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的妻子李赤练，给你写了一封绝情信？那么，你能确认，那真的是她写的吗？”厨师擦干净手，拿出了一个手机，放在陈立钻的面前：“这就是她那天写的绝情信，对吗？”
　　 “你，你怎么会有这封信？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陈立钻满眼惊愕地看着厨师，一种恐怖的感觉笼罩全身。他突然起身，想要推开门。
　　 但是，门却被锁起来了！
　　 “你，你想要干什么？”
　　 “如果我是坏人，为何不将毒下在菜里，你已经吃了那么多了，怎么还不死？更何况，你本来就是一心求死之人，我何必多此一举？”厨师嘴角一歪，冷笑着说：“你本来不是要自杀的吗？怎么，现在怕死了？”
　　 “我不怕死，我怕死得不明不白！”陈立钻冷静下来，不再害怕，重新坐回了座位：“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这信是打印的，根本不是手写的。还有，李赤练的‘练’是‘练习’的‘练’，而不是‘修炼’的‘炼’。这封信，根本连名字都写错了。你是她的丈夫，你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太可笑了呢？”厨师的话带着锋芒：“你们结婚两年，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十天。加上恋爱，你是闪婚，和她相处两个月，就结婚了，你不觉得太仓促了吗？或许，你只是想要有一个既能帮助自己操持家务，又能给你传宗接代的工具，而不是一个可以执子之手的妻子。”
　　 这个厨师，竟然连自己的家事都知道吗？
　　 陈立钻呆呆地看着对方，眼睛里满是困惑：“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
　　 “你果然对你的妻子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的名字，这已经够荒唐的了，你也不知道她家里有哪些亲戚？我，叫南宫易初，是李赤练的表弟。”
　　 “什么，李赤练还有表弟？”
　　 “你果然不知道！”南宫易初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对于你来说，这段婚姻，是闪婚。但是，对于我表姐来说，却不是。她默默关注你七年了。你发表的每一篇论文，她都倒背如流。她为了你，学习植物学、中药学。但是你回馈她的，却是一问三不知。就凭这么一封信，你就认定表姐移情别恋了？你甚至连打电话问她一声的兴趣都没有。”
　　 懂得吵架的夫妻，是幸福的。他们至少还能面对面说话。哪怕，话语中夹带着刀子，他们至少试图面对，试图解决矛盾。
　　 但是，陈立钻却却选择了忽视，这种冷暴力，更能伤害人。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就能和黄师古在一起吗？黄师古！那是我打算拜师的人，那是她的长辈。但是，她竟然和他……”
　　 这就是让陈立钻痛不欲生，打算离开人世的另一个原因。看到程兰的新闻后，他怒不可遏地来到了电视台，打算揭穿他的丑恶面目。
　　 但是谁知道，却被程兰恶人先告状，他说，李赤练之所以面容被毁，是因为那天，她和黄师古在一起厮混。黄家着火的时候，毁掉了她的绝世容貌。
　　 这段视频，广为流传，一上午的时间，全网都知道陈立钻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情。
　　 “夫妻肺片，用牛头皮、牛心、牛舌、牛肚、牛肉为主料，进行卤制，然后切片，配上辣椒油、花椒面等辅料，再配上红油，色泽鲜艳，味道鲜美，麻辣浓香。”第三道菜放在了陈立钻的面前：“你知道吗，一个热知识，夫妻肺片里，其实是没有肺的。那么，为什么要叫‘肺片’呢？原本这个菜叫做‘废片’，是用一些废弃的牛杂碎做的，里面也混有少量的肺部。后来，人们觉得‘废片’这个名字不吉利，就改成了‘肺片’。再随着时间的推移，肺这个材料用得少了，现在，几乎不放了。”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表象是会骗人的，不是吗？它的名字叫肺片，但是却并没有肺。那么，李赤练在黄师古的家中，两人就一定要做一些苟且的事情吗？”
　　 南宫易初叹息了一口气：“其实，你长着一张嘴，只要问一下，就能知道答案，但是，你没有。就好像你没有问你妻子绝情书的事情一样。我代你去问了一下。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以外，李赤练是最了解你的人。她知道你打算拜黄师古为师，也知道黄先生从来都不收徒弟。于是，她就在你之前去找他，并将你的论文拿给黄先生看，跟他说你的好处，说你对中药学的痴迷。她终于感动了黄先生，但是，他要考验你一下。于是，就故意让你找霍山石斛。他知道你找不到，等你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告诉你，霍山石斛在他这里，他会邀请你和他一起研究。黄先生不收徒弟，但是，可以有合作者。”
　　 “什么？”陈立钻猛地站了起来。他是有多荒唐，竟然相信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和自己尊敬的长者，会在一起，做出苟且的事情。
