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背面敷粉,以此显彼(赏析) ——两首古诗及京剧《春闺梦》艺术手法浅赏
唱词抓住了少妇听到两种细微声音时的心理反应。门环偶响,以为是丈夫的音信;市语微哗,疑是丈夫遭遇不测,妇人对于外界的风吹草动如此敏感,可见她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到了何种程度!最后几句: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
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情。
由于久等的失望,妇人对丈夫为求功名而舍弃夫妻之情有所责怪。在妇人看来,你“休再要觅封侯辜负香衾”,我们二人哪怕“粗茶饭还胜那黄金斗印,愿此生常相守怜我怜卿。”这正是王昌龄《闺怨》中“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写照。
这段唱,从头到尾,细腻地表现了妇人的情感变化和心理反应,让人物活脱脱呈现在观众面前。剧本之所以能给出大量的篇幅来表现人物的内心,这正是舍去了对战争的正面描写才腾出的笔墨,从而做到了更深入地折射战争给人民的痛苦,这也不得不归结为“背面敷粉”手法的妙用。
其三,“背面敷粉”手法,妙在将此地的时空与彼地的时空进行拼接或对应,或以此显彼,或两两相互映衬,以达到震撼人心的效果。
比如陈陶的《陇西行•其二》,这首诗的绝妙之处,就是它借用梦境,将时空打破再重组,形成时空的两两对应。一边,战场后方,少妇梦中,她和她的情人恩恩爱爱;另一边,战场前方,无定河边,还是她的情人,却是白骨冤魂。一边是虚幻的美好,一边是现实的残酷无情。正是这种战场后方的温情和战场前方的血腥相互映衬,令情境更加凄楚,使诗作产生了动人心魄的悲剧力量。这正是“背面敷粉”手法的艺术魅力。
同样,京剧《春闺梦》全剧也正是运用“背面敷粉”手法,利用舞台手段,成功地将时空来回切换,或将时空进行重组,以形成时空的彼此相互映衬。该剧尽管少量地涉及到了战争的正面描写,如全剧开头的公孙瓒和刘虞将士的开打。但就整曲戏来看,它用大量的篇幅,完整地极为细腻地呈现了战争大后方闺房中张氏的一场梦境。对于戏剧这门艺术来说,这是一种形式上的大胆创新。因而它对时空的调度显得很别致。
比如,剧中先是将现实与虚幻在时空上进行对比。该剧在交待了壮士王恢在一次战斗中英勇战死之后,舞台接着转至战场后方,王恢之妻张氏四处打听丈夫消息无果,回到家中,空房独守,因思成梦。这时,舞台灯光忽暗,在一阵蒙蒙烟雾之后,灯光重新点亮,妇人与丈夫携手来到梦乡,双双走近观众。妇人现实中的苦苦相盼,在这个虚幻空间实现了团聚。这种对比和映衬,形成了现实和虚幻的反差。残酷的现实中,妇人思夫,每每听到门环扣响,都会引起她的一阵空喜;每每听到市语微哗,都生怕是丈夫的不幸消息。苦等无望的她,只得某求在虚幻的梦中与丈夫相见,聊以自慰。这种以梦中的乐景表现现实生活中哀情的反托手法,我们在李煜的词《望江南•多少恨》中也有所见:“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其对比的悲剧效果无不强烈感人。
再有,该剧在时空上的调度和映衬,即便同是在梦境之中,也形成了前喜后悲的强烈反差。正当张氏不舍“好春宵一刻千金”,欲“待我来搀扶你重订鸳盟”的时候,剧情急转,妇人于战鼓惊天中,来到无定河边。场景一下由闺房的温存转到战场的血腥和恐怖。刚才还在“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存。”瞬间却见“冤骷髅几万千全不知名。”这种喜与悲的瞬息之变,产生了很强的悲剧感染力。
值得一提的是,该剧直到结尾,醒来的张氏,对梦中所见的一片白骨,其中就有自己的丈夫,在这一点上,妇人是仍不知情的。对于丈夫,她依然相思绵绵,寄以无限期盼。孤寂之中,以丫鬟的一句“夫人,还是接着做您的梦吧”,以此让剧情又来了一个时空的回环,引出张氏的四句唱:“今日等来明日等,那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这种时空上的反复照应和回环,给作品以无穷的回味,更增强了悲剧的力量。剧本结尾的这一妙笔,在观众中形成强烈印象,让人久久咀嚼,不肯离去。
《春闺梦》中的时空调度,张氏从现实到梦幻,从梦幻又回到现实,到再来一个梦幻的回环,都是战争的非正面描写。这对于表现战争的残酷,表现战争给人民的苦难,以及表现该剧反征兵反内战这一主旨来说,它同样是“背面敷粉”。这种“背面敷粉”手法的其中一点,以时空的此方,衬托或凸显时空的彼方,即时空上的以此显彼或相互映衬,也收到了很好的强烈的艺术效果。
(原创首发江山文学网)
个人很喜欢京剧,把古诗和京剧结合起来作为话题聊天,我作了一次尝试。再次谢谢老师!遥祝老师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