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芳华】暗夜之上(征文·小说)
这样的生活,他觉得无趣。他想做点什么,为自己,也为那些枉死的生命,他试了很多办法,但最后却悲哀的发现,除了服从命令,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用拼命练剑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有时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自己这一辈子或许永远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永远只能做个任人摆布的杀人机器。既然如此,这条命也没有什么好珍惜的,随老天爷什么时候收去好了。
有几次,他在对敌的时候突然心生懈怠,呆呆地收了招式,任凭对手的兵器朝他身上招呼。若不是有同伴相助,他早就死了好几回了。若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暗星恐怕一直就这么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直到被对手杀死。所幸,命运并没有让他如愿消沉下去。
这天,暗星行走在街头,忽然一个小乞儿抱住了他的腿,武者的本能让他立时绷紧身体,伸手就要将小乞儿丢出去。小乞儿滑得像条鱼,将一张纸条朝他手里一塞,转身跑了。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巨石村”。那字写得歪歪扭扭,看上去就像初学写字不久,但却清楚分明。他一下子怔住了。
“巨石村”是他和田叔的秘密,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记得在自己还小的时候,田叔给他讲了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天下大乱,瘟疫四起,一个患了瘟疫的人在逃难途中被扔到了一片乱葬岗。当时那人奄奄一息,命悬一丝,渴了张嘴接露水,饿了手边能捞到什么就胡乱往嘴里塞。但奇异的是,三天之后,他竟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原来,他无意中吃掉了九转还魂草,那是一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据说只有在死人多阴气极重的地方才能生长。后来,那个人就在那里搭了间草屋,住了下来。后来那里又去了几个逃难的人,就衍生出一个小山村。
“那个地方田叔去过吗?”
“田叔没去过。听说,那里有一座高可入云的奇山,山上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有仙人在那儿设了奇门阵法,普通人就算从那儿经过也看不到。有人说出了穿过丛莽森林向东南一直走一直走,如果是有缘人,那奇门阵法就会自动打开,出现一个巨石凿成的大门,那就是当年的乱葬岗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谁能穿过丛莽森林呢。……不过我们的小暗星长大要当行走江湖的侠客的,一定能找到那地方。”
“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啊?”
“没人给它起名字,都叫它乱葬岗。”
“乱葬岗多难听啊,那门是巨石凿成的,我就叫它巨石村好了。”
“巨石村?这名字大气,小暗星不愧是要做大侠的,就是这么霸气。”
“暗星不来了,田叔你取笑我。”
“田叔怎么会取笑你呢?小暗星乖,这地名咱谁也不告诉,算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
“田婶也不告诉?”
“田婶也不告诉。”
“好,拉钩。谁也不告诉。”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想起那段曾经的温馨岁月,暗星心中有一刹那的恍惚,眼中有泪流了下来。在他进星辰阁的那一年,田婶病死了,不久,田叔也失踪了。星魂告诉他说田叔到外地投亲了。他不信,田叔把他当眼珠子般疼,绝不会不告而别的。可他却不敢质疑星魂,只能将不安深埋在心底,私下悄悄打听。
这几年,他走遍了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没打听到任何消息。现在,线索就在眼前。想到很快就能找到田叔,他只觉得心跳加速,什么都顾不上了,拔步就朝城门方向奔去。
“不对。”刚走出两步,暗星脑中突然有灵光闪过,整个人冷静下来:田叔用这种方式来找他,说明他的处境很危险,也可能,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可这一切如果是星魂的试探呢?田叔毕竟是星魂的守庄人。
想到星魂,暗星眼中有仇恨闪过。这些年,他被迫杀人,夜夜不能安眠,全拜星魂所赐。尽管他在星辰阁的地位日渐提高,星魂更是提名他当副头领,可他始终没法骗过自己的心。
必须要找到那个小乞儿。
暗星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展开流云步法,搜寻小乞儿的身影。这事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难处,城中有乞儿落脚的地方并不难找,他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和他打过照面,不管过多久,他都能认出那人。
一个时辰之后,在城郊城隍庙的一个角落,暗星发现了小乞儿。那小乞儿正跟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分食一只烧鸡,看到他,惊得手中的烧鸡落了地,刚想跑,却发现刚才和他一起嬉笑打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别怕,我只是点了他们的昏睡穴。”暗星一把拎起小乞儿,飞上了城隍庙的屋顶,“把你知道的老老实实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他们永远醒不过来。”
