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逃离老县城(散文)
最后,我家豆儿和她妈参加完篝火晚会回来我知道;她俩跟我一样,也因为没有热水用而没有洗漱就钻进被窝睡觉我也知道。她俩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当时是半醒半睡。只是因为怕冷才蒙在被子装全睡没出声。至于先前说的要半夜起来在院子里看星星,我就更要装睡了。对此我也编好了应对她俩的说辞:那么冷!我都不愿再到外面受那个冻,又怎忍心去叫醒她们呢?
其实我半夜里的醒是被冻醒的。冷得再睡不着的我就不停地折腾着。床上的被子倒是挺厚,只是用那厚厚的被子紧围了脖子,却感觉脚底下漏风;再把脚底下折裹严实了,却又发觉肩头上钻风;等好不容易把脚和肩都裹严实了,却又觉头和脸冰冷。直到最后把冬天的棉毛衣裤套上,然后用被子整个再一裹,这才感到紧趁暖和了些。
如此几番的折腾,一时却没瞌睡了。睡不着了就没头没绪地胡乱思想起来。
我没有想到作为城的“老县城”居然与人家仅称作镇子的青木川有这么大的落差!无论从场面上还是人气上,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为何?不会仅是因为土匪们在夜里割了新旧两任县长的人头罢?那土匪为什么竟敢这么猖狂连政府官员都敢绑票割头呢?显然还是由于地理位置及生存条件的问题:山高路险、生活艰难,地瘠人穷、无以发展。就此而言,这里的被废是必然的。再说现如今,若非叶广芩的极力宣扬,能有几个人知道这个老县城?若是没有大熊猫的存在,又有几个人会不避艰险地钻进这里来呢?
虽说这里酷似陶渊明用以避世的田园居,久居凡尘的人乍到这里也确实感到新鲜,让小居几日还可,若要让长住恐怕就难了。隐士、隐居之类写在书本上似乎很悠闲、很高雅,岂不知面对现实时就不会那么舒适和惬意了。真的隐士自不必说,而那些有心功名的俗世假隐者时绝对不会在这里边结庐的。因为这里当真僻得冰冷,那份格外的清苦不是任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再说中国的文人,翻遍历史却发现基本都是与官家紧密联系的,即不是当着官、就是有官家的背景。就说这陶公,他的“不为五斗米折腰”被人千古传颂,殊不知他先前早已出仕过数次,更兼他家祖上也都曾为官为宦,肯定已给他家积攒下了不少的米,故而到他老先生这里也就不用稀罕那区区的五斗米了。这似乎也表明了一个实事,即那些文人们用以养家糊口的并不是文字。言外之意:靠打不了粮食的文字是养不了家糊不了口的!又说当今,当今的许多大家似乎个个也都是靠拿工资完成的最初的积淀,然后才进一步扬名立万有了斗字斗金的身段才发了家的。说实话,与一介草民而言,玩文弄字作为一个业余爱好挺不错,可千万不要当真!如果你天真地要以之为业甚或要出人头地,恐怕会被饿死八回的!
