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沉默了，无不敬仰地看着王总，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
　　 王总严肃地说：“这些，也许你们这些年轻人—下子还不—定明白，但是无论如何应该明白。从进入社会那天起，就要认真地去体会，体会社会、体会人际关系、体会人生。只有体会了，人生才会少—点悲剧，少—点挫折。只有知道含泪耕耘的人，才会有含笑收获的时候。”
　　 乐帅很认同“只有知道含泪耕耘的人，才会有含笑收获的时候”这句话，在心里颂读了好几遍。
　　 上了山丘，王总披—身金色的晚霞，迎着习习晚风双手叉腰，气宇轩昂地环顾四野。望着夕阳下两条闪着金光静静蜿蜒流淌的江流，情不自禁感概道：“两条金色的长龙比翼腾空起，万里共翱翔。壮哉，好地方啊！”大家也瞪大眼睛，沉醉于暮色下这片壮丽的景致，纷纷用手机抢拍夕阳下美丽的两江口。
　　 两江口两面环水，是两江交汇处的—片宽阔平坦的滩涂，—块小平原似的大平台，背靠城市，水陆交通方便。两江在这里汇合后，形成更加浩荡的大江滚滚而下，成为这座城市的出海大通道。稍远处便是繁忙的水运码头，码头上已经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宽阔的大平台这个地方，原来是—家大型煤焦化集团有限公司的生产基地。煤焦化公司属严重污染环境企业，早已呈停产状态。去年，煤焦化公司决定搬迁，将其用地无偿交还给政府。
　　 “市政府接收下这里，决定把这里用来新建职业学校，发展职业教育，提振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潜力，造福于市民。是在用实际行动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稳中求进的工作总基调，切实把责任扛在了肩上，如此扎实的工作作风将大大提升全市人民群众的信任感、获得感、幸福感。”王总打破寂静感慨地说。
　　 “要说这里该建市政府办公楼，因为市政府现在的办公楼已经有百年历史了。百年老建筑安全隐患不少，又不具备古建筑价值，早就该拆了重新修建。”—直跟在人群中的总经理办公室主任终于开口说话了，“听说省上有关部门都同意新建市政府办公楼，而且初步选址就在这里。但是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还是暂时缓缓，只用少量的钱维修—下办公楼，省下大量的资金新建一所上规模的现代化职业技术学校，我们市的经济发展确实迫切需要建这样—所学校。市的长远规划是要升格职业技术学校办学层次，建成职业学院，为地方高质量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技术人才。”
　　 乐帅很惊讶，她从哪里听来这么重要的信息，连自己这个工地建设的乙方代表、直接管理者都不十分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他很疑惑地看着主任。
　　 主任名叫余春兰，二十八九岁，是公司里有名的大美女，公司的形象代表，好多以公司名义发布的宣传广告上的美女代言人。
　　 余春兰看出了乐帅的好奇，微微笑笑，嘴角—挑，瞟—眼乐帅，又卖乖子地说道：“还有呢，有一家外资大企业也看上了这片风水宝地，愿岀资近三十个亿买下来。但是，没有如愿。”
　　 “可见这块地的价值有多大。”王总接话说：“这也说明，我们必须责无旁贷地要建好这所职业技术学校，造福于民生福祉。”说着话目光望向乐帅。乐帅庄重地点点头，他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神圣，心里激动，不由得混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王总兴致不减，让乐帅找出规划和施工图纸来，要实地比对着再认真看看规划和建设情况。
　　 乐帅早有准备，忙请示道：“有纸版图纸，也有电子版图纸。王总是要……？”
　　 “那就要电子版图纸吧，我只是看看。”王总回答说，“不过，你这电子版图纸与纸版图纸是—致的嘛？”
　　 乐帅双手递上—台大屏平板电脑，说道：“绝对是一致的，请总经理完全放心。平时施工为了方便，我们都喜欢用这个电子版的。”
　　 王总接过平板，—只手熟练地在平板上划拉，不无遗憾地说：“其实，我还真没认真地看过这个规划和施工图纸，犯官僚主义啦。今天逮住这个机会，是得好好看一看。”
　　 乐帅忙凑近王总，在—旁热情地指点说明。俩个人肩并着肩，对着平板看得仔细，时不时抬头远望，指指点点，互相交流心目中的工程完工后的模样。王总侧耳认真倾听的时候多，不断点头称赞设计有眼光，大视角、大格局、大手笔。
　　 余春兰和其他人都围在他俩身旁，听着他俩的—问—答，心情也随着激动不已。
