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沉入深海(征稿·小说)
七
郭副市长对纪委姜书记说过,田市长真是大公无私。田市长真是大公无私吗?田市长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但田市长的私心并不是贪腐、敛财为家人谋利,而是总想要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上得更高,这样的私心并没有什么大错。就连拿破仑都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仕途之路应该是自己工作政绩的积累,而不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拿人民的利益做赌注,否则一定输的很惨。
坐在办公桌前的田市长特别闹心。
上次去省里参加省主管农业副省长的追悼会时,郝书记曾告诉他,新的副省长已经有人选了,主要是主管农业的副省长不能空缺太久,而你的工作业绩在全省看来并不突出,滨海市的GDP还居于全省中下游,所以这次的干部调动你应该理解。随后又嘱咐道:“小田你还年轻,回去后一定要把你们的这个项目尽快搞起来,别说是在全省就是在全国你们也是独树一帜,虽然对你们市的这个项目有些省领导也颇有微词,但我还是力排众议给你们一次性就拨了两亿元资金……”
可省里刚把二亿元拨过来,就硬被郭副市长要走八千万给教师补发了工资,造船厂的金厂长天天到市财政局要钱,今天为了解决资金问题,田市长只能出此下策了。
几位副市长及在家的常委们如数到齐,造船厂的金厂长、财政局的国局长列席会议。
开门见山。田市长表情严肃地说道:“同志们,现在我市建造泰坦尼克号超豪华游轮的项目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短缺,如果资金链断裂不能如期完工,就会给我市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我有几个想法请大家来议一议。”会场一片寂静,田市长接着说:“第一.号召全市党员干部捐款。第二.交通、税务、城管加大工作力度增加收入。第三.一切工作为这个项目让路,将市里所能用的资金全部用在这个项目上。第四.由国局长牵头,联系银行以政府的名义贷款。第五.金厂长必须加快项目进度,为了节省资金,我们要减掉不是特别重要的进口设备,增加国产原材料的投入,但一定要保证产品的质量。第六.市纪委在采购招投标的环节中一定要加大监察力度。”田市长一气说完这六条后要求在座的各位领导发言。
大家不得不暗暗佩服田市长的工作作风,布置工作从来不拖泥带水,颇有大将风度,尽管如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又是郭副市长发言:“田市长,我对你的工作布置没有异议,棚户区改造的资金拖一拖没有什么危险,但咱们市最大的三号锅炉的改造不能再耽误了,三号锅炉已经带病运转三年了,一旦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啊!”“三号炉已经带病运转三年了,也不差最后这一年,我已经说过所有的资金一定要保障我们市的这个大项目。你硬划走的八千万元补发教师工资我们也都能理解,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锅炉改造的事就再放一年吧,一但出现问题我负全部责任。”田市长掷地有声地说道。既然市长负全责,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了。
见大家再没有提出异议,田市长做总结性的发言:“同志们,你们一定要坚决执行这次会议的部署,各位,我们都是党培养多年的国家干部,对自己的职业要有足够的投入与献身精神,对工作要有以身相许的责任感,要有以命相托的使命感,既然我提出领导干部捐款的建议,我带头捐出三个月的工资。”大家见市长如此慷慨也纷纷表示捐出两个月的工资,因为在官场上处事绝不能抢主要领导的风头。
八
开完市长办公会议后,各部门立即行动起来了。在宣传部的倡导下,在全市范围内开始党员干部们无偿捐款,交通部门全天候的上路查车罚款,城管加大了对商贩们罚款的力度,税务部门也加大了对商户们的税收管理。一时间整个滨海市人心惶惶,鸡飞狗跳,民生沸怨,实名的、匿名的上告信雪片般飞到了省里有关部门。
不得已市政府田市长在市电视台发表了一次电视讲话,检讨了市政府工作上的不妥之处,同时也再三向市民们解释建造泰坦尼克号的现实意义及我市的历史意义。好在市民们的素质普遍较高,田市长很快就平息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罚款风波。
