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李良和秀秀(小说)
秀秀撕心裂肺的哭声,李良心都要碎了。为了减少她的痛苦,李良轻声细语,悉心安慰,变着花样儿做饭煲汤。
农村老人过世讲究多,习俗又太过繁琐:寿衣孝衣请阴阳做棺木看坟地,烧纸哭灵守灵打坟下葬……加上秀秀没有至亲,本家多在外地打工,秋收大忙左邻右舍也没时间过来帮忙。兄妹只得先安排母亲后事,将没收割完的庄稼高价外包。
那几天的李良没白天没黑夜的忙,恨不得有分身术。为了不打扰家人,回去晚了就在车里睡觉。
望着比自己还憔悴的未婚夫,秀秀心如刀割,她命令自己坚强起来。从母亲坟地回来后,在她的建议下,就开始处理家里猪鸡等牲畜,做好走的准备。只有自己离开了,李良才不用太辛苦,安心在家忙碌。母亲二七那天晚上,秀秀说:“哥,庄稼全包出去了,咱俩呆在家里也没啥事儿,回店还能做些业务呢。逢七回来给妈烧纸就行。”
“好,现在就走!”李良秀秀想不到,刘真反映会那么大,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似的风风火火,拿起外衣就往身上套。
“太晚了,哥。我是说明天再走。”
“不晚!良子,把车钥匙给我,你骑摩托车回家。”
“不行!黑夜不比白天,何况你刚刚才拿到驾驶本,还是等明天……”
“十几里就上油路了,没事儿!”刘真一把就从李良裤兜掏出钥匙,急吼吼地出了门。
秀秀深情地望着李良说:“良子哥,这样也好,以后,再也不用往这儿跑了,还能在家睡个安稳觉呢。”
“秀儿,我一个大男人,没事儿。回店啥也别想,好好休息。”
“良子哥,你真好,人家都说咱俩天生一对,答应我,下辈子咱还是天生一对……”有道是:情到深处自然浓,意到浓时怎忍舍,想想不知那天才能与李良见面,秀秀哽咽起来。
“秀儿别磨蹭了!快点!来,跟哥坐前面。”那天的刘真很反常,与平时沉稳的他判若两人。还没等秀秀说完,就直接把她拉出屋并推进车里,“李良,记得锁门!”
“良子哥,路上慢点!”秀秀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喊。
“刘真,等等我!”放不下秀秀的李良反身锁门,三步并作两步也上了车。
秀秀回过头,先是瞪了李良一眼,然后抿嘴一乐,这是母亲过世后她露出的第一次笑容。那笑容在李良眼里,比月季花还浓郁,比玫瑰花还美丽。李良心说:这下好了,他的秀秀终于从母亲过世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了!
李良的确太累了,面包车出村不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嗵”的一声巨响,没等他反应过来,车大地震似的摇了几摇,晃了几晃“哗啦啦,嗵!”停了下来。李良探头一看,车头撞在路旁的大树!倒在方向盘上的刘真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可是,可是,秀秀坐的副驾驶更严重,已经扭曲变形,窗户也支离破碎……
“秀秀!你没事吧?答应我啊?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李良摇晃了几下秀秀的胳膊没动静,便疯了似的下了车,赤手空拳捅破裂开的车窗玻璃,才将秀秀抱了出来,手上的鲜血与秀秀的混合在一起,直吓得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秀,秀,秀秀,别别别吓唬我我,你,你说说,说话呀!刘真!刘真……”“喂,120吗?救命啊!”
经过输血抢救,刘真除去右脸的几道伤疤,并无大碍。残忍的是:花骨朵儿年轻的秀秀,因头部受到严重撞击,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听到消息后,李良当场疼晕过去!醒过来后长时间目光呆滞,不吃不喝,可把家人吓坏了,只得住院治疗。无法接受事实的刘真不能原谅自己,丢下铺面,一走了之。十年过去了,仍然杳无音信。
“良子哥,人家都说咱俩天生一对,答应我,下辈子咱俩还是天生一对……”秀秀临终的话,成了李良一生的痛。
六
“李良,喂,李良!”
“噢,婶,婶子啊。”李良猛地清醒过来。
“你这孩子,着魔似的在这儿站了大半天,天不早了,赶紧走吧!”