小乞儿没有半点迟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个清楚。难为他小小年纪,又怕得发抖,竟然口齿伶俐,条理清晰。
小乞儿描述的那人黑衣蒙面,看不清模样,身形与田叔大相径庭,也不是熟悉的星魂手下的人。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耳畔传来细小的破风之声,暗星一伸手,却是一个裹着纸条的小石子,展开纸条,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城南”。他一抬头,又一个小石子迎面而至,仍然裹着纸条,上面写着“逢石必拐”。他追过去看时,却全然不见半个人影。
很明显,对方的武功高出他很多。但现在退却,也不是暗星的性格。他迫切地想知道田叔的情况,就一定要找出背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暗星思忖再三,循着纸条的线索追了出去。
出城十余里,宽敞的官道便分出了许多岔路,一块白色的怪石像从地底长出来一般,占了其中一条路的半个路面。暗星顺着这条小路追下来,不久又遇到了新的岔路。
不知转了多少道弯,翻了多少道岭。眼前出现了重重的密林,穿过密林,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峡谷,峡谷的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浑然天成,将峡谷死死地封住。
这分明是进入了一条死胡同。暗星皱了皱眉,转身想退回去,刚踏出一步,眼前一花,几棵老树无声地滑了过来,隐去了密径中的小路。其中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树挥舞着横斜交缠的枝条,像是活了一般朝他当头裹下。
中计了。这个念头自暗星脑中闪过之时,他的身体迅速做出反应,双腿用力,一个弹跳避开了古树的攻击,古树一击不中,后招又至,枝条飘摆,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暗星没办法,回身朝那巨石的方向奔去。那树似是有了神智,见他奔向巨石,转瞬间退至他身后不动了。微风拂过,枝叶哗哗地抖动,刚才的攻击似乎不曾发生过。
暗星心知有古怪,他也是在死亡边缘打过滚的人,心性非同一般,电光火石之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巨石高有丈余,看不到有刀砍斧凿的痕迹。暗星将双手按上巨石,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果然,他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一缕细如发丝的风透过巨石传到了他的手心。仔细看时,巨石依旧平整,没有半点破绽。
暗星调动起全身的精气,双臂用力,猛地一推,只听“吱哑哑”一声,巨石宛如一扇巨大的石门,竟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约一尺宽的缝隙,走进石门,对面是另一番天地,芳草遍地生,清泉石上流,山坳的向阳处,是几座零零散散的石头屋子,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屋前嬉戏。
“如果是有缘人,那奇门阵法就会自动打开,出现一个巨石凿成的大门,那就是当年的乱葬岗了。”田叔的话在暗星脑中闪过,他心中似乎有根根羽毛拂过,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看来,自己就是那个有缘人,眼前这个地方,就是巨石村了。
想到马上可以找到田叔了,暗星心中狂喜,正想上前找个孩子询问,一声重重的咳嗽声自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向他走来。
那老人瘸了一条腿,手里拄着一条精钢铁杖,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痕由眼至唇,面貌可怖至极。
“是谁?”暗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右手摸上了短剑的剑鞘,一招“鹰隼试翼”蓄势待发。同时心里暗暗后怕。刚才,他大喜之下乱了心神,放松了警惕,竟然没有觉察有人!若这老人是敌非友,他没把握能避开老人致命一击。再一细看,暗星不禁猛地睁大了眼睛;“寒星……前辈?”
老人嗬嗬地笑了,声音嘶哑得如破碎的风箱:“娃娃,别怕,我不是死人。老头子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五
寒星是刺客界的传奇。
他武功奇高,铁血无情,凡是他接手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哪怕对方藏身于天涯海角,也逃不脱他的追杀。他是星晨阁元老级的人物,也是星晨阁当之无愧的头牌刺客。他曾以一己之力单挑一个帮派,曾面对四个江湖顶级高手的截杀全身而退……提起他的名字,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可是,有一天,他却突然失踪了。有人说,那次江湖高手的截杀让他受了暗伤,以致于在有一次出任务时,伤势突然发作,导致任务失败。那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败,他觉得没脸见人就退出了江湖。也有人说,他是因为身有暗伤不堪大用而被刺客组织秘密处死了。
暗星也认为寒星死了。在星辰阁,他感受最深的就是冷血和利用。人命,在星辰阁如同草芥般卑微。