听到造船厂准备加大力度采购国内市场原材料的何老三,鼻子就像狗一样嗅到了其中的味道。何老三虽然文化不高但脑袋好使,自从上次出事以后马上改变了打法,在邻市承包了一家小型钢材厂,用朋友担任法人代表公开活动,自己幕后指挥。几年来拉大旗作虎皮以及姐姐何杰暗中打招呼,虽没有一夜暴富却也挣点小钱。这次见机会来临岂能放过?但考虑到自己的姐夫两袖清风,于是把目光瞄向了纪委姜书记的儿子姜小龙。姜小龙纯属书呆子,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由于姜书记为官清正廉洁没有灰色收入,所以姜小龙从来就没有见过什么大钱。
当何老三找到姜小龙时,一顿指天发誓的忽悠、许愿,姜小龙竟鬼使神差一样陪同何老三找到了王茂秘书。王茂秘书本来就对这个工作有情绪,岂能认真?再加上自己要结婚急于用钱,在何老三的金钱轰炸下竟帮助何老三联系到了金厂长,在一顿神操作下竟没走招标程序并贿赂了验收人员,用调包的方式使大量劣质钢材蒙混过关顺利入库。
这次之所以没走招标程序,是金厂长不明就里,看到纪委书记的儿子及秘书还有田市长的小舅子都参与其中,以为田市长及姜书记又是向其他官员一样,台上一套背后一套暗中指使,也就嘱咐、嘱咐验收人员严把质量关而已。
2012年3月末,也就是距离泰坦尼克号沉没一百周年的前半个月,滨海市独资打造的泰坦尼克号终于建造完成。由于现代化的技术应用,打造出来的泰坦尼克号豪华游轮确实无可挑剔,如果能把一些劣质钢材混合搭配使用,也许就不会这么快酿成悲剧,可能一切都是天意吧?许多劣质的原材料都被工人集中使用到了楼层客房部的中层部位。
2012年4月14日,滨海市泰坦尼克号豪华游轮为纪念当年泰坦尼克号游轮沉没一百周年,在滨海市码头举行盛大的首航仪式。现场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盛况空前!中外记者们全力以赴,宾客们鱼贯而入。
按照庆典程序,先是各级领导讲话,最后由省委郝书记神采飞扬地宣布:来宾们参观一天,晚十八点十八分滨海市泰坦尼克号豪华游轮准时首航!
宾客们一窝蜂式地涌上甲板开始参观,也许是人太多的缘故,还是客房楼层不堪重负,只听一声闷响,接着又是哗的一声,只见泰坦尼克号豪华游轮客房部的一角轰然倒塌,现场连哭带喊一时陷入混乱。
由于省市及中央来的领导准备参加首航暂时没有上船参观,所以现场的救援工作一刻也没有耽误。死亡十五名,重伤十几名,轻伤三十六名。除死者外其余伤者全部送到医院救治。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这边救援开始的时候,田市长接到了秘书小刘向他通报的一个噩耗。原来,正在参加庆典的郭副市长接个电话,三号锅炉试验启动发生异常,郭副市长没来得及和田市长打招呼就直接来到了三号锅炉房的现场。郭副市长是机械科班出身,当即就判断出锅炉试运行存在的危险,要求立即停机组织人员疏散,但炉内的压力太大了,一声巨响锅炉爆炸,郭副市长及几名工作人员当场身亡以身殉职!
一时中外舆论哗然。
田市长及相关领导被停止工作听候处理。
中央及省调查组第一时间入驻滨海市政府,三个月后公布了处理结果。
姜书记的秘书王茂,田市长的小舅子何老三等人因倒卖和参与伪劣产品的销售造成严重后果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产品验收员等相关责任人分别以渎职罪被判处几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姜小龙还没有收到何老三许诺的各种好处免于起诉。金厂长被开除公职。田市长免去党内一切职务去省委党校学习,纪委姜书记被降级使用,郭副市长被追认为烈士,省委郝书记退居二线。
姜书记和田市长与新上任的领导分别完成交接后,两人一同走出了滨海市政府灰白色的大楼,两人都特别内疚和悔恨!姜书记不断自责没有管理好身边及家人,更无地自容的是田市长。田市长仰天长叹,自己立志仕途,勤勤恳恳,洁身自好,竟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下,田市长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胸口。片刻后,他努力地扶直了自己的身子。此时,阴暗的天空正下起了大雨,雨水连同田市长悔恨的泪水混在了一起,流进嘴里,流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