夜已很深,从窗帘的缝隙透进一溜冰冷的光亮,我知道那是这个山间的月光。四外静悄悄的,似乎一切都睡了。只有风还醒着,旁边的那条小河也醒着。小河哗哩哗啦地弹着小调,山风嘶嘶呜呜地吹着夜曲。声音虽不大,可听起来却觉满是如霜的寒意,让人不由把被子往脖项下裹了又裹。
这一夜,我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好像没睡着,但确实又睡着了。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是被这院子里的公鸡叫醒的。有心再睡一会儿,可被窝里却并不暖和。于是便裹上厚厚的羽绒衣,拉开门走到了院场。
这时的天已大亮,太阳也在小木屋后的山头上探出了脸。迎了太阳看去,但见阳光下面的那山体是黑的、满山的树木是黑的,山脚下小河边的小木屋也都是黑的。它们这一刻完全被太阳的光笼罩住了,隐没了真形、迷失了自我。小木屋前的空地上那些菜和草的叶子上都挂着霜,白格嶒嶒的。这已是五月,可人却冷得还要冬天似的袖了双手。仰脸对着红红的太阳吹了口气,却见那束气一下就凝结成了冷雾向霜地上洒下,可不等落地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吃早饭时,相见在餐桌上的大家不禁都失笑了。大家居然都穿着厚厚的冬装,而且还形形色色、五花八门。餐桌上的话题都围绕着一个“冷”字,各自都争相叙说这一夜的感受,传授御寒的经验。有说电褥子一定要彻夜开着,而且还一定要中午就插上;有说睡觉时最好先钻进睡袋,然后再把被子盖上;有说必须穿着羽绒衣睡,还一定要把帽子戴好、拉链拉紧;还有人透露出更大胆、更实惠的御寒方法:两口子最好抱得紧紧地,抱团取暖才最实惠、也最有效……
早饭后,我们打开王三圈家旁边那道铁栅栏门,顺着河道向里漫步。听王三圈家的人说,从这儿一直走进去就可以到达秦岭野生大熊猫保护区。可我们顺着河边的这条小路走了两个多小时,所看到的除了山就是树,再就是河里的石头和流水。路边不时也有小块的平地,还依稀可见曾经的村子或住家的痕迹,只是其间已都被各种的树苗占据了。至于那些住户搬走的原因,或是为给熊猫们腾地?也或是为了追求更方便、更文明、更富裕的生活?听说这里的年轻人先是到山外去打工,然后就把家也搬走了。留守在村里的是老人和小孩,可小孩子们长大就又出山去了。待等那些孤守的老人们渐渐故去,村子里也便没了人烟,进而也就荒废、消灭了。
这虽说有些悲凉,但到底也是规律、是趋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富足谁愿守拙?据说老县城这几年也是这趋势,除了天暖和以后大家来搞“农家乐”,冬天里大家就都撤了,这里基本上就变成了一座空城。这座老县城以后会不会彻底从这里的行政区划图上消失呢?不好说。这里的风景不错、空气清新,是座品质极好的天然氧吧。然而光吸氧喝风是饱不了肚子的,更何况还牵涉医疗、就业、教育等许多事!
忽然看到路边半坡上戳着一个很大的牌子,上面还有一行醒目的大字:缓冲区,游人禁止入内,有熊出没。不是熊猫的地盘么?怎么有熊出没!不管怎么说,那熊瞎子可比熊猫脾气大,还是不去碰那个运气罢。
没见到熊猫的踪迹总觉有些遗憾。可转念又想: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熊猫,那熊猫不就得多到像到处游荡的哈巴狗了?熊猫其所以珍贵得成了国宝,还不是因为了它的稀少!只是这熊猫野外生存的能力着实令人担心,它的境况和命运会不会也跟这个老县城一样呢?不好说。
返回时忽然听到一个老弟说了这么个消息,说是我们现在吃住的“离钟楼最远的西安人”家的男主人王三圈,去年就已因病离世了。据说这个王三圈就是这个老县城发展旅游观光搞农家乐的领头人。听到这,大家都沉默了。我估计大家的心情也都跟我差不多,有些凝重,不是个滋味。
凝重的背景下自然就无法放松了。于是,我就有了离开这里的念头。
接下来安排的内容是到大树沟看瀑布,之后再去花耳坪。
去大树沟得开车往回返。也不知怎的,昨天下来时没什么感觉,今天上来时路上居然有这么多车,显然还都是冲着老县城来的。路还是昨天那条路,可艰难的程度却明显大多了。就这一路上的错车而言,俨然就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驾驶考试:考人的技术,考人的胆识,也考人的智商、情商和耐心,还考人的素质!多亏已走过一遍,否则也会跟初涉者一样紧张、一样狼狈。
其实大树沟里的那瀑布也没什么奇特的,见过了黄果树瀑布、见过了庐山瀑布,再见别的瀑布就再难有感叹了。到这里也仅是不虚此行应景般的一番操作,伸手撩几把水,再拍拍照而已。
