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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西风】遭遇“周扒皮”(小说)


作者:衢四海 秀才,1393.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627发表时间:2022-12-06 09:17:10
摘要:贫穷,是他的招牌,也是他的资本;他举着这张招牌到处炫耀;他凭借这个资本,吃拿卡要,坑蒙拐骗,获取低保待遇,撕毁土地房产流转协议,甚至倒卖受国家保护的濒危野生动物。

【西风】遭遇“周扒皮”(小说)
   “这不是你的工资,而是政府给你的救济。”
   “管它是什么,反正是钱;是钱,就都一样。”像打了个大胜仗的将军,他为自己翘起了大姆指,“全乡上下,谁有这份荣耀?”
   “为了获得救济,你不能富,对吧?”
   “话不能这样说。”他尴尬地一笑。笑过之后,默默地从烟荷包里掏烟丝往竹烟筒的烟锅里塞。我突然想起我口袋里有香烟和打火机呢。三天前,一个会抽烟的朋友来访,告辞时把一包香烟连同打火机忘在茶几上了,我把它揣进口袋,准备第二天再见面时候还朋友,过了一夜忘了这事,香烟和打火机就一直在我的口袋里。我掏出香烟拔出一支递给他,他的右手立即停止了往烟锅里塞土烟丝,握烟筒的左手则松开大姆指和食指,靠这两根手指头夹住香烟,凑到鼻前嗅了嗅:“哟嗬,大中华呀,好烟,好烟。”就把烟锅里的土烟丝磕掉了。
   原来他会抽香烟,而且识香烟,我连忙用打火机给他点烟,烟点着后,把剩下的大半包香烟连同打火机直接塞进他的口袋,然后问他:“骨子里,你比别人更想富,对吧?”
   他没有回答,吸了口香烟,吐着烟圈,又伸手按了按装烟的口袋,孤疑地看了我一眼:“老板,在哪里发财呀?”
   “我叫四海,在县里的农商银行工作。”
   “我说呢,一点不像山里人,原来是国家的人。”
   “我的老家就在本岭底村,还在早前的大队小学上了五年学,长大之后才到城里工作的,算是半个山里人吧。”顿了顿,我说,“你很像我在大队小学上一年级时的一个同学。”
   他一愣,继尔问道:“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
   “记得叫周扒皮。”
   “……”
   恰在这时,柴门开了,屠一刀和复生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屠一刀凑近宗祥轻声说:“磨破嘴皮子,复生老板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就算了,我们走。”宗祥将烟头往地上狠狠一掼,站起来就向院门外走。
   复生妻一瘸一拐地从厨房追出来喊:“两位稀客,饭菜都烧好了,吃过饭再走呀。”
   宗祥头也不回,带着屠一刀出了院门,下山去了。
  
   四
   我在“文化大革命”中后期上了大队小学。班上有个同学,是从二年级留级下来的,大家都叫他“周扒皮”。那时有一部很火的儿童电影叫《半夜鸡叫》,说的是在旧社会,有个地主为了让雇工多干活,使了条毒计:天天半夜起来学鸡叫,鸡叫了,表示天亮了,雇工没有理由不出工干活了。那个地主就叫“周扒皮”。小学里的同学绝大多数没留下印象,唯独还记得他,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好奇怪,与电影上的恶霸地主相同。冬季,他是带着一只大号的火熜(山区农家取暖的物什)来上学的,大家都想坐得离他近些上课,课间玩耍也围着他转,特别是那几个手上脚上长了冻疮的同学。要蹭热量,就得有所表示,许多同学从自己家里或者抓一把黄豆,或者偷几片薯片,或者摸几粒玉米交给他,让他埋在火熜里烤熟当零食吃,也有的同学替他做作业、考试的时候让他抄答案。一个冬季下来,他除了耽误学习外,不仅不长冻疮,还零食不断。一个学年结束,我们升二年级了,他又留级到下一个一年级去了。
   现在想来,周扒皮是顶风剥削,跟电影上的“周扒皮”有得一比,但我们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像过家家一样闹着玩的,加上所得零食价值微小,自然没有人当真追究。至于他是哪个村的,长得什么样,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今天见到陈宗祥,突然就想起周扒皮,隐隐觉得他俩的身上存在着某种共同的东西。
   吃晚饭的时候,我问复生:“这个陈宗祥,以前认识吗?”