　　 “李赤练早就在黄先生的手下当研究员了。她想，等你回来找黄师古的时候，她就将自己和霍山石斛一起，呈现在你的面前。她幻想着，你会多开心。”南宫易初苦笑了一下：“但是，她没有想到，那天，她正在院子里工作，却有贼人来偷霍山石斛，还放了火。她更想不到的是，你，竟然会相信程兰的话，认为她和黄师古有苟且之事。”
　　 “所以，所以白天凤，是程兰的人？她故意让我找到霍山石斛，她将我的研究资料给了程兰。所以，程兰的枫斗散，其实就是正宗的枫斗散，我想要告他制作假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成立的？还有，绝情信也是白天凤伪造的？”
　　 “是的，你看到的绝情信，是她伪造的，而李赤练看到的离婚协议书，却是你亲笔签名的。”
　　 极度痛苦让陈立钻喘不过气来，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就受不住了？还有让你更痛苦的事情呢。”南宫易初将一杯山楂汁放在陈立钻的面前：“山楂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山楂酸、果酸等营养物质，有降血压、降低胆固醇、软化血管的效果。心痛的话，喝一点，能缓解。”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我这一天，经历的痛苦，实在太多了。”陈立钻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黄师古跟你说，他是因为烟熏，导致失去嗅觉？你觉得，这是真的吗？”南宫易初缓缓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一天，程兰带着人来到了黄家。
　　 “你的徒弟一直都在纠缠我们，到处说我们的枫斗散是假药，对此，你怎么看？”程兰缓缓地说：“想不声不响地干掉一个人，太容易了。尤其是陈立钻这种总是在野外工作的人，出点意外，太容易了。”
　　 “和他没有关系，你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吗？”黄师古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们只是将他当成对付我的借口而已。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是我这个举世无双的鼻子吗？”
　　 “你的嗅觉特别灵敏，甚至能只通过嗅觉就分辨这个世上的各种东西。我们想要让你当我们的实验对象，让更多人拥有你一样的嗅觉，你觉得怎么样？”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需要嗅觉特别灵敏的人，那样在制作违禁药品方面，会很有帮助。这还只是最不起眼的功能。你们在研究进化生物学，你们想要制造改造人，强行强化生物进化的方向，提升人类某一部分的机能。那样，你们就能改造生物界。而我，就是你们攻克难关、改造世界的试验品。”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程兰手一挥，让手下抓住黄师古。
　　 “别过来！”黄师古的手中拿着一个瓶子，轻轻打开，这透明的液体居然喷香，看来是掺了很多香料提炼而成的。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就连九和香都不如它厉害。程兰先生，您博学多才，知道它是用什么调配而成的吗？”
　　 程兰不敢靠近，这东西的香气诡异，他恐怕有毒。他一挥手，所有手下都戴上了防毒面具。他们知道黄师古擅长本草，所以也怕着了他的道，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黄师古淡淡笑了一下：“世上所有东西都有气味，只是有的气味淡到几乎为零而已。木香、丁香、茉莉、香柏、香枫、灵猫香、麝香、香橼、香茅、迷叠香、灵香草……”
　　 黄师古在回味，他似乎想将这个世上所有美好的气味，都一次嗅光。
　　 “还有一种混杂在其中的香味，比九和香更罕有，它是……”说到这里黄师古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跌坐在地上。
　　 “离魂香！”黄师古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它，能让我从此丧失嗅觉，对你们来说，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程兰也不由得脸色一变。他恶狠狠地说：“你竟然如此不配合。你等着，我要让你和陈立钻，身败名裂。肉体上的死亡，算得了什么？社会性死亡，才是真正杀人诛心的。”
　　 陈立钻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黄先生失去嗅觉，是为了保护我？”
　　 “你将自己说得太重要了。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恶人研究的工具。”南宫易初淡淡一笑：“听完这些话，你还想死吗？”
　　 “不，我要找到李赤练和黄师古，我做错了，就要亲手弥补。”陈立钻说着就要站起来。
