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黄毛又来看爷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哭穷。老韩心痛得只挠头，好像脑子里的病陡然发作了。孙子坐了屁大一会儿，要走，老韩没有往孙子的兜里塞钞票，这次是一张银行卡。孙子搓搓卡，觉得是真的，但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内容，显得不高兴，低着头走了，竟然忘了祝爷爷早日康复，更无清脆的响指。老韩一脸茫然，嘴张得老大。
　　 孙子好一段时间没来看爷爷了，可见那张卡里的内容丰厚。
　　 有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个穿着朴素的青年人，剃着平头，方脸，手里捧个烤红薯，一见老程，就亲热地喊，爷爷，刚出炉的烤红薯，看，四周还挂着糖稀呢。
　　 老程坐起来，笑逐颜开，娃仔，你咋来了？老程和孙子挤在一起，脸对脸，用家乡话叽里呱啦地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老程还没吃完烤红薯，孙子就因有任务起身要走。老程翻身下床，送到门口，依依不舍。
　　 老程把烤红薯啃个精光，看看手里的红薯皮，不舍道，可惜了，要是在家可以喂猪崽呢。他打个饱嗝，钻进被窝里，心满意足地睡下，做了一个梦——孙子小时候喜欢吃他烤的红薯，吃得满头大汗，吃得满嘴薯粉，吃得小脸红扑扑，吃完后还把红舌头伸出来上下左右地舔嘴唇……
　　 半个月后。
　　 老程准备出院了，老韩瞪大眼睛问，真的？哪天？
　　 老程笑笑，说明天。
　　 老韩的脸长得像苦瓜，看着老程，恋恋不舍。下一位新病友是啥样呢？他不敢期待比老程更好，老程被他看透了，还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也是对他最仰慕的土包子。
　　 但这天出大事了。
　　
　　 五
　　 上午，老韩的儿子来了，身边跟两个公安人员。老韩看儿子满脸沮丧，预感不妙，颓然坐在病床上，头痛起来，大汗淋漓，可他没敢嗷嗷叫。
　　 老程的孙子竟然跟在公安人员后面，一脸严肃，手里拿着笔记本，在做记录。老程父子和老韩都惊得瞠目结舌。孙子没和爷爷搭话，也不看父亲，专心做记录。
　　 事后老程才知道孙子负责这个腐败案，他是来医院取证的，同时取走了隐藏在空调中的微型摄像机。
　　 下午，老韩的孙子来了，他被戴上手铐，身边跟两个公安人员，后面还是老程的孙子，一脸严肃，手里拿着笔记本。老韩跌在病床上，护工忙把他扶起来，可他怎么也坐不正，嘴歪眼也斜。
　　 第二天，护工结了当月的工资，不辞而别，还带走了柜子里很多营养品。瞬间，老韩失去了亲儿子亲孙子，又失去了亲密无间的干儿子。他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嘴眼也歪斜得更很了。没办法，那个胖老太太又来到他身边，气喘吁吁地走来走去，慢吞吞地照顾他。
　　 老程把没有吃完的山货都给了老韩，并祝他早日康复。老韩没有东西可回敬老程，只茫然地看着老程，无语，眼窝里滚出热泪。
　　 老程的儿子把停在医院地下车库里的私家车开出来，父子俩高高兴兴往家回。
　　
　　 六
　　 从一栋栋别墅中走出来的村民，早早聚集在村头的“幸福桥”边，看见老程坐着车开来，噼里啪啦，放起鞭炮，欢迎这个二十岁就开始为村民服务，如今早已退休，但还一直关心村民的老支书程万里。“幸福桥”两边迎风飘扬着一副对联：八十载风风雨雨人生路；一甲子坎坎坷坷鱼水情。横联：鹏程万里。
　　 老程热泪盈眶，不顾医生的告诫，执意下车，和村民们拥抱在一块。
　　 医院中，晕晕乎乎的老韩头痛得越来越厉害，那长长的呻吟声能传几里地，他深信自己的病真的很棘手。
　　 老程对老韩念念不忘，多次派人送去山货，祝他早日康复。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