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赵国庆遭电击似的哆嗦了几下。
　　 “是啊，儿子！我敢肯定是儿子！呜呜……好，好，告吧告吧，不过啊，儿子在我的肚里头，打死我也不做，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想到儿子，赵国庆埋在心底的希望火花闪了一下。他不是封建不是迷信不是愚味也不是重男轻女，是架不住诱惑啊！
　　 老来得子，突如其来的儿子，迫使赵国庆迅速改变了主意。他三步并做两步飞奔出院门，四下瞅瞅没人听见才把那颗“呯呯……”狂跳的心放回到肚子里。返回屋子后，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抚摸着妻微微凸起来的小肚子，声音柔柔地：“告诉我，小家伙反应大不大？”
　　 “你给我滚开！你不说要喊计划生育来吗？你不说绑也要把我绑上手术台吗？反应大与不大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有甚相干？”母性的力量不止伟大也很强悍，妻横眉怒目，仇人似的瞪着赵国庆。连珠炮似的发泄着怀孕以来的压抑与对丈夫的不满。
　　 “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狡猾狡猾的！”赵国庆“嘻嘻”笑着，轻轻刮了下妻的鼻子，学了几句电影地道战里面日本鬼子山田队长的台词。
　　 妻“扑哧”一声，转悲为喜。
　　 那时候，赵国庆两闺女已经成人，姐妹双双在县城读高中，除去星期天，其余都住在学校里。加上妻早做了绝育手术，村里人根本就没人注意这回事儿。随着胎儿一天天长大，赵国庆只得将妻送回牧区的姑妈家。姑父是少数民族，营子（营子，村子）就她们一户人家，平时，也很少有人过来串门儿。
　　 直到生下儿子三天后，赵国庆才翻山越岭，用小推车将妻儿接了回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人们纷纷议论，多事人告发后，没等工作人员上门，赵国庆就把家里最值钱的大黄牛送到公社计生办。同时，主动辞去了村长的职务。
　　 赵国庆老婆四十五岁，绝育手术后生下第三胎的消息，头条“新闻”似的，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赵家两代单传，是赵国庆的孝心感动了天；有人说：明明是手术的失误，赵国庆却承担了责任，是他的诚心感动了地；也有人拿这事儿当笑话来讲：结扎怀孕，独一无二；四十五岁生娃，百里挑一，就算他们两口子基因过度强大，未必也太离奇了吧？这真是啊，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呵呵，离谱到家啦！
　　
　　 六
　　 日月交替，冬去春来，不知不觉赵国庆的儿子赵十一就大了。成长为一名英俊、潇洒的小伙子。
　　 十一遗传了父母全部精华，一米八的个头、挺直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像父亲；毛茸茸的大眼睛、洁白的玉牙、细腻的皮肤像母亲。
　　 赵国庆与儿子性格相似，爱好投缘。与父亲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中，课外书，军人的；听故事，军人的；就连看电视，也是军人频道。
　　 赵国庆与儿子玩耍或做游戏，每次十一都是解放军，赵国庆反串日本鬼子或者大坏蛋。有一回“日本鬼子”为了躲避“八路军”的抓捕，竟然藏进了羊圈角落，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回家后，老赵被妻好一顿数落：“你看你那个样子，老也老了比儿子还淘！你也不怕让人笑话！告诉你，弄脏的衣服自己洗！洗不干净就别上炕吃饭！”
　　 “我洗，呵呵，我这就去洗。”
　　 “哈哈哈，我说爸爸，你怎想起躲进羊圈里面去呢？搞得我半天找不到！嘻嘻，你看看，脸上头发上也沾着羊粪，太有意思了！”
　　 “这就是侵略者、坏蛋们应得的下场！”赵国庆说。
　　 “我明白。不过爸爸，咱俩闯的祸不能让你一人承担，来，我帮你洗头！”
　　 “神经病，十一，别理他！”
　　 从小到大，十一的玩具只有一种，那就是枪。等到他上高中那年，家里的长枪短枪木头枪装了满满一大纸箱。从十一身上，赵国庆不止一次地发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沉睡多年的梦想也随着儿子的成长一点点地复苏，直到完全激活：“十一，告诉爸爸，喜欢军人不？”
　　 “喜欢！”
　　 “别听你爸的，当兵走遍天南地北，天知道要分配到哪里？到时候，妈妈想你怎么办！好好念书，将来在县城让你大姐夫托人找个好工作，到时候，妈给你买大楼房！”
　　 “参军更得好好念书啊。学习好才能上军校，保家卫国，将来有大出息！”
　　 “是啊妈，我爸说的对，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不同意！告诉你，你小子要是敢背着我报名，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十一与父亲翻白眼，吐舌头尖，父子二人相视而笑。
　　 因成绩不理想，十一高中毕业没考上好的大学。立志参军的他在父亲的大力支持下瞒着母亲报了名。幸运的是，十一顺利通过各项检查，光荣入伍。
　　 临走前，十一回了家，本来是与母亲告别，说明真实情况的。没想到刚刚开了个头，就被母亲顶了回去：“以后少给我提当兵的事情，说多少回了，我不同意！”
　　 “别生气妈，实在是对，对不起，我已经，已经……”
　　 “好你个臭小子，已经决定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想在就在，不想在就给我滚！”
　　 第二天，十一看母亲还在他的气，满肚子话不敢讲出来。想想秋收临近，八月十五也不能回来过团圆节，十一的心就要碎了：“爸，好好照顾妈妈，明天，有姐姐们送我上火车就行。秋收忙，你们年纪也大了，不行就花钱雇人收割，咱家现在也有这个能力，千万别太累了。”
　　 “十一，放心走吧，你大姐夫、二姐夫都能回来帮忙，我们不会太累的。你现在是一名军人，军人的胸怀要比天大，要比海阔！记住爸爸的话，一定要听首长的话，与战友们搞好团结，五湖四海一家人吗。好好学习，刻苦训练。公交车来了，再见！”老赵硬着心肠扭过头，泪水一涌而出。
　　 十一哽咽着上车，默默目送父亲离开。
　　 十一新兵集训，只有固定时间才能与父亲通电话：“爸，我妈不在跟前吧？告诉你个秘密，我有很强很强的预感，每次耳朵火烧火燎、眼皮跳的时候，肯定是妈妈又在数落我。嘻嘻……亲爱的爸爸，你说是吧？人都说母子连心……”
　　 “哪有哇！你个臭小子，别胡思乱想，婆婆妈妈的。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训练，争取做一名优秀的人民解放军！”
　　 “放心吧爸爸，十一不会给老赵家丢脸的！保重身体，照顾好妈妈。敬礼！”
　　
　　 七
　　 晚霞，像一位美丽的新娘。漂亮的婚纱飘啊飘啊，飞向了太阳，讨好似的前呼后拥，拉拉扯扯，直到将最后一线光线淹没。坐在大女婿小车后座的赵国庆，被俩闺女左右相拥，亲亲热热，说说笑笑，行驶在回七道沟的柏油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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