　　 “等等。”南宫易初缓缓地说：“有菜怎能无饭？”他走到后厨，端出来一碗番茄鸡蛋炒饭。
　　 陈立钻突然觉得，这炒饭看起来很眼熟。
　　 红色如火，黄色如金，白色如玉。酸甜可口、喷香扑鼻，那是家的味道。
　　 泪水从陈立钻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扒饭，米饭和着泪水，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他想起了李赤练说过的话：“你看你，说过好几次了，我的‘练’是‘练习’的‘练’，不是‘锻炼’的‘炼’，你还是写错。你就是故意的！”她嗔怪地说，眼睛里却丝毫都没有恼意：“我妈妈说，她生我的时候，梦到夕阳照在小河上，河水都染红了，煞是好看。她想起了那句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于是，就给我起名叫做‘赤练’了。”
　　 “你的名字那么美，我却终是写错，对不起。”陈立钻口中喃喃地说。
　　 一个女子从后厨走了出来，正是他的前妻李赤练。这碗饭，就是出自她的手。陈立钻虽然很少回家，但是却依然记住了，这就是家的味道。
　　 “我一直都相信，美食不仅能让人享受口腹之欲，更能救人的性命。恭喜两位从鬼门关转一圈，又回来了。”南宫易初说。
　　 “难道……”陈立钻怜惜地看着李赤练。
　　 李赤练点点头：“和你离婚后，我每天都想着要死。是我表弟用美食，救活了我。白天凤偷走了你的研究成果后，就和你离婚了，还带走了你的全部家产。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立钻，从此后，如果你不嫌弃我丑……”
　　 “如果你不嫌弃我蠢……”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当他们手挽手打开店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站着的老者吓了一跳。
　　
　　 三
　　 南宫易初却绕到他们前面，露出了职业的微笑：“今天晚上，我算是破例了，一天接待了两个客人。这位黄师古，黄先生，才是今天真正的贵客。”
　　 他说着伸手，将黄师古请到了桌前。
　　 “黄先生，恕我直言。当李赤练来找您的时候，您为什么会被她感动，同意她的建议，想要和陈立钻合作呢？莫非，真的对她一见倾心！”
　　 “你！”黄师古露出了愠怒的神色。
　　 “不用着急，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南宫易初看向了李赤练，说：“表姐离婚后很难受，打算自杀。我就为她做菜。在此过程中，我发现，她的嗅觉特别灵敏。她能仅凭嗅觉就区分大洋带鱼和舟山带鱼。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他又对李赤练说：“表姐，姨妈对你的名字是如何解释的，你能说说吗？她做梦梦到了红霞照满河流，然后呢？”
　　 “河流再美，也没有河边的翩翩男子美。他对我母亲说：‘你真是我的福星，和你在一起，我们找到了霍山石斛。’”
　　 黄师古的泪水夺眶而出：“你和你的母亲，真的太像了。我第一天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你就是我的女儿。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和你相认。”
　　 “那么，您当年究竟为何，要离开姨妈呢？”
　　 “程兰很早就知道我的鼻子很灵，但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研究进化生物学，他只是想利用我的鼻子，做一些违法的事情，还没有想到用我来做试验。我担心他利用我的爱人，要挟我。为了她的安全。我只能……这么多年，我一直躲，一直让，但是，程兰得寸进尺，丝毫都没有放弃对我的纠缠。于是，我一狠心，用毒香水，熏坏了自己的鼻子。”
　　 “如果让程兰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拥有和你类似的能力，他会怎么做？”南宫易初缓缓地说：“更何况，你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了自己这么好的天赋能力。如果能用它来做有用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刀，古朴的刀柄上，刻有很多奇怪的图案。
　　 “我叫南宫易初，出生于庖丁世家。我的祖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就是那个把自己儿子做成菜讨好君王的易牙。我们以身为易牙的后代而羞耻，故改以居住的地方‘南宫’为姓，为了表示不忘记过去，所有南宫世家的人，名字的第一个字都是‘易’。我手中的这把刀，就是传说中易牙曾经用过的刀，它，名唤易牙刀。”
　　 他恭恭敬敬地将刀放下，又说道：“中华医学，讲究药食同源。这一点，我想，黄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世上有一道菜，既是绝世美味，又是绝无仅有的旷世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