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昊？”扬鼎天迟疑地念出这个名字，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认得我，那就好办了。”丁昊将一个手提电脑放在桌子上，走到审讯椅边，解开了他的束缚。陈队就在旁边看着，但是并没有阻拦。
　　 扬鼎天重获自由，但是却并没有动弹，依然傻傻地看着丁昊，猜想着对方会如何发落自己。
　　 “陈队已经查明，你是无辜的，你是被陷害的。但是，因为某些规定，他还是必须要扣留你。除非，我们出面。”
　　 “你们？是什么人？”
　　 丁昊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片树叶，一枚一枚放在扬鼎天的面前。不多不少，刚好七片叶子。
　　 七叶？七夜！
　　 “不是？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是无辜的？刚刚不是还……”扬鼎天依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还记得刚刚有人从你的身上提取了一些生物检材吗？就是那些东西证明你是无辜的。”陈队缓缓地说：“唐法医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尸体，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死者其实并非自杀，而是，看上去好像自杀。”
　　 “什么叫做，看上去好像自杀？”
　　 “割腕自杀，并不是普通人想的那样，割一刀就会死。一般来说，死者在决定自杀前，会有一定的犹豫，割得不会很深，因此会有深浅不一的试刀伤。就算此后狠狠地割下一刀，想真的死掉，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失血量一次性达到1200ml以上，也就是占人体总量的20%左右时，才会出现失血性休克。一般人很难一下子找到正确的深度和位置。就算真的失血过多导致昏迷，血小板也会让伤口凝结止血，所以，很多人割腕自杀只是走个过场，很可能并不成功。”
　　 陈队将一份法医报告单放在桌子上，继续解释：“但是，宣盛死得却很脆。而且很奇怪，他的出血量很少，这点血，真的很难导致人死亡。于是，法医进行了深度尸检，终于发现了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如同一个老练的说书先生一样，故意停顿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一个识趣的人递话，他只能自己咳嗽了一声，化解了尴尬，继续解释：“是心脏破裂。”
　　 “他好端端地怎么会心脏破裂呢？”扬鼎天不可思议地问。
　　 “我们在他的心脏内部，发现了火药残留。但是，体表没有任何损伤。警方初步怀疑是有人将纳米机器人注入到了他的血液中，机器人通过血液循环进入心脏部位，然后发生了爆炸。”
　　 “这么说，和自杀完全无关了？”
　　 “是的。”
　　 “但是，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扬鼎天并不笨，他立刻想到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碎纸片，恍然大悟：“是凶手留下的！如果他的目的仅仅只是杀人的话，他已经达到目的了，没有必要再来到现场。他进入宣盛的房间，留下试刀伤，就是为了陷害我？”
　　 “是的，我们在宣盛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戴着橡胶手套的指纹，应该是凶手翻找过什么留下的。但是，他为了不留下痕迹，所以，物品依然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乱扔。”陈队又递过去另一份化验报告：“还记得鉴证人员在你身上提取的物质吗？你家里的物品我们也检验了，没有提取到散沫花成分，所以，你应该没有到过他家。”
　　 “散沫花？哦，他家里的确是养花，很香的那种，那是散沫花吗？”
　　 “是的，散沫花作为着色剂与护发剂流行于世，很多爱美的女孩子会用它来染指甲、染发。我们在宣盛的双手都检验到了散沫花的成分，就连衣服上都沾染了。而且，他临死前由于痛苦，将桌子上的东西都弄到了地上，打碎了散沫花花盆。如果你是凶手，势必要抓住他的手，留下刀痕，就算戴着手套，衣服上也可能留下痕迹。还有，鞋子也会踩到的。”
　　 “等等，他一个大男人，你说他染指甲？”扬鼎天觉得有些好笑。
　　 “他当然不是为了染指甲。散沫花叶子捣碎外敷对治疗手脚甲沟炎有奇特的止痛、消肿、化脓的功效。你作为他的朋友，应该知道他被甲沟炎所扰吧。”
　　 “原来如此。”扬鼎天恍然大悟：“按你的说法，散沫花的汁液沾染到身上，很难清理，那么，你们应该快点去找那个偷偷进入他房间的人啊。找到了吗？啊，那个小区附近，不是有很多探头吗？找到他的踪迹，不难吧。”