   “谈不上很熟,但终归是同一个行政村的,多少了解一点。他是野猪坳自然村的。这些年政府搞了个下山脱贫工程,凡是下山外迁的山区农民,都给予异地盖房或者买屋的资金补贴,留下的土屋和撂荒的田地也由所在村的村委会征用,再流转发包。野猪坳的村民都下山了,多数在安置地就业地另盖新屋,也有的在城镇买了商品房,日子越过越富足。可是,宗祥下山之后没有盖屋,盖房补助金和田地山林流转出让金,用到哪里去,我就不知道了。他又不会打工经商,基本没有收入,靠政府发放的低保户救济金过日子。他还是个老来熟,来了陌生人他一句两句就能搭上,然后跟人家卖穷,跟人家混吃混喝。是个厉害的主,既要提防着他,也不能得罪他。”
   “他让屠一刀告诉你一个窍门,什么窍门,能说说吗?”
   “那算什么窍门?无非就是卖穷。在他看来,只要够穷,政府就会抚贫照顾,干倒卖野生动物,坑蒙拐骗之类的勾当,政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够穷,就可以无法无天。”
   “卖穷还真是他的窍门呢,”复生妻笑着插话,“他不是把低保户骗到手了吗?”
   “这还得从他先糊弄来一个残疾证说起。”复生补充道。
   “什么?什么?他有残疾证?”我越发好奇,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空中,“有手有脚,能说会唱,哪里像个残疾人?残疾证那么容易糊弄来的吗?”
   复生娘夹起一大块红烧猪蹄放我碗里,又夹起一块放复生碗里:“吃菜,吃菜,尝尝我的手艺,管他怎么糊弄来的。”
   复生说:“他是智力残疾。智力残疾不像缺胳膊少腿那样容易鉴别,乱说一通胡话,瞎做几件傻事,就能糊弄过去。他小时候连读了五个一年级还升不了学……”
   “等下,等下,你说他连读了五个一年级还升不了学,有这回事?”
   复生答:“乡政府的干部、行政村里的干部、野猪坳自然村的乡亲,当年大队小学的老师和学生,都可以作证,有这回事。”
   “是有这回事,我的表妹夫是当年野猪坳生产队的队长。”复生娘说。
   “我堂哥做过岭底大队小学的民办老师,不信可以问他。”复生妻说。
   我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就是他!”
   “什么就是他?”他(她)们三人被我搞迷糊了。
   我意识到失态,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缓了缓气说:“我有预感,宗祥很可能还要来。”
   他(她)们三人都用不解的眼光看着我:“还要来,来干什么?”
  
   五
   原计划吃过晚饭就要返程的,因经不起复生夫妻的一再挽留,加上有意重温童年时的山乡生活,当夜,我就留宿在野猪坳。复生夫妻给我收拾出一间客房,复生娘说山上气温低,怕我着凉,又给我加了一床棉被。天黑之前,我在院内院外、村里村外转了一圈,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天黑之后,我背靠床头自我欣赏照片,又浏览了一会新闻,翻看了一会朋友圈,困意袭来,脱衣躺下,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汪——汪汪——汪——”复生的两条狗叫了,狂吠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看了一下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十分。深更半夜的,难道有贼来偷鸡或者偷猪?复生夫妻咋就没反应呢?我爬起来从窗户朝外探望。月华如水,静静地泻在圈舍顶上、草垛上、水泥地上,在月亮清辉的映照下,院子里的什物尽管模糊,但大致轮廓还是看得见。院门一直是敞开着的,只有一户人家的荒村,没有必要关。猪圈和鸡舍那边仍然宁静,狗窝那边倒是空着,整个场院并没有发现窜动或者隐藏着的人影。狗叫声是从院外传进来的,看来,两条狗跑出去野了。我缩回脑袋,重新躺下睡觉。
   “砰——砰——”好像是枪声,只响了两下就停歇了。在这寂静的山坳里,怎么会有枪声?难道真有歹徒持枪抢劫家畜?复生夫妻睡得太沉了,仍然没有反应。我再一次起床,从窗户窥望了一会,还是放不下心,穿好衣裤,蹑手蹑脚走出屋门,找到一根木棍攥在手里,借着月光在场院巡视一圈。猪们发出的鼾声此起彼伏,鸡们蹲睡在鸡舍内一动不动,根本不像有贼窜进来过。我孤孤疑疑地回到房间,脱了衣服睡个回笼觉。