那次他被扔进兽窟,九死一生出来之后,星魂跟他说,作为星辰阁的刺客,活着,是因为能为星辰阁效命,还有活着的价值,一旦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年,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命,只为了活着。连一代传奇寒星都会死,他一个没有名气的后辈小子又算得了什么呢?活着,才有可能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迷;活着,才有可能找到待他如亲生的田叔;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解开星辰阁面纱之后的秘密,为那些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而现在,寒星,这个被暗星认为已经死去的人物,却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直接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怎么能不吃惊!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寒星——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引我来的?”其实他更想问:“你不是死了吗?”但理智让他死死地闭了口。
“叫我林寒吧,寒星已经死了。”老人说着摘下酒葫芦,走到一块大石前坐下,冲暗星招了招手:“娃娃,过来。放心,我不会害你……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原来巨石村的故事并不是田叔凭空编的。
故事中那个被扔进乱葬岗而大难不死的人是林寒的父亲林峰。不过不是因为患伤寒被同伴抛弃,而是缘于一场刺杀。
林峰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刺客,后来年纪大了,提不动刀了,就想退隐江湖。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被人知晓了身份。
林峰年轻时杀了很多人,有很多的仇家。这些人为复仇而来,气势汹汹;而他人单力薄,加上年老体衰,数十年的功力竟使不出两三成,只能一路溃逃。逃至这座大山时遭到了仇家的伏击,身受重伤,最后被逼落悬崖。
那悬崖高数十丈,深不见底。那些人在悬崖顶守了数日,认为他必死,才呼啸而去。
而林峰在掉落过程中碰巧被崖壁上伸出来的树枝接住了,一路滚落下来,落入一个巨大的山间峡谷中。他在昏迷中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拼尽力气往前爬,发现了这处风景优美、怪石嶙峋的洞天。这里环境湿润,有一条小河纵贯整个峡谷。河里有水有鱼,两岸生长着各种草药。林峰在江湖上滚打数十年,对药理草药也知道一些。他发现这些草药有不少竟是外界可遇而不可求的疗伤圣药,心中大喜,死灰般的心里重新燃起了斗志。可当他用这些草药治好了自己的伤,想出去探探消息时,却发现这个峡谷四周光秃秃的,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只好住了下来,一面搜寻出路,一面想办法与外界联系。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他听到外面鸟鸣声非常凄惨,攀上石壁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两只巨鸟相斗。两只鸟你来我往,空中羽毛乱飞,场面激烈,几个回合之后,一只巨鸟受伤,惨叫一声,一头栽了下来,好巧不巧地顺着崖壁滚了下来。
林峰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将受伤的鸟捡起来,给它敷上草药,然后将自己贴身的玉珮解下来,拴在巨鸟脚上。在巨鸟伤好之后,就放它飞走了。
当时林寒为了寻找自己的父亲,不顾危险爬下悬崖,搜寻数月无果,正想回去,突然在一棵老树的背面,发现了一块拴着红绳的玉珮,拿起来一看,正是父亲的贴身之物,他知道父亲还活着,连忙返回重新寻找,当真是连一个老鼠洞都不放过,终于让他找到了那个深深的峡谷裂口。他用一条粗绳系在腰间,顺着裂谷爬下去,发现了这个密闭的小山坳,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子相逢,自有千言万语,这且不说。巧的是,林寒在落地之时,脚无意中踢到了一块坚硬的石板,他和父亲一道,用力搬开石板,发现石板后有石洞相连,里面是一间石室,石室中,盘坐着一具挂满了蛛网的骷髅,骷髅的右手边是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一本书,封皮上四个大字——林氏心法。粗粗一看,这本心法却是在林氏家传心法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更容易聚五心之气,提升内力。
林峰惊讶之下想起一件住事,林家的祖辈曾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一身武功天下无敌,为林家挣下“天下第一”的名号。一天他出外游历,从此没了消息,家人四外找寻不见,以为他被仇家所害,遂为他立了衣冠冢,每年逢节祭祀,必会谈及其往日的威名,以此激励子孙。现在看来此人必是先祖,他应该是在此处隐匿苦修,只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出山,而是在此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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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真真的喜欢。抱抱
很完美的一篇武侠小说,太棒了。看评论区才知道作者是姐姐哈哈,姐姐功力太深,我已经内伤了。
提前祝姐姐节日快乐。用我18年的内功隔屏送999朵玫瑰。
文弱女子写出如此引人入胜的武侠小说,功法中,还自然而然用上了《少年中国说》的精美句子,故事之精彩令人拍案称奇。厉害啊,如玉妹妹!
我被暗星的身世和遭遇深深吸引了,两万多字的小说一气读完,在我还很少有。结尾处的那句“暗夜之上,是新生”,可谓点睛之笔,简短有力,妙。
写小说,得向如玉学习。令我非常好奇的是,那些武功招式以及练武之人特有的身、形、步,如玉是怎么想出来的?难不成本身就会?太厉害了。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真心佩服如玉姐姐武侠小说写的这样精彩,姐姐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