“对不起,婶。”
介绍人觉察出李良对此行的态度,上车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少言寡语的,换了个人似的。李良也不敢再耽搁,两个小时就进入牧区管辖的地带。
一望无际,辽阔的大草原,天如湖水蓝,云如棉花白,空气如蜜糖甜……太阳好似穿红礼服的新娘,羞答答的穿梭在蓝天白云之间。成群成群的牛羊马儿,或卧或站或撒欢儿或吃草或行走或与狗儿跳跃玩耍,看上去比哼牧歌叼纸烟的牧人还悠闲,还自在。此情此景,李良禁不住想起北朝民歌的那首: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李良,先把车停下,婶有几句话对你说。看见公里上那两个人没,估计是来接咱们的。”
“接咱们的?这么快就到了?”
“还快?公路离她们营子(村子)三里多路,咱们出门打过电话,人家算好时间过来接咱们。李良,你是不明白人家为什么有车不用选择步行,还是你在路上耽搁了多长时间心中没数!孩子,你已而立之年,想过等人的感受吗?”
李良面红耳赤。
“你和婶子说实话,不想来为什么还要来?”
“没,没有哇。”
“没有?好,既然没有,咱就诚心实意,成了是缘分不成是朋友;成了是亲人不成是本分,你说对不对?”
“对,对。”
“对就端正态度。这可是相亲,不是出来旅游玩耍想心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李良无地自容。
“是就好。那就走吧。”
李良孩子似的听话,踩下油门儿,向前驶去。
公路上的一男一女,还真是接他们的,远远就招手,介绍人低声说:“李良你看,那位紫红脸,穿天蓝蒙古袍的老汉,肯定是姑娘的阿爸,穿汉服的女人年纪不小了,不可能是他家闺女,大概就是你大嫂说的那个邻居。”
李良频频点头。心说:怪不得大嫂找她提亲呢,了不起!
李良摇下车窗探出头,两人热情地迎了过来:“赛奴!(蒙语:你好的意思)”
“您好,您好。”李良慌忙下车与老者握手。李良做生意多年,送货接货经常奔波在牧区,简单的蒙语礼节都懂。
“呵呵,赛白奴赛白奴,(蒙语:你也好你也好)欢迎来草原作客。”老者拍着李良的肩膀,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高兴的汉语蒙语同时上,扭头又与介绍人握手,“好后生好后生,谢谢你谢谢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今年的草好吗?牲畜好吗?”
“赛,赛,(蒙语:好,好)今年的那达幕大会,就是在我们这儿开的,可热闹了!呵呵。”
“欢迎来草原。你,就是李良吧?”邻居问。
“妹子,他不是李良,难不成我是?明知故问!”介绍人的话,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上车上车。前面三里地,就是我们两家的营子。闺女在家熬奶茶煮手把肉,准备款待远方的客人!”老者反客为主,首先上了车。
七
李良踩动油门,扭转方向盘,载着几人往草原深处走去。一路上,云儿悠悠风儿悠悠,车儿悠悠,除去李良,所有人心儿悠悠。
红砖青瓦的两处平房大院,坐落在金黄的草原上。黑的黄的白的花的,大大小小十几条狗儿摇头晃脑,“汪汪”叫着迎了过来。
“秀秀过来过来,认识下,这个就是李良!”一下车,邻居就喊。
秀秀?也叫秀秀?这未必也太巧了吧!正在后盖箱取礼品的李良,诧异的抬起头,向大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米黄休闲套装,梳马尾辫,袅袅婷婷的姑娘站在那里。李良心中暗想:天下同名很多,叫秀秀也不足为奇,可是她,她……
“闺女,过来过来,和李良认识认识!”老者冲姑娘招手。
“她,她是您女儿?”李良梦幻一般,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她是我的女儿,名叫秀秀。李良,她婶子,我老伴儿是汉人,呵呵,我呢也喜欢汉名,所以,就给闺女取了汉人的名字。呵呵,咱们蒙汉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蒙汉一家,说的好!”介绍人应承着,推了把发呆的李良算是提醒,然后向门口的姑娘走去,“多俊的姑娘啊,啧啧啧,噢,叫秀秀是吧?秀秀,不就认识认识嘛,有啥了不起的!听婶的,咱大方点儿!”
在两女人的簇拥下,姑娘含羞带笑,慢慢向李良走来。
李良用力揉了揉眼睛,这个头这表情这相貌这眼神这动作,分明就是自己的秀秀啊,没错,是自己的秀秀!
“秀秀!”李良心头一颤,热泪盈眶,惊呼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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