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断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母亲要是知道这样的事，不知又要怎么伤心了。原以为栀子姐进了富贵人家，会过上好日子，真没想到，是个大火坑。我的心里如同巨浪翻涌，难过，愤怒。
　　 “涛涛，我要杀了那个老不死的！昨天晚上算他命大！”
　　 橙子哥的这句话让我打了个寒颤，原来，在他心里，栀子姐是那么的重要。
　　 “杀人要偿命的。你不要再闹事了，栀子姐的事听天由命吧，你不是要去外面做工地吗？赶快把伤养好，过几天我也要去镇上读书了。”
　　 那天从张婶家回来，我感觉我的整个身体都是飘的，仿佛死了一样。为了验证橙子哥说的话，回去便跟父母亲说，叫他们出面，看能不能见栀子姐一面。他们也知道橙子哥是为了见栀子姐出的事，一说之下，他们便同意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我们正准备去谭家的时候，派出所来了好几个人，冲到张婶家，把还在养伤的橙子哥铐走了。
　　 正当我们不明所以的时候，村里有人却放出了消息。隔壁村谭家谭三爷死了！什么？谭三爷死了？那跟橙子哥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我们快到谭家的时候，老远便看到大门上一个特别显眼的“奠”字。左右两边喜庆的对联也换成了白色挽联。门内门外，熙熙攘攘，竟然好不热闹。这一次，大门敞开，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我们才进门，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色孝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的身旁，还有一个面容缟素的女子。两人双双跪下道：“爹，娘！”喊罢，便是一阵呜咽之声。这两人，便是谭志兴和栀子姐。不到一个月没见栀子姐，她变了不少。憔悴，眼睛里没有了光。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成年人所谓的成熟。
　　 “姐，到底怎么回事啊？橙子哥被抓了！”
　　 趁吃晚饭的时候，我把栀子姐拉到一旁没人的角落问道。
　　 栀子姐瞟了一眼四周，说道：“他带来的刀掉在了院子里。涛涛，我给你说，你要好好读书，不要管我们大人的事！”我还想问橙子哥说的事，母亲却走了过来。
　　 当天晚上我们留在了谭家，母亲跟栀子姐一直唠到天亮。这个娶栀子姐进门都没让我们进来的地方，却因为谭三爷的去世，我们留宿了一晚，不过那一晚上，我彻夜难眠！
　　
　　 六
　　 是橙子哥杀了谭三爷吗？
　　 第二天我们便去探望了橙子哥。据橙子哥说，他是捅了谭三爷一下，但没什么事，血都没看到流。怎么可能就死了？
　　 惊魂未定的二月就这样过去了。而我，也开始回到学校。后来我听母亲说，橙子哥被判了两年，还算轻的，因为栀子姐和谭志兴为他说了好话。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我住在镇上一处比较偏僻的瓦房区。这里虽然离学校远了点，但是租金低。
　　 记得那是四月的一天晚上，我下课后回到租屋。只见栀子姐赫然俏立在门边，宛若一朵雨后海棠，楚楚动人。
　　 “傻愣着干嘛？不认识你姐了？还不快过来开门！”栀子姐说道。
　　 我急忙上去开门道：“姐，你怎么来了？”
　　 栀子姐说道：“想我弟了呗，我们姐弟俩也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吧。”她说着，把手上的一包东西放在我书桌上，又说道，“你喜欢吃的饼干，来的路上买的。”
　　 是呀，我和栀子姐已经好久没这样单独相处了。以前小的时候还睡一张床，后来大一点，便分开了。但也经常腻在一起，她又疼我，有时连母亲看了都馋人。
　　 “姐，你还是那么疼我，对了，你去看爹娘了没，他们还好吗？”我说着。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半截蜡烛，用一根火柴点着。
　　 她点点头，坐到我铺设简单的床上，面色凝重的说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了？”
　　 “谁啊，说什么？”我应道。其实我的第一反应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为那件事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个疙瘩。她起身过来从背后抱着我，说道，“你没跟爹娘说吧。涛涛，答应姐，那件事不要再跟任何人说！”
　　 “姐，你，你别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那么亲密的我和她，这一次我却有点抗拒她的怀抱。我嗅到了她身上的香味，那是一种侵蚀我灵魂的香，我不敢靠近，害怕靠近。其实刚才一进门我就嗅到的，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明显。以前栀子姐是不用那些胭脂水粉的，也是，现在她在谭家，打扮一下很正常。也许我们是穷惯了，觉得怪怪的。
　　 “姐，你放心，要说我早就说了。我是不会说的。只是外面时常也有流言蜚语，你自己要多留心。”我有点不自然的挣开她，拉了张小凳子坐下。
　　 “哟，真是长大了，会嫌弃姐姐了！”谁曾想栀子姐竟然坐到我的膝盖上，娇嗔道。我起也起不开，只见她半开的衣领风景外露。也不知道何时，原来栀子姐已经发育得这么好了。