   早晨,我起床后,就想逮住复生问个究竟。厨房里,复生娘一个人在烧饭。工棚里,也是复生妻一个人在煮食料。灶洞里的木柴在熊熊燃烧,大锅上的蒸气在袅袅升腾,复生妻搬来个小板凳,垫在大锅灶前。垫好板凳,一瘸一拐地走到满装着生料的大箩筐前,使劲将大箩筐推翻,将生料倒在地上,然后取来个畚斗,从地上的生料堆里挖出一小部分装进畚斗,两手端着畚斗艰难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大锅灶前,将畚斗放在灶台上,腾出双手撑住灶台,才能登上小板凳。登上小板凳的她再将畚斗端起来,颤颤悠悠地举起来,够到大锅沿了,再将生料往大锅里倒。要将一大箩筐生料倒进大锅,起码要搬个七八趟。好在生料都是昨天铡切搭配好的,装在三个大箩筐里。要是复生来干这活,直接端起大箩筐,两步跨到大锅灶前,轻轻松松举到齐胸高,就可以倒进大锅了。
   复生妻告诉我,复生还在睡大觉。
   第一锅料煮好,要开煮第二锅了,复生才打着哈欠来到工棚,见我在帮忙,抱歉地笑了笑。复生妻见他来了,便将煮食料的事交给他,自己一瘸一拐地去厨房帮复生娘烧火做饭去了。
   我迫不急待地将一肚子疑问端了出来。
   “有贼?你数数看,整个场院是少了一根鸡毛,还是少了一根猪毛。”他开着玩笑说。
   “那砰砰响了两下,很像枪声,又是怎么回事?这深山冷坳里怎么会有这种响声?”
   “是我打的枪呢。”他神秘兮兮地说。
   “啊,还真是枪声。”我更加迷糊了,像连珠炮般追问,“你没在房间里睡觉吗?你怎么会有枪?你打枪干什么?”
   他搅拌着大锅里的食料,慢悠悠地说:“野猪坳,野猪坳,早前是有野猪出没的,否则怎么叫野猪坳呢,后来被人打怕了,打没了。近几年,山林生态恢复得蛮好,野猪黄麂什么的又回来了。但野猪多了也不好,糟蹋庄稼。眼下正是秋收时节,我得挎上猎枪——其实不是真正的猎枪,是土铳。在我们这一带山区,早前家家户户都有土铳,后来野兽少了,土铳也就收藏起来了。近几年,许多野兽又回来了,要伤人伤畜糟蹋庄稼,我就把祖传的土铳找了出来,擦拭调准之后还能用,是在公安局林业局备过案的——继续往下说,我得挎上土铳,唤上两条猎狗去巡夜,赛虎在前面开路,黑豹在后面压阵。呵呵,白天干活,老婆是我的眼睛;夜里出巡,狗又是我的眼睛,我有四只眼睛,比别人多了两只,前面两只眼睛负责搜索,后面两只眼睛负责警戒……”
   要说土铳,我记得小时候我家里也有,平时就挂在阁楼屋柱的木钉上,我趁大人不在,偷偷取下来把玩过。据爷爷说,野猪的皮非常厚实,土铳的霰弹很难射穿;对着野猪放铳,如果不能一铳毙命,就会激发它的仇恨,反扑过来咬人;所以,单人单铳是打不了野猪的,围猎的时候要全村青壮年猪手各持一把土铳一起出动才行,而且要打它眼睛,眼睛打瞎了,它想咬人也找不到人了。我往灶洞里添着柴,不无担心地说:“土铳的杀伤力有限,野猪反扑过来吃人,多危险呀,幸好没有遇上野猪。”
   “不瞒你说,昨天夜里,还真就遇上了,而且不是一头,而是一群,有六头。”他一边忙活一边不无得意地说。在他的娓娓叙说中,我基本还原了他夜巡的遭遇:
   在这附近的山上,生活着一群野猪,大概有十几头,老窝就在翻过山梁的什么地方。他与这群野猪打过多次交道,知道它们的基本活动规律,隔个五六天就要来偷吃一次庄稼。昨天半夜,赛虎首先发现野猪群闯进了蕃薯地,刚要狂吠驱赶,复生一拉狗绳,及时制止了。如果不让它们吃的话,它们会转移到别村的庄稼地,照样糟蹋庄稼。实在饿得慌,还会窜进村庄伤人和糟蹋家畜。他静静听了一会,根据野猪偷吃蕃薯时发出的哼唧声,就能判断这一次出动了六头,为首的是一头足有五百来斤的大母猪,另两头成年猪,还有三头四五十斤重的仔猪。野猪是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不能打,只能驱赶。他蹲下身子,和狗一起隐伏下来静等,让它们偷吃五分钟,吃个八成饱再驱赶。他下种的时候就想到这一层,多下种,给它们备着一份口粮。五分钟过后,他一拍狗背,赛虎和黑豹同时狂吠了起来。以往,狗吠了,野猪就逃了,可那头母猪看到只有一个人两条狗,仗着猪多势众,继续刨蕃薯吃,还挑衅似的在玉米地里打滚,压倒了一大片玉米,气得赛虎要扑上去撕打。可赛虎哪里是它们的对手?黑豹咬着他的衣角拽了拽,他明白了黑豹的意思,端起土铳对天空放了一铳。这一铳放出去,还真把它们吓跑了,一头仔猪跑得快,不小心翻滚下沟就没影了。野猪虽然凶猛,却只偷吃庄稼,不会主动吃人,但如果仔猪受到人的威胁,母猪非扑过来咬人不可。也许是月光太暗,那头母猪没有看清他是朝天放铳的,以为仔猪受到了伤害,这下不得了了,张着血盆大口,露着两对锋利的獠牙,狂嚎着向他猛扑过来。黑豹的前爪搭上了他的胳膊,拍击着他那握铳的手,意思是让他再放一铳,并纠正了土铳的方向,他这才知道情况十分危急,快速填好弹药又放了一铳。狗的眼力可不比人差,这一铳的霰弹可是擦着母猪的头顶飞过去的,躲在沟底的仔猪以为母猪中弹了,呜呜地嘶嚎,母猪听到仔猪的哭声,终于明白仔猪没有受到伤害,这才找回仔猪,率领猪群逃跑了。