去花儿坪还要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返。这区间的路况显然好多了、也宽多了,错车几乎都不必减速。路况好了,人的神经一放松,心情自然会好了很多。从导航上看,距花耳坪没多远就是厚畛子。老县城虽老,但当今却是归厚畛子镇领导的。虽说还没去过厚畛子镇,可从拐向花耳坪的丁字路口上的那个村子的形貌便可推测,厚畛子肯定是充满着现代气息的,肯定比老县城文明、比老县城发达。能居于领导地位,其优越性、其声威和气势,绝不是一介平民所能企及的,更不是困居山洼的山民可以比拟的。
车子顺着花耳坪河一直开到了路的尽头,最后就在一个叫“新兴农家乐”的院子扎了营。大家原计划只在这里吃个饭,然后再走一走、转一转,呼几口这个也号称为“氧吧”里的空气,再歇歇脚、养养神,临了还折返回老县城那边的王三圈家。但当看到这里的环境及条件,再兼老少们已确实有些人困马乏,一下子就不想走了。这里的温馨与幽静自不必说,更可喜的是还能洗澡。再一问费用,居然比王三圈家低了许多!于是马上就形成了一个共识:再不回那个冰冷的老县城去了。
至于去王三圈家交接手续并取回我们的行李事宜,则由钟教授开上他那辆坦克似的车载着我和余兄弟,由我们三个壮劳力再翻身杀回老县城去解决。这趟杀回的路比前面上来时更艰难。一边是去老县城的,一边是出老县城的,车多路窄,不但拐弯多,还有好几处塌方。只要操作稍有差池、经验稍欠火候,那山路上肯定会堵得死死的,老半天都不会挪动。错车那才叫个艰难,磕蹭刮擦就是小菜一碟。好在钟教授的车的四围保护部都是锰钢的不怕蹭,故而就省心不少,再回老县城还算顺利。
取行李结手续就更简单了。那女主人说我们把房子退晚了,那意思是要我们赔些损失,实际就是不想把押金退还给我们了。其实我们也没打算要那押金,故而就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我们当时也已知道那几间房子根本就没闲着,早有人住下了。其所以没捅破且甘愿损失,一是我们违约在先,更主要的是动了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这女人现在独自操持着王三圈家这一大摊子的确也不容易,那区区几百元就权当赞助了罢!
从老县城再一次返回花耳坪时,太阳已经落山,路上的车也不多了,很顺利,也没用多长时间。当远远看到了在村口迎接我们的家人时,我们的心里顿觉暖洋洋的,也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时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一趟紧张、狼狈的操作,完全就跟逃跑差不多。
人也是,若是过惯了舒适的生活,一下子再把他下放到艰苦的环境中,还真就不习惯、受不了。老县城虽说远离了尘嚣,山美、水美、空气美,可现实上却道阻且险、生活不便。如果能有个直升机就好了,可有直升机的人谁又会选择来这里呢?
住在花耳坪,虽说与离老县城也就一、二十公里,但那感觉却恍若隔世,完全是新旧社会的落差。新社会的花耳坪到底舒适多了,也幸福多了!
晚饭时好像老少亲们一高兴又约上了,说是这花耳坪很不错,适合暑假里再来度假。至于还去不去老县城,都说那就算了吧,这次都像逃出来一样。那经历有一次就足够了。
也是呵,那里的原住民都逃到了外面,而且有人连祖坟都一块儿迁走了。由此看来,老县城或将变成一个符号,叶广芩的一番努力最终也就只好当个故事了。这样也好,如果老县城的人都逃了,熊猫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搬进去住了。
或许那里本来就是人家熊猫的领地?
很耐读的一篇游记。除了情景交融以外,我读出了作者的复杂的心情。
问好作者。
设卡收费,找借口不退租金,这些令人不快的操作实际想想,还不都是因为一个穷字?
一个地方风景再好,若是经济不发达,终究不留不住人的。这些人,但凡有点出息的年轻人都往大城市跑,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些吗?
非常美的一篇文章,欣赏拜读了。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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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