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祥五爷(小说)
沉闷了一会儿,还是邢长生先说了话:祥五爷,你怎么有空上我家来了?来了,就欢迎啊!请坐请坐。邢长生惊异不定的脸上硬是挤出几滴阴郁的苦笑来。那“欢迎”两个字说的比“滚蛋”还冷硬。
祥正东也不客气,紧挨着邢长生,稳稳当当坐在人们让出来的炕头上:喂呀,这炕烧的还挺热乎呢,正好烙烙腰腿。说着把腿盘了起来。
邢长生一看,这老爷子似乎没有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味道,给了鼻子上了脸,暖和暖和还真的上了炕,也只好没笑挤笑地说:您老人家有什么事您先说。
祥正东说:我说了你们也未必同意,未必能办?
只要您说出来,您老人家的事,晚辈咋敢不办?邢长生还是没笑装笑,故意嘿嘿着。
听说你们要拉起个绺子,我觉得这事挺好,我想报名参加,不知道你们批准不批准?祥正东用假装带着恳求的口吻说。
哎呀,你年龄太大了。
你要参加,你家里那三个孩子怎么办,谁来照看?
巴不得你来参加,就怕你不来呢。
你要是来,你就是我们绺子中的诸葛亮、吴用,你来当军师。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可以呀,虽然你年龄是大了点,您可以坐阵指挥,或者当个顾问高参,我领着人在外边干!邢长生显得很兴奋:你老德高望重,敢作敢当,办法又多,我们想请你参加还怕您不乐意呢?
那你们说说你们的打算吧。祥正东故作洗耳恭听状。
邢长生于是把他们的打算和盘托出。
祥正东故意挠挠头皮,似乎在替他们犯愁,问:你们拉绺子有枪吗?有马吗?有钱吗?
邢长生右手握起拳头,使劲那么一挥,大声说:抢呀!拉绺子不就是抢吗,咱们拉起绺子出去抢,还害怕有什么东西抢不到吗?那不是要啥有啥吗。再说,我们拉起了队伍,别人也就不敢来欺负咱们了。
别人抢过咱们村子没有?大家恨不恨那些抢男霸女打家劫舍的土匪?祥正东立刻提高了嗓门问到。
在邢长生他们听来,祥五爷已经开始搞战前动员了。
我们村子已经被抢了好几回了,这回我们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他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邢长生发誓般的吼道。
说起土匪来,祥正东恨得咬牙根。那年祥正东家半夜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说是想进屋讨口水喝。祥五爷是个善良之人,别说讨口水,讨口饭也是会给的,就是借个宿也不会轻易拒绝的。可正当他拿起水瓢在水缸舀水时,那个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来,逼住祥五爷说:我是绺子上的,快把钱拿出来!不然就要你的命!这人原来是一个土匪,出来耍单打劫捞外快来了。祥五爷一听立刻明白了,他把手中水瓢里装着满满的一瓢水就势泼在了那个土匪的脸上,趁着那个土匪被泼得蒙头转向的功夫,他扔掉水瓢,顺手抄起水缸旁边的一把二齿钢叉,那是他长年放在那个地方的,即是用来挑柴禾的,也是可以随时用来防备不测的。他抄起钢叉照着那个抢劫的土匪脖子就戳上去,吓得那个土匪脸色变黄,连连倒退几步,结果倒退在门槛上,被门槛拌了一个仰八叉,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尖刀也摔掉在地上。口中连连喊着: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祥五爷把钢叉逼近那个土匪的脑袋,接着大声喝道:你究竟是要命还是要钱,要是要命,那么对不起,我不知道去西天的道儿怎么走,你来带路,咱们俩一起走。要是要钱,对不起,你走错门了,我这里没钱,你赶快给我滚犊子!
那个凶恶的土匪本来想勒索两个钱财就走,没想到碰上一个这么厉害的人,边哆哆嗦嗦地说自己走错门了,边爬起来退出屋子,转身逃窜了。
听说的和自己亲身经历的,让祥五爷对拉绺子当土匪深恶痛绝。
邢长生的话刚落,只见祥五爷照着他的脸上啪啪地就是两记响亮而有力的大嘴巴子。
随着邢长生“妈呀,妈呀”的哭叫声,鲜血立刻从他的鼻子淌出,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祥五爷突如其来的愤怒举动,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咔嚓劈了下来,铺天盖地,斩钉截铁,把屋子里的十几个人立刻惊呆了,接着就骚动起来。
干什么?祥五爷!
怎么了?
为什么打人?
长生你怎么样?