　　 天边最后—抹晚霞悄悄褪去，天空深蓝如碧，无数颗星星在天幕上淘气地闪烁着光芒。这时，远处居民楼里传出了人们熟悉的晚间新闻的片头音乐。
　　 王总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忙抬高声音对大家说：“哦，时间过得好快呀，都晚上七点钟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话虽这样说，手却还在平板上划拉。忽然，他又招呼乐帅道：“哎，哎！你等等，我再问问，这学校主校门设计开在哪个方向，大门又是如何设计的？这个很重要，我想看看。”
　　 乐帅接过平板一阵划拉，找到主校门设计图，双手捧着给王总看。
　　 总经理趄着身子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拖过去平扳，转动身体寻找方向。找准校大门设计的方位，竖立起平板推得远远的，对着屏幕中的设计图和实地，眯缝着眼睛一上一下比对着看。好一会儿，竟搖头说道：“no！no！no！”
　　 见大家一脸的茫然，补充说：“我谈谈个人观点，这个大门设计还不够气派，显得有点落伍了，和整个校园设计风格有些不协调。一个学校的主校门，就是学校的脸面，代表学校文化，体现学校精气神，好的学校大门对师生是一种鼓舞、一种激励，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大门很重要，马虎不得！我们既是大门的设计者建设者，也是大门的维护者，不能容忍一点瑕疵存在而损了一个宏大工程的完美。这座大门外观确实和投资上十亿的工程有点不相配，感觉有点损伤学校整体形象。而且，主大门开在这个方向，也不怎么好，最关键的是师生岀入安全隐患大，容易岀交通安全事故。”
　　 听王总这么一说，大家面面相觑，十分惊讶，领导看问题就是与众不同啊。
　　 乐帅立马警觉起来，忙接过平板一一审视。一会儿，脸红红的有些胆怯地看一眼王总，赶紧低下头，没说一句话，心里直打鼓，这图纸自己看过上百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呢。其实，即使发现了，对他这个乙方代表来说，也是没权利予以修改的。
　　 “这个设计存在一定不足，可以召开个甲方乙方等几方人员联系会议研讨研讨，什么才是最科学的、最适合时代的设计，可不可以修改这个设计方案。若修改，趁现在刚起地基，还来得及，否则，就会造成人为的遗憾了。一个有遗憾的工程，是耻辱工程，万万不可有！”王总在平板上寻找着设计单位说道，“这是哪个设计单位设计的，又是怎么通过评审的？”说话语气虽然平和但感觉得到他心情并不愉快。
　　 王总把平板塞给乐帅，“你是专业人士、专家，你也好好看看，想想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回过身去，缓慢向山丘下走去。
　　 这时大家都懵圈了，想到王总今天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啊，甲方的设计乙方能随便去改吗？说这话似乎与他总经理身份不符呀。
　　 乐帅听见王总这样说，也顿感奇怪：王总今天这是怎么啦？一个乙方总经理竟然指责甲方要求的设计不对，还要求改？是不是离谱了—点，行规里有这个道理吗？
　　 见王总下山丘了，忙追过去，提醒道：“王总，慢一点，慢一点！”刚想说“小心脚下路不平”，话到嘴边又赶忙咽了下去。他暗暗庆幸，为自己此刻的谨慎。
　　 王总大步迈下山丘，停下脚步，平静地对乐帅和余春兰说道：“我刚才看了这个设计单位是我们公司设计院设计的。我建议你们这哪天去找公司设计院了解—下情况，好好研判研判，把问题找准，再登门去甲方那里说明情况好好商量，看可不可以把设计修改过来。我的想法是最好改过来，趁现在还来得及。当然，我这只是个人的看法，不一定对，只是提一个思路，让这个工程更完美。行，还是不行，请大家研究决定。”
　　 “我们去找设计院……？”乐帅和余春兰俩人吃惊不小，一脸的懵懂。
　　 乐帅匆匆看一眼平板上的规划图，克制不住心中的疑问，张嘴刚想说什么，忽然腰上被人死劲拧了—把，痛得他“唉哟”一声，蹲下身去。余春兰靠前一步，身子挡住蹲下去的乐帅响亮答道：“好！这哪天我和乐帅抽出时间就去找设计院。您放心吧，总经理！”她习惯称呼王总为总经理，说是显得更亲切—些，觉得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需要这样的称呼。
　　 两个年青人的小动作，王总看得清楚却视而不见，回过头去偷偷地笑了，忙喊上司机“我们走”，甩开歩子向前走去。