　　 看到扬鼎天如此呆傻，任劫实在看不下去了，插嘴说：“哎呀，小扬啊，你这么聪明的人，这点想不通吗？如果监控好使的话，陈队看了昨晚的监控就能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去过宣盛家，那你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丁昊接着解释：“小区里所有的监控都被破坏了，彻底破坏。破坏的方法简单粗暴，用无意义的数据反复覆盖。在这种情况下，恢复的概率很小。我已经试过了，就算我，也做不到。”
　　 任劫又接过话头：“陈队那边，调监控、做笔录，能用的手段都已经用上了。现在调查陷入了僵局。所以，我们要用一些别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扳着手指，列出了需要搞清楚的若干事项：
　　 1、为什么要杀宣盛？
　　 2、凶手在宣盛家中寻找什么东西？
　　 3、为什么要陷害扬鼎天？
　　 既然宣盛已经死了，那么，只有从问题三入手，找突破点。
　　 但是扬鼎天却困惑地摇摇头：“我没有招谁惹谁啊。”
　　 突然，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对了，那个凶手不是进入过我的房间，将那张纸扔在我的家里吗？那么，你们调查我家的监控，不是也能看到他的样子吗？”
　　 任劫再次如同看傻子一样望着扬鼎天：“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到呢？陈队当然调查过了。因为，如果能证明你昨晚没有出过家门，不是也能证明你不是凶手吗？那你还会坐在这里吗？”
　　 “不会是，我家小区的监控也被人都删光了吧。”扬鼎天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傻子级的问题。
　　 丁昊突然又开口说道：“扬鼎天，你就一点都不怀疑，那个驯鸽子的人吗？”
　　 “对啊！”扬鼎天觉得自己脑子真的生锈了，怎么把他给忘了。
　　 “你出身水文五家，是世家子弟。你们扬家最擅长的是鱼书，也就是控制鱼。你自己说说，要驯养动物，这容易吗？”丁昊问道。
　　 扬鼎天皱眉摇头说：“鱼类，可以驯养，但是，驯养起来不容易。”
　　 很多人认为鱼类没有智商，甚至认为鱼的记忆力只有几秒钟。但是其实这是误解。
　　 一种叫做玫瑰毒鮋的鱼，能伪装成海底的礁石，伺机捕猎。一种叫喇叭鱼的，能伪装成珊瑚、海草，捕食小鱼。扬家世代驭鱼，有了相当丰富的经验。他们发现鱼在经过训练后能穿越迷宫，甚至还会数数，记住主人的模样。扬家就是利用它们的这些特点，用鱼来传递书信，江湖人称“鱼书”绝技。
　　 但问题是，鱼类因为在水中用鳃呼吸，身体含氧量较低，因此无法支持巨大的脑容量消耗，它们的智慧也不会太高。
　　 有专家计算过所有动物的神经元数量。在所有无脊椎动物中，章鱼的神经元数量最多，达到5亿个。爬行动物、昆虫的神经元数量较少。鱼类为10万个。鸟类中鹦鹉的神经元从2.27亿到31.4亿个，跨度较大。哺乳动物中，大象较为聪明，神经元数量达到了50-60亿个。而人类，达到了恐怖的160亿个。
　　 “驯鸟的话，我没有试过，但是，根据我对生物学的了解。难度应该和驯鱼差不多，或者，更容易一些。有研究表明，鸽子清醒的时候，大脑消耗的葡萄糖仅仅是每100克每分钟27.29±1.57μmol葡萄糖，是哺乳动物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鸟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进化出了更小的大脑，用于大量神经元，能实现更高级的认知行为。所以我认为，驯鸟更容易。”扬鼎天缓缓地说着。
　　 清脆的击掌声在房间里响起，丁昊冷冷地说：“不愧是生物学专家啊，说起数据来头头是道。但是，都只是纸上谈兵，没有经历过实战。你可知道，其实，很多鸽友都发现，不同鸽群很难长时间合群。有的鸽子会进错群，被其他鸽子带跑偏。还有的鸽子会突然想起以前熟悉的路线，所以飞到原来的轨迹上。而那个人的鸽子，来自几个不同的种群。它们在展现鸽语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像你预想的那样，一点差错都没有。”
　　 陈队补充说：“你不是说，你的人抓住了那个驯养鸽子的人吗？你们还打落了一只鸽子？”
　　 “是的，后来，棋院要走了那个养鸽子的人……”扬鼎天的话还没说完，又被任劫数落。
　　 “小扬啊，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通呢？棋院有执法权吗？他们能扣留那养鸽子的吗？装模作样问了几句之后，早就将人放跑了。”
　　 陈队点头说：“是的，等我们警方去找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失踪了。不过，好在，你的人，提供了那只死鸽子。法医解剖后，发现在它的脑子里，有一块芯片。”
　　 “什么？难道是，用芯片打入鸽子的脑子里，直接向其脑部发送指令，使得鸽子按照规定的方位飞？所以，不是自然驯养法！”扬鼎天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子一沉，瘫倒在椅子上。