正在人们惊讶不已,意欲动手之际,祥正东又霹雳炸响般的大喝一声:都他妈的别动!随着响亮的吼声,祥正东站起身来,蹭地从炕上跳到屋地当央。
祥五爷天生的大嗓门,他疾言厉色的一声大喝:你们给我听好了!他的声音如同炸雷,整个房子都被震得嗡嗡作响,连那门窗都嘠吱嘎吱地发出响声,跟发生了地震差不多,令惊恐未定的十几个人又立刻寂静了下来。
邢长生的母亲邢老太太一直在外屋灶间关注着倾听着里屋的动静,当她听见里屋突然打起来后,不知道谁跟谁打起来了,开门进来后,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打了,正鼻子口窜血呢,她立即扯下炕上横绳搭着的一条擦脸的毛巾,捂住了邢长生的鼻子,血这才渐渐止住。
邢长生被这祥五爷的两巴掌打的头昏眼花晕头转向,一时不知所措,顿时失去了知觉一般,不仅无法反抗还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其他人见邢长生不吭声,他们也都只好呆呆地愣着。
祥正东这时站在地当央,大声斥责说:瞅瞅你们一个个那熊样,有章程不往正地方使。村北那一大片一大片草甸子,有劲儿你们去开荒,开一亩地,到秋就能打好几百斤粮食。你们一个个懒的丁丁的,穷的鸡巴卵子摇铃铛,兜里比院子还干净。你们可倒好,要拉起绺子当土匪,去打家劫舍。抢劫比种地省事,还来得快,是不是?这是正道吗?这不是伤天害理吗?啊!人家说,撂下花篓打花子,你们本身就是些穷棒子扛长工的要饭花子,你们还没撂下花篓呢,就要去打花子。你们这样干,我们这个村子就臭名远扬了,你们的老人和子孙后代就都会被你坑害了!知道不!再说了,也不搬块豆饼照照,一个个的说话比拉屎都费劲,一竿子打不出个响屁的玩意儿。你们真有本事真不怕死的话,早点拉起队伍跟着抗日联军去打日本鬼子。日本鬼子那些狗操的玩艺儿,占领咱们东北这么多年,还建立了什么满洲国,把我们都祸祸成什么样了。听说关内的人都挖地道打地洞。自古都是耗子打地洞,哪有人打地洞的。日本人把我们中国人都逼成耗子了。你们有本事跟他们干呀!日本鬼子完蛋了,国民党反动派又来了,你们报名去参加解放军,去跟国民党反动派干呀!你们净他妈的外路精神,你们拉绺子当土匪,打家劫舍,不得遭天理报应吗?不得被天打五雷轰吗?再说了,听说共产党解放军很快就要过来了,共产党解放军最恨的人,其中就包括土匪,那时也饶不了你们,还不得把你们一个个都枪毙了。
祥正东说着来到邢长生身边:你不说你最恨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吗?你不是要狠狠的收拾他们吗?你要拉绺子,也一定是万人恨,将来也一定遭到狠狠的收拾,我今天就代表受害者,先收拾你一下,让你先尝尝挨收拾的滋味。如果你不服,你,还有你们,现在就可以打我一顿,把你吃的亏报回去。你们也可以先把我整死在这里,我不怕死。然后你们继续拉绺子,去抢去劫去杀人去放火。如果你们觉得我说的话有些道理,回去睡不着觉就好好想想。你们要知道,一脚迈错,后悔也难。祥正东说完,推开房门,快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祥正东的两巴掌和一番话,把十几个是非不辨鼠目寸光头脑糊涂的人震醒了。
邢长生的母亲邢老太太一边扶着儿子的一只胳膊,一边声泪俱下地说:你们啊,想一想吧,祥五爷的话是对的呀!咱们人穷志不能短,伤天害理的事咱们可千万不能干啊!
听了祥五爷和邢长生母亲的话,他们个个如大梦方醒,决定还是不起绺子了。为了防止土匪祸害,大家商量着联合起来组成村联防队,没有枪就拿起扎枪、镰刀、斧头,齐心协力地保护村庄,争取少受或不受国民党军队和土匪的侵害。
几天以后,邢长生他妈还宰了一只老母鸡,请祥五爷喝顿酒,以示感激和酬谢。
邢长生事后更是不忘祥五爷那两巴掌,直到几十年后,他还在众人面前说:祥五爷那两巴掌,是救命的两巴掌,把他一下子打清醒了,打到正道上来了。
别忘了开头说的那件事情。当祥钧谊告诉父亲祥正东,说是乡党委要他做兰花甸村党支部书记时,祥正东说:上边让你当这个书记,是让你为大家做好事,我怎么能阻挡你呢。他想了想之后又说:其实,当不当书记,都不耽误为大家做好事。他的言外之意是说,我不是党员,更不是什么书记,我也没少为大家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