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爱】水似流年(散文)
上面的那块菜地灌溉时要从水井中提水。那是个力气活,我力气有限,提上五、六桶就气喘吁吁。为了省力,很多人家在井上架设了桔槔。桔槔是用两根或四根圆木作支架,支架上托一根横粱,再将一根作力臂用的长木用铁链悬吊在横粱中间的支点上,长木的一端穿镶一个雕琢的像大算盘珠子一样的圆石,另一端栓吊一根细长杆,长杆下面系上水桶。提水时,拉动系有水桶的长杆,将桶打满水,然后猛地往上一提,水桶借助于另一端石头的重力,就轻松升到了半空,再一用力,就可以提到地面了。这一拉一提,由于木杆的摩擦,发出“吱—呴—”,“吱—呴—”的声音,很远就能听的见,仿佛告诉人们它是从远古走来的。我曾用爷爷的桔槔浇过菜地,打起水来的确省力,我一口能打上十几桶。
清清的河水,也是女人们的乐园。早上,男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女人们提着篮子,到沟边河旁的菜地里割上一些嫩绿的韭菜、茼蒿,拔上几棵带着露珠的萝卜、白菜,找个流水清澈处,把菜篮浸在里面,连冲带涮,水灵灵的青菜便干干净净。女人们也喜欢去河里洗衣服。风和日丽的日子,将要洗的衣物、拆洗的被里被面装满大提篮,带上棒槌,到河里找一个干净的水汪,先将衣物一股脑倒进去,再找块平整的石板做搓衣板,然后卷起裤腿脱去鞋子,坐下来一件一件的精心捶洗。随着有节奏的捶打衣物声,石板上的污水一点儿一点儿流进河里,先是浑浊一小片,接着便如烟似雾慢慢扩散,像幅动态的泼墨画,但去不多远,河水就清澈如初了。衣物洗好后,拧一拧,抖一抖,晾晒到干干净净的河床上,开始收拾一下自己——痛痛快快地洗洗脸洗洗胳膊,搓搓脚搓搓腿,或是洗洗头发搓搓身子,心满意足后,晾晒的衣物也就干的差不多,哼着小曲收拾起来,就可以轻松愉快的回家了。
盛夏季节,有些开放大胆的姑娘小媳妇会在夜间去河里洗澡。那时,可就忙坏了一些喜欢恶作剧的调皮孩子,他们拿着手电筒,听见女人们的嬉笑说话声,就顺着河道一通乱照,吓得女人们趴在水里憋气吞声好久不敢出来。遇到个泼辣的茬儿,立刻就回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坏小子们便“嗷嗷”着作鸟兽散。
五
家乡最美的水景在夏末秋初。那时,满山遍野已经一片青翠,地瓜秧子爬满了地,谷子黍子秀出了穗,玉米和高粱高过了人头,齐刷刷的像列队的士兵。这也是一年雨水最集中的季节,接连的阴雨已经下透了地,只要再有一场较大的雨,就会沟满池溢,水池水坑一片明晃晃的;梯田的排水沟变成了水渠,汇集起来的水流沿着层层地堰直泄而下,形成一连串的瀑布;崖石上有的形成了水帘,像一面面明镜;平时干枯的沟沟豁豁也顿时生动起来,像一道道闪电落在山野;最壮观的就是那条河了,它一失平时温而文雅的样子,犹如一条咆哮的巨龙势不可挡的狂奔而下,好像急着去赴一场轰轰烈烈的会战。
记得一九七三年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河边的很多大树被冲倒,不少农田、菜地被冲垮,洪峰过后的河道都改变了模样,造成山区少有的洪水灾害。好像从那以后,沟坑的水就逐年减少,以至现在很多条山沟都断流干枯,那条小河的水也大不如从前,只有在雨季时还能找回些当年的感觉。幸喜那些山泉尚在,只是没了原来那生机勃勃样子,村人也已很少去亲近它们,看上去像留守寡居的老人,有些孤独寂寞。
近些年,乡里大搞美丽乡村建设,投巨资对几十里河道进行整修改造,分段建起拦河坝,两岸砌起整齐的护堤,有些地方还修建游乐景观,同时新修了一条沿河公路,路边栽植了杨柳、栾树、金枝槐、紫薇等绿化植物,形成美丽的沿河风光带。每次回老家时,行走在新修的沿河公路上,就感觉进入了江南水乡,自豪感、欣慰感油然而生。
不过,每当我看到那熟悉的河床时,总回想起当年河水潺潺的样子,以及那些关于它故事,心里不免有些怅然。当年河里清纯的欢笑声,节奏明快的捶衣声,清晨菜地的对话声,“吱呴吱呴”的桔槔声,都随着东去的流水和逝去的岁月离我而去,留给我的,只是一段段美好的记忆和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