   我虽然在山区长大,还没有见过活的野猪。如果不是亲耳听见铳声,真不敢想象昨夜发生了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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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勤劳能干的复生夫妻因工双双致残,但他俩身残志不残,果断回乡承包荒山废院,发展养猪事业,成为带动山民致富的领头人。而文中的流氓无产者“周扒皮”,虽然有着健全的四肢和灵活的头脑,却从小不务正业,以贫为荣,以穷壮胆,专干哄蒙拐骗的勾当,企图不劳而获,攫取不义之财。作者用精湛的文字,将一身正气的复生夫妻和满脸猥琐的“周扒皮”,活生生地呈现给读者,成为高下立判的典型。当前,乡村振兴战略正在全国实施,乡村振兴路上,遭遇到“周扒皮”的阻挠,现实警戒意义非常突出。感谢作者赐稿西风,此等佳作,理当极力推荐大家赏读。【编辑 寒江孤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1211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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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寒江孤鸿        2022-12-06 09:19:58
  四海弟的新作又呈现给大家了。看来我也得构思一篇新作,以为2022年的关门之作了。
回复1 楼        文友:衢四海        2022-12-07 10:54:10
  谢谢寒哥百忙之中挤时间审核,辛苦了,编按精准,为拙作锦上添花。
2 楼        文友:春闺梦里人        2022-12-08 08:35:34
  复生夫妻身残志不残利用荒地搞养殖专业,是一对典型的新形式下的农民代表,而“周扒皮”是扶贫政策制度下的衍生出来的蛆虫,而这种蛆虫在各个地方都是真实的存在。不劳而获,懒惰成性的丑陋嘴脸在两两比较之下如此丑陋。也说明政策之下的一个漏洞需要逐步完善。文章贴近生活,真实自然,布局紧凑,一篇不错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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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2 楼        文友:衢四海        2022-12-08 21:10:53
  谢谢闺闺赏读。浙江省是要建成全国首个共同富裕示范区,各地都在加大抚贫力度。国家的抚贫政策被极少数蛆虫钻了空子。本文试图揭示个别蛆虫装穷卖穷,以穷为资本去敲诈盘剥勤劳致富的富户的现实,在共富路上起警示意义,文笔差,没有写好。再次谢谢留评。冬琪。
3 楼        文友:之中        2023-01-19 21:52:44
  小说具有广泛的典型意义。在城市乡村,如“周扒皮”一样不劳而获躺在国家怀抱里吃低保的人大有人在。人物、场景、背景和情节布置得很有心得,值得学习。
回复3 楼        文友:衢四海        2023-01-20 00:15:14
  谢谢老师留评鼓励。
4 楼        文友:石寸雨        2023-02-09 18:08:10
  小说将那些好吃懒做,用贫穷脸皮厚占国家便宜的人描述的淋漓尽致。结尾的留白更妙,让读者欲罢不能。正能量文章,为老师点赞。
文学比海,我愿做一滴水。
回复4 楼        文友:衢四海        2023-02-10 05:39:53
  谢谢老师留言鼓励,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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