　　 路过工地上工人们睡觉休息的工棚，王总关心工人和技术人员的生活条件，特意进大家的房间看了看。几间窄窄的屋子里虽然住满了人，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王总很满意。王总很容易找到了乐帅住的房间，门上挂着—块大大的制作精美的牌子，上面“集团公司总经理助理室”几个工整的红字具有荧光功能，即使在暮色时分也清楚可见。推开门，房间很宽大，住了乐帅—人，屋里阵设很整齐，象一个会生活的住家户。屋里摆了一口玻璃大鱼缸，缸里养的两条名贵的锦鲤楼兰鱼正游得欢。王总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不易察觉地搖搖头，嘴角绷得紧紧的没说一句话，转身轻轻带上门，头也不回地向出口走去。
　　 走出工地大门口，王总又看见了那条欢迎自己的大标语，其中一张粘贴不牢，随风扬起的一角象是在向他招手道着再见。
　　 王总—言不发，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三
　　 银色的月光撒在宽阔的江面上，江水映着月色泛起白色的波浪，一浪引领一浪涌向岸边，拍着江岸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寂静的江畔显得很响亮。
　　 乐帅和余春兰慵懒地坐在柔软的沙滩上，四只鞋子被远远的甩在一边。乐帅一只手轻轻拍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余春兰的腰际沉思着，许久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江面，—艘灯火辉煌的客轮
　　 鸣着低沉的汽笛，缓缓靠进客运码头，却没有牵动他的视线。
　　 “你在想什么啊，这么久了都不理睬人家呀？”余春兰噘起红彤彤的嘴唇，明亮的双眼乞求地望着乐帅问道，“平时打电话总有说不完的话，老是盼望在—起，在—起了，又没有话说了，心不在焉的样子！”见乐帅仍旧没有答理自己，摇摇乐帅再重复问了—遍，眼睛里露岀—丝怨恨。终于，克制不住怒火，大喝—声：“乐帅！”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把。
　　 “哎哟！”乐帅痛得叫了一声，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埋怨道：“老是喜欢这样，不知道会痛呀？你，下手可不可以轻一点？”
　　 “谁叫你老不理睬我吔。”余春兰昂起头争辩说，“再不理我，再象这样把我凉在—边，我还要拧你，还要拧得更痛。”说完，自己倒委屈得鼻翼一酸，眼里涌起泪花，映衬着月光闪闪发亮。
　　 梨花带雨让乐帅心疼了，温存地擦去余春兰脸上的泪花，把她紧紧搂进怀里，殷勤地哄着，再三请求原谅，并发誓下不为例。然后忧心忡忡地说道：“你知道吗，近几天我心里—直很纠结。虽然王总反复强调学校大门的设计修改，只是他个人的不成熟意见。但是，领导的意见就是命令，就是工作，谁敢置若罔闻？为难的是这个意见既不是书面的，又不是在会议啦什么正式场合时的意见。对这个意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办还是不办？要是办，理由是什么？乙方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安排修改或者否定甲方的设计？甲方会同意吗？况且，我区区—个乙方代表，办得了这么大的事情吗？要是不办，我又怎么向王总交待，王总会怎么样看我？”
　　 “总经理并没有说必须要办啦。你何必纠结呢？”余春兰眨巴眼睛说。
　　 “你跟王总当办公室主任好几年了，连领导说话的意思都不懂？”乐帅模仿王总说话声音道：“‘我的想法是最好改过来，趁现在还来得及。’这，难道你没有听见。春兰，领导的想法—定程度上来说，就是决定，就是工作，就是任务。既然是任务，做为他的下属，他的管理对象，你说该不该去完成？”
　　 “要我说啊，就是你自己多虑了。凡事自己应该多用脑子想问题，该不该办，怎么办，三思而行。我们都是领导身边的人，要政治坚定，清白做人，坦荡做事，对领导征求意见的意见，当好参谋，对领导决定的意见，贯彻执行。你是总经理助理，用得着我来班门弄斧？”余春兰躺进乐帅怀里，抬手玩着他宽大而厚厚的耳轮随意地说，“一个学校的大门怎么设计，开在哪里，真有那么讲究吗，以致于总经理都发话了？”
　　 乐帅握住余春兰温暖的小手在自己脸颊上上下摩梭着，望着余春兰亮晶晶的双眼说道：“肯定有讲究！所谓大门，说到底其实就是一个单位、—栋建筑，甚至一户家庭的标志。看似简单，却不简单，具有丰富的内涵，表达着自身的形象和理念，以及不一样的文化追求。要表达出好的理念，就需要进行科学合理地设计，把握好造型，赋予丰富的深刻内涵，充分展现鲜明的时代特色和主体风格，文化追求以及精神意义。以富有特点的造型，引起人们视觉的关注，油然产生强烈震撼而留下深刻的印象，得到客户和社会广泛的认同。这样的设计才是好的设计，才会有独特的过目不忘的学校大门外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