　　 “姐，你不要这样，我是不会说的。我还担心你记恨爹娘呢！”
　　 “我恨他们做什么，没有他们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涛涛，你不是喜欢姐姐吗？让姐姐做你第一个女人好不好？”栀子姐说着，将我的头按向了她的胸部。
　　 真没想到，栀子姐会跟我说这一番话。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我有点陌生了。难道这就是长大后成人的世界吗？我知道，她也许是不相信我的话，现在谭三爷死了，只要没有人再提以前的事，她就可以好好的过日子。我是她弟呀，我又岂不是希望她好呢？
　　 “姐，你胡说什么啊？”我用尽力气把她推开，不料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涛涛，我又不是你亲姐，你怕什么！”
　　 “在我心里，你比我的亲姐还要亲！”
　　 说这句话，我是真心的。对栀子姐，我是喜欢是爱，更是敬重，是一个弟弟对姐姐最真挚的爱。
　　 栀子姐望了我许久，说道：“涛涛，你真的是长大了，姐糊涂啊。”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就是个被人丢弃的人，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七
　　 栀子姐回去后没几天，周末我回去的时候，竟然听母亲说栀子姐有喜了。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我的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能是谭志兴的吗？
　　 我表面高兴着，内心却越来越压抑，越来越不爱说话。
　　 直到遇见谭志蕾！
　　 对，就是那个她说她和谭志兴是堂兄妹的谭志蕾。没想到，她也在镇上读书，那是一个分外缺氧的晚上。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突然不知从哪跳出来一个人拦在我面前。旁边小卖店的烛光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就像九月里成熟的橘子。
　　 她上下打量着我，说道：“我说感觉那么像谁呢？你叫什么来着，兴哥嫂子的弟弟是吧！说起来我们也算亲戚啦，他们不认，我认！来，相逢不如偶遇，喝几杯！”说罢，拉着我朝小卖店门口走去。
　　 “我叫涂涛！波涛的涛！”我一边说，一边随她入了座。
　　 桌子边坐着五六个女生，我是不认识的。但今晚我的胆子特别大，也不生怯，坐下就拿起桌上的瓜子剥起来。
　　 “来，来，几个大美女在这，你不敬一杯怎么行？”谭志蕾把一个玻璃杯放到我面前，一边倒酒一边介绍着。
　　 我看了她一眼，多俊俏的脸，多勾魂的眼。
　　 也不废话，把几个女生挨个走了个遍，又和她喝了好几杯。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从未有过的畅快。但脸也滚烫得难受，肚子里像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蕾蕾，把这个小哥哥介绍给我吧！”
　　 “小哥哥在哪所学校啊？”
　　 “我就喜欢这种未经世事的小男孩，想要什么味，自己加料。”
　　 几个看着挺文静的女生，却不安分的“调戏”着我。我也不拘束，拉开嗓子，与她们高谈阔论，恣意纵情。
　　 谭志蕾把一串香喷喷烤肉放到我的嘴里，我趁着酒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一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我根本不了解她，这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再说她是家庭富裕之人。但我就是亲了，让我意外的是，她也没有生气。后来我回想起来，其实当时我的脑海想的是栀子姐。当然，这是不能告诉谭志蕾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那场“酒会”是怎么结束的。醒来的时候，谭志蕾便坐在床头。我四周一看，天哪，我在哪？
　　 原来我是醉得不省人事被她们几个找车子送回来的——不，是送回谭志蕾的住处。她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宽敞，家具用品齐全。重要的是，没有我那里的一股霉臭味。目光处，梳妆台上还陈列着不少化妆品。
　　 “我……我怎么……”我急忙起来，舌头打结得不知该说什么。
　　 “昨晚你喝醉了！”谭志蕾说道。
　　 “我是第一次喝酒！”我说。
　　 “要是知道你没喝过酒，就不让你喝了。”
　　
　　 八
　　 也不知道我和谭志蕾算不算缘分。但从那天开始，我们仿佛熟悉了很多。她虽然有的时候说话有点刻薄，但没有什么坏心肠。
　　 年底栀子姐果然生了个孩子，还是儿子。
　　 办满月酒的时候，热闹非常。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春回大地，三月莺飞草长。橙子哥的出狱，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他出狱的第二天，便急着要见栀子姐。怕他又闹出事，无奈，我只得帮他们约定在我镇上租的屋子见面。
　　 那天晚上下着雨，但不是很大，我在屋檐下像个狗一样的蹲着。
　　 “秀栀，离开谭家吧！”橙子哥说道。
