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兵心宏愿(散文)
一天下午,听说晚上要翻一座大山,魏功伟和宋芦明怕掉队,随司令部抢先走向大山。上山后,便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炮声,这里距前线不远了。他们看到师首长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灯光查看地图,后来又带着队伍下山了,他和宋芦明只好站在路旁等候政治部队伍的到来。
敌工科胡科长来到他俩面前,关心地说,出发前敌机来给我们“送行”,一阵轰炸扫射后,没有见到你们两个“小鬼”,还以为“光荣”了哩!以后莫瞎往前跑了,让大家担心。他俩知错,连连点头,接受批评教训。
志愿军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仍然采取进攻战略。东线作战山多路少,我军后勤保障十分困难,当进攻到一定程度时,敌人变后退为反攻。志愿军的一个师被分割包围,在弹尽粮绝、电台受损、通讯联络中断的情况下,伤亡很大。许多指战员和后方兵站、医院工作人员被俘虏。
志愿军总部急令部队边打边撤,第15军29师由进攻转为防御,部署在芝蒲里一线,阻击敌人七昼夜,保证大部队撤离一线,退居二线构筑防御阵地。第29师86团直达芝蒲里,抢占角屹峰、朴大峰一线重要高地,封锁敌人前进的各交通要道和山口。打退了敌人百多次冲锋,堵住了敌人。
角屹峰阻击战打响7天后的一个傍晚,上级命令他们立即后撤。说是,情况紧急,不准喧哗,不能掉队。
从前线撤下来的部队人马涌入江中,急速登岸,多路行进。他们最清楚身后没有部队掩护,很快这里将变成敌占区。敌侦察飞机在头顶上空挂上照明弹,他们走的是小路,趁机快速前行。
敌人的坦克、汽车走大路,机声隆隆,车灯乱晃,两军几乎是并膀同行,情况十分危急。魏功伟又不幸患上了痢疾,拉了几天肚子,体力不支。部队的行军速度越来越快,他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跌在泥水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前面不断传来“跟上”的口令,他挣扎着勉强站起来,宋芦明见他掉在后面,赶紧扶住他坚定地说:“坚持,坚持,千万不能停下来,掉队肯定会被俘的”。然后,就架起他拼命地往前跑……
四、战场上的年味
部队到达遂安郡,前谷面地区休整。司令部驻上九里,政治部驻下九里,后勤处驻平原里,在那里补充兵员,调整干部。
师部卫生所的人员也有了调动,所长石伯秋调86团卫生队当副队长,同时调来一位张医生兼所长,周保书升任司药,宋芦明调师直警卫连当卫生员,收容所调来的杨庭兴医助到政治部工作,魏功伟调回司令部卫生所,同时调来一个卫生员张统绪。
卫生所4个人,住在上九里的一户朝鲜老大娘家里。房东老大爷在支援前线作战,抬志愿军伤员时被敌机炸死了,儿子上了前线,儿媳和老大娘相依为命,肩拉人犁,耕种几块山地,种下小米、玉米和土豆为生。
朝鲜族头上功夫相当利害,打柴、头顶水桶的重体力劳动都是儿媳妇的事。他们多么希望和平,希望儿子回家来帮她们减轻一点劳累,添一个孩子啊!老大娘看见他们进进出出,就想起了她在前方作战的儿子,时常痴呆呆地在村口张望,却没有盼到儿子回家的身影。
老大娘的家是在全村十多户的最边沿处,原村庄被敌人炸毁后,重新建造了一间约20平方米的矮小茅屋,坐北朝南,低着头脱鞋,进门上炕。屋西厨房,地势较低,柴灶与地炕相通,炊烟从屋外东头冒出,做饭烧炕同步进行,室内地炕常年都是暖烘烘的。
大娘把我们当成亲儿子看待,他们也很敬重大娘和她的儿媳,经常帮她们打扫庭院卫生、打柴、挑水。晚上老大娘和她儿媳睡炕头,他们4人睡炕尾。后来,为了防止空袭,在屋后修建一个防空洞,他和周保书住在洞里守护药材。
第五次战役后,朝鲜战场敌我态势相对稳定,僵持在“三八线”上。双方在朝鲜的板门店开始了马拉松式的停战谈判,原来准备三个月结束朝鲜战争的希望不能实现了。党中央毛主席指示我们,这场抗美援朝战争,敌人想打多久,我们就打多久,要在战争中壮大自己,直到打败敌人为止。
敌人则采取了“绞杀战”方针,继续轰炸封锁破坏我后方交通,企图困死志愿军。我军凭着坚强的祖国大后方支援,成立了后方司令部,后勤保障更加有力。前线构筑了坑道工事,开展打冷枪、打冷炮的活动,打得敌人再也不敢在阵地上跳舞、晒太阳了。前后方一齐动手打飞机,高射炮、轻重机枪、步枪也能打下敌机,吓得敌机不敢轻易低空飞行。
