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更近一步(小说)
她对我的回答将信将疑,但我必须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并不是因为我不爱家乡,也不爱这些食物,而是我有更重要的问题,我需要拿到她的联系方式,这才是最重要的。陌生人之间交换食物就意味着交换信任,要拿到她的联系方式应该不难,但我还是为此想了一个非常牵强的理由,毕竟是在同一个城市打工的同乡,留个联系方式以便万一的时候可以照应。这个牵强的理由居然说服了她,只是她给出了两个选项供我选择,那就是电话号码和微信。她的话有个漏洞,她给出了两个选项,却并没有说只能选择一个,而贪心的我又怎么会只选一个呢,我都要!
当我把她话里的漏洞点破之后,她无奈地笑了,只能拿出手机把二维码展示在我面前。微信加上好友之后,她把姓名和电话号码发给我,就像递上名片一样郑重,我也把我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发了过去,然后几乎同时开始修改备注名和保存电话号码。
之后我们聊到彼此的村庄,是归属于不同乡镇的村庄,她没有去过我所在的乡镇,更没有听说过我所在的村庄;我当然也没有听说过她所在的村庄,但我去过她所在的乡镇。我像在沙漠里掘水一样挖掘自己的记忆,当我把记忆里她所在的乡镇的模样说出来的时候,她欢喜地点头承认。
我们又聊到她工作的园区,我问她动车到站之后她怎么过去,她表示要选择拼车,因为没有公交直达,而因为行李的缘故转车实在麻烦。而我相对来说要幸运一些,我工作的园区从动车站过去有直达公交,虽然也有拼车,但公交终究实惠很多。
工作与家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已经由几天几夜缩短为几个小时,但我好像并不满足,总希望更近一步,总希望更快一些,以便减少旅途的枯燥和焦虑。但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枯燥没有了,焦虑却更多了,我焦虑动车太快、距离太短,时间太少。所以我的希望也变了,我希望动车能慢一些,距离能长一些,时间能久一些。
很遗憾,我的焦虑并没有得到缓解,因为希望只是希望,我不能控制动车的速度和距离的长短,而时间则是人力不可影响的。越靠近终点,我的焦虑也越来越重,超过四个小时的旅途还是到了终点。
六
我从行李架上把我的箱子拿下来,又把她的箱子拿下来,我想把她的箱子攥在手里,我想帮她把箱子拿到车站外。但是被她拒绝了,她抢回了箱子,紧紧地握着箱子拉杆。是啊,她终究要自己承担,我不可能把她送到住的地方,因为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我不甘心,我想再做点什么,于是问她需不需要我陪她去找车,我担心可能不会有车。我的不甘也只能不甘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已经在微信上联系好了,她认识司机,经常乘坐司机的车外出。刚出站口,那位司机便迎了上来,面带微笑,有些富态,难怪她会留有联系方式,这位司机看起来确实可靠,所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似乎是要赶我了,催我也赶紧去找车,时间已经不早了,就怕没车了,毕竟年刚过去不久,元宵都还没到。我只能离开,微笑着说微信联系,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愉快。当我走出去没多远回头看时,她和那位司机大叔已经不见了。她是不是就这样消失了?
我很幸运,公交车还在,更幸运的是,竟然还有座位。当我放好箱子坐下,把头靠在车窗的时候,那消失了整个下午的困意立刻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我很快睡了过去。幸亏我睡着了,从车站到园区的路途一定非常枯燥,我肯定无法忍受。
夜里,当我收拾好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我的手机有了反应,是她发来的信息,她说感谢我送她的糍粑,味道很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相信母亲的手艺。正当我准备回复不用客气的时候,她再次发来了信息,却是意料之外。她说她和我一样,认得我却不认识我,因为年前回家时我也在车厢里用方言打电话,她还说那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我。
我很好奇,如果年前的动车上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我,那么她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是更早的时候一起坐过动车,还是在家乡的县城里?这种好奇虽然有很大的吸引力,但却是短暂的,因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她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步。
亲不亲老家人。下次过节,我要带着她回老家,一路上我有个让我喜欢的老乡相伴着,这个计划从现在就扎根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