　　 “橙子，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是好男人，应该找个好女人。忘了我吧……”栀子姐。
　　 “你在说什么，秀栀，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是，我周家没有钱，但是可以慢慢挣啊，现在谭三爷已经不在了，你带着孩子过来也可以啊。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那谭志兴根本不是个男人，你还跟着他干什么？”橙子哥。
　　 “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问你，谭三爷到底是不是你弄的？”橙子哥打断栀子姐的话，激动道。
　　 “是，是，你那一刀根本没要他的命，你才翻墙走，我就给他补了一刀，谭志兴看见了，不但替我圆了谎，还待我如初。他是个好人，不像那老不死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辈子都还不上你对我的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生下那老不死的孩子？”
　　 “没孩子，我以后怎么拿谭家的家产。到时候，到时候，还不是要被他那些叔伯瓜分。橙子，你冷静点，这个世界上没有钱，什么都是没用的，现在他家的财产已经是我在管，谭志兴也听我的。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出力。”
　　 “秀栀，你变了！你真的变了！我以前喜欢的那个栀子呢？我以前那么喜欢那么爱的那个栀子呢？她单纯，漂亮。不会像你现在这样。”
　　 “不是我变了，是我们都要长大。这就是生活。橙子，过了今晚，以后我们就不要单独见面了。以前，我原以为你会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可是造化弄人啊，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好好陪你一晚上吧。”
　　 “你这算什么，施舍吗？还是可怜，还是我这两年为你们顶罪？”
　　 ……
　　 橙子哥和栀子姐的对话令我大吃一惊。我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的。我起身正准备去找谭志蕾，劈头一个人却吓了我一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谭志蕾。原来她已经来了许久了，听得出神的我却没有发现，一点没有发现。那岂不是，岂不是她也听到了！
　　
　　 九
　　 “志蕾，志蕾……”
　　 见我看到她，她扭头就跑。我知道大事不妙。刚才橙子哥和栀子姐的那些话要是她说出去可就不好了。
　　 “涛涛，波涛汹涌的涛，我们分手吧！”
　　 “那是他们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在谭志蕾的租房，不管她抗不抗拒，我紧紧的抱住她。她是我这辈子第三个抱的女人，除了母亲，栀子姐，便是她。也许吧，今晚一过，我就会永远的失去她了。一个长相姣美，又不恃强凌弱的女人；一个看见她哭我会难过的女人；一个我曾幻想把她娶进门的女人。
　　 那天晚上，我们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后来的每次碰面，都已经不像之前。
　　 而橙子哥自从见了栀子姐那一面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曾经口若悬河的他也开始不爱说话，每天跟着周叔出去干活回来就是睡觉。也不见他找我玩！
　　 好像一切风平浪静，然而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周末，我一回到家便看到母亲哭成个泪人，父亲在一旁也沉默不语。
　　 原来栀子姐失踪了，栀子姐不见了！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在说栀子姐的事，谭三爷又一次被搬进了人们的口中，原来栀子姐的孩子是谭三爷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以前这些八卦新闻只会有一些无聊的人会偷偷说，现在明摆着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涛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母亲问。
　　 “我没敢跟你们说，怕你们难过！”我点点头，说道。
　　 母亲拥我入怀，说道：“我们又怎么不知道呢，他谭家什么名声，什么为人……都是穷疯了呀……”说罢，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我安慰着母亲，栀子姐只是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去别的地方也许几天就回来了。
　　 一向宅在家不出门的橙子哥也呆不住了，那是见过栀子姐以后他第一次到我家。
　　 “是谁说出去的？到底？”暮色渐浓，橙子哥气冲冲地跑过来问我。
　　 “我还以为是你呢！”我说道。
　　 “怎么可能会是我，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啊。涛涛，你橙子哥在你心里就那样吗？我想，她是被谭家赶出来的！孩子留在了她二伯家，谭志兴跟秀栀一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