1951年冬天,由于敌人对我大后方交通线的破坏封锁,军需物资运输困难。往往中途车辆被炸,但后方休整部队也能保证每人一套棉衣、一件大衣和一双反毛皮鞋,没有棉被。干部每人只发了一条毛毯。在摄氏零下30多度的气温下过冬,显然十分艰难。
魏功伟和周保书住在防空洞内,将雨衣堵着洞门,周保书提干后发了一条毛毯铺在干草地上。他们两个合铺睡觉,棉衣铺上,棉裤脚扎紧,套住下肢,两件棉大衣合在一起互相取暖,渡过严寒的冬夜。
早晨起床,皮鞋冻结在地上,头上帽子和被盖的大衣都被呼出的气水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走出洞来大小便后,立即在低温下结成了冰块。一次,他双手摸耳,右耳垂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已被疼木的肌肉不觉疼痛,中午吃饭时才发现,用胶布粘上完事。
1952年元旦、春节到了,解放战争入伍的炊事班老班长,为了过好战场上的年味,特意安排为大家改善生活。猪肉罐头炖海带、粉条,外加五香花生米,这就是他们在朝鲜第一次过年的团圆饭。它虽然没有像在祖国家家户户过年包饺子、放爆竹、挂红灯笼、贴对联那么热闹,但他们心里明白,正因为有志愿军在朝鲜战场英勇作战、艰苦奋斗才换来了祖国人民的和平与安宁。
魏功伟最爱读军旅作家魏巍同志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报告文学是对志愿军形象的真实写照,对全军和全国人民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五、消灭细菌战
魏功伟所在部队在上九里休整了9个月,军政素质大大提高。1952年春节过后,部队奉命前往朝鲜东线金化、铁原地区,接替一线防务,继续担任防御作战任务。魏功伟背起背包、药包、跟随师参谋长孙济云带领的作战科长、参谋、电台、机要、警卫人员等20余人,乘汽车为大部队即将行动“打前站”。
不久,他们部队陆续到达指定位置接替了防务。第15军45师担任五圣山、上甘岭一线防御;29师85团、87团担任上甘岭右翼金化地区一线防御。86团是军丶师预备队。上阵地后,在原有工事基础上,挖坑道构筑坚固的防御阵地。同时开展群众性的打敌机、向游动敌人打冷枪等灵活战术打击敌人。
敌人总是不甘心失败,除使用常规武器外,还经常向我军阵地施放毒气弹。弹内有蚊蝇、跳蚤、老鼠、河蚌、田螺等等,它们都携带有霍乱、鼠疫等烈性传染病菌。细菌炸弹投在水源、驻地、交通要道,企图在气温上升时借昆虫活动传播病菌,造成我军民感染疾病死亡,同时引起恐惧心理,削弱战斗力。
全军广泛深入地开展了群众性的,以彻底消灭敌人细菌战为中心的卫生运动。全志愿军部队高唱郭沫若同志写的《消灭细菌战战歌》——
美帝国主义,
万恶滔天,
它临到死亡的边缘,
胆敢对中朝人民进行细菌战。
消灭它、消灭它、消灭它,
消灭细菌战,
捉拿细菌战犯。
让美帝国主义,
和它的苍蝇、
蚊子、
臭虫、
跳蚤,
一起完蛋。
部队人人讲卫生,勤洗衣服,勤晒被褥;大冷天在防空洞内,用汽油桶盛半桶水加热洗澡;天气转暖,蚊蝇活动,人手一拍打苍蝇,捣鼠洞,下毒饵灭鼠;改造厕所、水源及居住环境。每项卫生防病措施实行情况,包括打死多少只苍蝇、老鼠,都要统计报告。
站岗放哨值勤人员,昼夜严密监视敌机动向。尤其是夜间听到敌机低空盘旋,投掷炸弹爆炸声音低沉,就知道有可能敌人施放细菌武器。天亮后,发见雪地上大片容器和活着的大量昆虫,立即上报并取样记录,对昆虫、容器进行就地焚烧掩埋。
经过大雨山洪频发的夏去秋来,卫生科开大会总结布置灭毒工作。几十个人集中在树林里开会很不容易。张振民科长知道魏功伟爱读《解放军文艺》,会背一些小段子,叫大家鼓掌欢迎他“来一个”。
魏功伟推辞不过只好说上两段山东快书“武松赶会”和“一车高梁米”。后者是说,志愿军汽车司机送一车高梁米上前线,中途遭遇上敌人一辆军车,志愿军司机机智勇敢地将敌人军车开了回来,俘虏了一卡车美国兵的故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嗑嗑巴巴地背完了的台词,反正引逗大家一起乐一乐活跃了战地的紧张气氛。张科长借机分配他们防疫组6人去85团前沿坑道消毒灭菌。
