也是不在房间。阿南出了房间,穿过堂屋时,看到桌上的质地粗糙的陶瓷盘子里放着几个白面馒头,依旧粗糙的陶瓷碗里满是熬好的稀饭。他抓起盘里的一个馒头,边吃边出了堂屋到了小院里。小院里依旧空无一人,大门敞开着。他出了大门,来到院外。
昨晚匆匆赶路,月光下,阿南并未留意泥土路两边的风景。这时已经天光大亮,朝阳初起,落入他双眼的是一整片、一整片的玫瑰地,地上的玫瑰在阳光的照射下,还带着亮晶晶的晨露,既精神,又美丽。
朝阳下,一个红衫、绿裤,头戴斗笠,肩背竹篓的姑娘正弯腰剪取玫瑰花,不时地将玫瑰装进背篓里。那姑娘的背影,美丽无以复加。阿南不由得震在当场,死水的内心起了涟漪。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幅奇异的画面:朝阳下,一望无垠的田野,间或有高大、笔挺的桉树,远处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旁是红砖黑瓦的一栋栋低矮的房屋。一条弯弯的小河,宛如姑娘的柳眉,流向远方。小河边,一个穿着粉红色衬衫,青绿色长裤,背着背篓的姑娘弯腰劳作。不远处的土坡上,少年阿南手搭凉棚,正注视着河边的姑娘,脸上写满了爱恋与怜惜。
阿南咧嘴笑了。他的笑容如此灿烂,这无疑是久违的笑容。画面中的那位姑娘是他的小学同学,此时早已是他人之妇。
许多年过去了,阿南唯有把爱与思念深藏心底。他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中,孤独为伴。虽说孤独是一杯苦咖啡,但是用心去品尝,自有它的美丽。
想到这里,阿南喃喃自语道:“你还不来,我怎敢老去?”说完,他把最后一块馒头扔进嘴里,朝辛勤劳作的方慧走去。
阿南走到方慧身旁,正想打招呼时,他再一次被震在当场:方慧正在用剪刀剪掉一朵玫瑰花的枝条,她挽起红色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她的手臂上露出显眼的玫瑰纹身——墨绿色的玫瑰花,并蒂莲的两朵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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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帮忙吗?”
“好呀。”
阿南伸手接过方慧递来的剪刀,目光却是落在她的白皙手臂上的玫瑰纹身,如痴如醉,竟然看得痴了。“嘿,看什么呢?”方慧缩回手臂,被阿南看得不好意思,只羞得满脸通红,宛如一朵羞答答的玫瑰。“没啥。”阿南似乎如梦方醒,收回灼热的目光,“你手臂上的玫瑰哪来的?我好眼熟。”“原来你说这个呀。那是一个好心的纹身师傅给弄的。母亲生下我时,在我的右手臂留下了一块黑色的胎记,初始它只是一个黑点,随着我的长大,胎记也长大了,长成了一块,难看死了。有一年我到芙蓉城兜售玫瑰花,一个纹身师注意到了我手臂上的胎记,于是帮我纹了玫瑰,并蒂莲的玫瑰花。为了感谢纹身师傅,我时常给他送去玫瑰,装点他小巷子里的那间简陋的店面。前几年,我又一次给纹身师傅送去玫瑰,结果,他的店面已经转让出去了。人也不知所踪。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个好心的纹身师傅。”
阿南一面用剪刀剪取玫瑰,一面听方慧絮絮叨叨地讲着她手臂上玫瑰纹身的由来,颇为入迷。
很快,玫瑰花便装满了背篓。玫瑰花簇拥在一起,花瓣上还有晶莹剔透的露珠,娇艳欲滴。
阿南希望方慧卖花时带上他,他想去瞧瞧芙蓉城。昨晚的匆匆一瞥,脑海里完全没有芙蓉城的概念。鉴于阿南被追杀的处境,毕竟斧头帮势力庞大,于是,方慧的内心还是颇为忐忑。一路上,她一直叮咛阿南,莫去惹事,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两人迎着朝阳,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沿着乡下的曲折土路,一路闲谈,往芙蓉城去。
阿南从方慧的口中得知,洪七、方娟一早便悄悄潜入芙蓉城,一方面秘密寻找失散的弟兄,另一方面八方寻求救兵,伺机反击,一举灭掉斧头帮。
街道或宽或窄,两旁均是两层或者三层高的房屋,一栋挨着一栋,一律的灰砖黑瓦,延绵不绝。
“卖花了,新鲜漂亮的玫瑰花!“
进得芙蓉城,方慧沿途叫卖玫瑰花,声音清脆,宛如百灵鸟的歌唱,引来不少路人驻足。
街上的行人都头戴小圆帽,穿着黑色或者灰色的长衫,脚踏布鞋慢吞吞地走着。人力车夫成群打浪(成群结队,四川方言)地拉着人力车在人群里穿梭、飞奔。迎面开来一辆汽车,随即嘎吱一声停在路旁,车身下来西装革履的老板,嘴里叼着烟,慢悠悠地进店铺去了。于是,引来一二十号人围观,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探究着新鲜玩意。服装店师傅们脚底翻飞,踩着缝纫机,一个个都是年轻的小伙子。烙饼的小吃摊围了不少小孩们,一双双贪婪的小眼睛瞅着冒着热气的油饼。一位大妈伸手扶着坐在路边高脚椅上的小孩,小孩的头枕在妈妈肩上,围着围裙的理发师傅正在认真地剃头。三五个姑娘正在埋头做刺绣,穿针引线,动作麻利、优美。几位环卫工人,推着装满垃圾的鸡公车往前走,鸡公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街角,农民放下竹篮,竹篮上是垒成小山似的时令蔬菜。一处园林入口的墙上张贴着一幅宣传新生活运动的颇为有趣的宣传画。宣传画的标语非常醒目:大祸临头瘾者自悟。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提着刺刀,对准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男子衣服破破烂烂,正入神地抽着大烟。
阿南远远地跟在方慧后面,望着眼前陌生的街道,鲜活的景象。他系着一条方慧找来的破旧围巾,除了露出双眼,脸、鼻、下巴被遮得严严实实。
望着卖花的方慧,阿南脑海里浮出戴望舒的《雨巷》中的丁香一样的姑娘。他内心对于方慧的爱恋又多了几分。
到了半下午,方慧背篼里的玫瑰都脱手了。
两人到小吃摊点了一碗赖汤圆。一碗四个汤圆,都是现包的,个个都是不同味道的馅儿:玫瑰、黑芝麻、花生、冰橘,配一小碟蘸酱(芝麻酱)。方慧说还没饿,只吃了一个,余下三个都留给了阿南。阿南也不客气,三个汤圆下嘴时都蘸上芝麻酱,一口咬下去,但觉汤圆软糯糯、香香甜甜。汤圆下肚后,依旧嘴角留香。阿南大呼过瘾。
“方慧妹子,芙蓉城还有哪些小吃地道?“
“除了这个赖汤圆,还有钟水饺、龙抄手、陈麻婆豆腐,最贵的夫妻肺片。刚才的汤圆不错吧?他家的玫瑰就是一直由我供货呢。“
“汤圆真心好吃。下次我们改吃余下三种小吃,看看又是什么怎样的惊艳。“
“好呗,那明天早上还是帮我采摘玫瑰,我们一起进城来卖。“
“乐意奉陪,荣幸之至。“
夕阳下,两人出了芙蓉城,沿土路回乡下去。夕阳落在方慧手臂的纹身上,给玫瑰烫染上梦幻般的金色。彩云追着他们的背影,留下没有修饰的最美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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