　　 “是的。”丁昊打开电脑，推到扬鼎天的面前：“你的论文《通过植入芯片法，控制鱼类洄游的实验研究》，获得了阿尔伯尼生物医学奖。恭喜你，扬左史。”
　　 扬鼎天呆呆地看着丁昊，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不是不相信自己能获奖，而是惊讶对方叫出的这个称号“扬左史”！
　　 “你，你叫我什么？”
　　 “伟大的科学技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邪恶组织得到了，非但不会造福人类，反而会为害万年，不是吗？一百年前的明教教主张郁青，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正是为了除掉她那样的科学狂人，你的祖先杨笑才会联手其他人，杀掉教主。这一战，天崩地裂，并直接导致明教内部分裂，教众各奔他途。明教，从此消失。杨笑是你们扬家的人，他本来不是姓木易杨的，而是姓扬子江的扬，不是吗？但是他因为错信张郁青，导致家国涂炭，因此，自己将自己逐出扬家，从此改姓‘木易杨’。他临走前说，明教永远不会灭亡，并指定，扬家后人中，第一个在科学界得到国际大奖的人，就是新任的明教左史。时过境迁，终于有人做到了，这个人就是你，扬鼎天。”
　　 “这么秘密的事情，你都知道？”扬鼎天此时倒是冷静了不少，他一改此前的颓态，眼睛里放射出精光：“不愧是西湖主。西湖之光是华夏国最大、运算速度最快的超级计算机，你能用……”
　　 “只是调查这点事情，用不着动用西湖之光。”丁昊淡淡地说：“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阿尔伯尼生物医学奖而已，又不是诺贝尔生物学奖，含金量也不是那么高啊。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明摆着的，有人利用你研发的科学技术，控制那些鸽子。那个人杀死了宣盛，还陷害你。”
　　 他说着叹息了一口气，用责怪的口吻说：“你不应该公开那项发明的，它是一把双刃剑。你应该……”
　　 “我应该投靠你们七夜，所有的研究，都供你们七夜所有，是不是？”扬鼎天冷笑了一声说：“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你根本就不是来救我的，只是来替七夜做说客的。我为什么要加入七夜？在七夜中，有不少专家，是当年张郁青亲信的后人，你们却重用这些人，我和他们，是敌对的……”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叛逆，都已经死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些人，都只是他们的后人而已。他们是无辜的！而且，他们愿意为建设华夏国做一份贡献，我们为什么要拒之门外呢？”
　　 “说得不错，但是，我还是不能和他们共事。杨笑当年杀了不少他们的祖先，难保他们不会心生怨恨。我不能和定时炸弹在一起。”
　　 丁昊仰头看着扬鼎天：“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转头看向陈队：“陈队，你也看到了，这项技术，是扬鼎天的发明创造。我想，他和那个驯鸽子的，应该是一伙的，他将技术给了对方。他故意陷害自己，为的是撇清关系。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找证据，正式起诉他。”
　　 他说着又诡异地笑了：“对于我这样一个信息技术的天才来说，找一些真实可信的证据，并不难。”
　　 他故意在“真实可信”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扬鼎天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怒斥道：“你，你想陷害我？”
　　 丁昊不理睬他，继续自言自语：“啊，对了，你知道我母亲是桃叶渡吧，也是舟山桃花岛的主人。你们扬家在舟山的渔场，合同是不是下个月就到期了啊。我听说，水文五家中的石家也在和家母谈论这件事情。不如……”
　　 他又低下头，用轻得听不清的声音说：“弄垮一个家族，其实很容易的。”
　　 任劫看到扬鼎天脸色不好，立马打圆场：“喂，丁昊，不用这么绝吧。我知道你心狠手辣，没想到这么狠毒啊。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
　　 “谁在开玩笑？”丁昊身形一动，如鬼魅般来到扬鼎天的身边，居高临下，那金色的眼眸如同一颗黄铜子弹一般，仿佛要将扬鼎天的心击碎。
　　 “听说，你的姐姐扬小杨从小就离家出走。现在还成了SCI旗下杀手组织‘十三个字’的一员？我觉得，这颗毒瘤一直留着也不是个事，可以动手术挖掉了。这个砝码够重吗？不想这一切发生，就合作愉快啰！”
　　 他如同影视剧里的大反派一样，向扬鼎天伸出一只手。
　　 电影里的男主，这时候一定会宁死不屈，打开他的手，还要啐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