他们分为两个“3人小组”,背着药包和消毒药械,在运输队员的带领下,步行到了一营卫生所,待天黑尽后,两个小组分两路上一连和二连阵地。大家正说着话,敌人一排毒气弹落在一营卫生所对面的山沟里,升起一团团淡黄色烟云,经过较长时间才慢慢散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入夜时分,敌人最怕志愿军小分队偷袭,不定时向我军前送弹药、后运伤员的必经之地发射50式重机枪弹、炮弹。巨型探照灯向我军前沿阵地和纵深地带到处乱晃,企图发现目标进行封锁或盲目射击。
敌人50式重机枪是一种能打曲射的机关炮,一串串曳光弹在天空划出一道道剌眼的弧形,落在地上再次爆炸,发出“叭叭”接连响声,溅起点点剌眼火花。凡遇这种情况,他们只能在封锁区外爬卧在地上,趁敌人探照灯晃过、射击暂停之时,立即跃起身,冲过敌人封锁区,向我军坑道阵地跑去。
敌我双方阵地直线距离不过几十米,中间隔个山沟。我军坑道阵地设在半山腰,洞口很隐蔽,只有熟路的运输战士才能带我们进去。坑道指挥员早已经接到通知,十分热情地欢迎他们。前沿坑道十分低矮、狭窄丶潮湿,人员拥挤,闷热、臭气难闻。连首长派人协助他们很快打扫了坑道卫生,清除拉圾,并进行全面喷雾消毒。给有病的战士诊治,发药。然后将常用的急救药品、急救包留给了坚守坑道的卫生员。完成任务后,他们迅速撤离坑道,连夜返回了团卫生队。
魏功伟激动地说:“这是他唯一的一次上前沿阵地经历,虽然没有遇上交火,但战云密布,一触即发的战场气氛,却令他终身难忘。”
六、铭记上甘岒
1952年10月14日,敌人调集约6万兵力,选择了上甘岭地带为突破口,发动了所谓的“秋季攻势”,企图占领制高点五圣山主峰,火力控制金化、铁原地区,把战线向北推进,进而在板门店停战谈判桌上讨价还价。
战斗首日,敌人出动了上千架次飞机,数百门大炮,向我军第45师前沿两个阵地“597.9”和“537.7”高地发射30余万发炮弹,摧毁了两个阵地表面工事,将两个山头的土层削去了一公尺多。守备战士撤回到坑道,敌人占领了表面阵地,又向五圣山进攻,我军则三个方向射击打退了敌人。
志愿军总部调来了第12军和炮兵支援,第15军29师86团、87团2营投入上甘岭主阵地战斗,85团在其右翼猛打,牵制敌人。因此,上甘岭的局部战斗发展成了战役规模。大量部队涌入在3.7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幅内运作,受到敌人空、地火炮极大威胁,伤亡很大。
由于伤员多,绷带敷料消耗量大,魏功伟发动大家休闲时帮助卷绷带,两人一组,一人伸展布条,一人卷。后来,他动脑筋用装炮弹的木箱和铁丝,做了一个手摇卷绷带机,一个人操作,效率也提高了。他还收集换药下来的完整三角巾,拿到水沟边洗净、晒干,消毒后再用,节约了白布,使用起来也较绷带方便。
他正在水沟边洗三角巾,发现一个新战士坐在路旁落泪。便走上去问他,他说昨夜行军上前线时掉队在这里,又不知自己队伍的番号,只晓得几连几班,很难找到队伍。魏功伟将他领到卫生队长王发增面前,说明情况,王队长收留了他,分派他去医护组照护伤员。这个新战士姓牛,是湖北人,在兴修荆江分洪工程中报名参军上前线来的,身体健壮,背伤员很出力,后来去了担架连。战场上到处需要人们去努力奋斗,“一切为了前线胜利”不仅是口号,更是行动。
祖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在上甘岭战役打响后的关键时刻来到了朝鲜。这是最好的政治思想动员,最能鼓舞士气的及时雨,由于前方战事对慰问团员的安全没有保证,慰问团只能送来慰问信、慰问品。每人一个慰问袋,内有特制的塘瓷茶杯一个,上书“献给最可爱的人”,一张丝织手巾,印有“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赠”文字,还有一斤水果糖,一条哈德门香烟,一枚和平鸽纪念章。
我军经过紧急动员和充分准备,7天之内,往前线送了30万发炮弹。包括机关干部等大量运输人员投入紧急运输。先后投入40个连队兵力与坑道内的指战员密切协同,趁黑夜突然万炮齐发,尤其是苏式卡秋莎火箭炮发射时,前后方一片火海。敌军占我军前沿表面阵地终于又被夺了回来。我军86团、87团一营和12军的战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巩固了前线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