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恩人的恩人(短篇小说)
我心意已决,有意将头别在一边,以避开牛老师哀求的目光。
那棵黄葛树和石屋,又一次进入我们的视野。
我将车停在了路边。从停车的地方到小石屋,还有近两百米的距离,不通公路,需要步行。
我将手伸向了车门。我回头望望牛老师。牛老师手拿拐杖,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车门刚张开一道缝,又被我怦地一声关上了。待牛老师迈开步子,打算跟我一起走下车时,轿车已经开回去很远很远了。
牛老师沙哑着喉咙,大声板气地冲我吼道:“陈田,你这又是演的那一出呀?你不是要将车回来,当头抵面地去质问石迁昌的么?怎么现在突然又变卦了呢?”
之所以我又改变了初衷,是因为在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牛老师那异样的表情提醒了我。癞子脑壳上的虱子,明摆摆的嘛。他先前害怕我把车开回去质问石迁昌,现在又希望我把车开回去质问石迁昌,无非是想借此机会,生米煮成熟饭,顺便将石迁昌解救出来。于是,我转弯抹角地对牛老师说道:“算了吧,牛老师。您以前经常教育我说:做事留一线,二世好见面。我跟石迁昌之间的恩恩怨怨,从此一笔勾销。”
“你算得了,我可算不了!”牛老师返身打开他右手边的车门,就要往下跳,“今天,你不把车开回去,我也不活了!要死,我和石校长死在一起!”
我赶快伸手抓住牛老师:“您千万别跳!我马上掉转车头,亲自送您回去,好吗?”
牛老师松了一口气,关好了车门。
我旋转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儿,再次将车开到了黄葛树附近。
牛老师那颗感恩的坚定决心,让我们的轿车来了个急转弯,也让我的榆木脑壳来了个急转弯儿。我一下子意识到,我不解救石迁昌也就算了,对于顶着狂风暴雨,冒着生命危险,去当面质问石迁昌一事,委实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轿车刚停稳,牛老师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车门。
我将雨伞全部支在牛老师的头顶,遮住他的全身,自己则完全暴露在暴雨中。这雨真是太大了!不到一秒钟,我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在暴雨的洗礼下,在冷风的吹拂下,我发昏发热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渐渐冷静下来。往事如烟,无论多么刻骨铭心,时间终会将其吹散,青山终会将其掩埋!
罢了罢了,扯屋上草,看屋下人。牛老师对我恩重如山,若我一意孤行,我们之间肯定要恩断义绝,从此形同陌路,一辈子背上个忘恩负义的骂名。这个结局,不是我想看到的。看在牛老师的面子上,做个顺水人情,将石迁昌解救出来,我算是在报答牛老师的恩情。牛老师呢?算是在报答石迁昌的恩情。恩恩相报,皆大欢喜。何必小肚鸡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呢?
牛老师圆睁双眼,也及时地洞察出了我的这一心路历程,他脸上僵死的肌肉又复活过来了,不禁高兴得老泪纵横。泪水和着雨水,在牛老师脸上恣意流淌着。
男儿不泪不轻弹,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牛老师与石迁昌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有多么厚!他想报答石迁昌的心情,有多么迫切!
牛老师的真情感动了我,让我的思想彻底转过弯来。“牛老师,从现在起,我和石校长之间,相逢一笑泯恩仇。男子汉说话,三十六牙,说话算话。这雨太大,雨伞根本就遮不住。您回车里等着,我独自去接他,好不好?”
牛老师将信将疑地瞟了我一眼:“我们还是一同去吧。”
我在头脑中想象着跟石迁昌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尴尬场面,牛老师却迫不及待地面对着石屋,大声喊了起来:“石校长,不要慌,我和陈田救你来了。”
没有听到回音。只看到那间没顶的石屋,在风雨中飘摇着,战栗着。
是雨声太大,石校长没有听到,还是……牛老师急了,他甩开我的手,拄着拐杖,急冲冲地奔向石屋。我赶快冲上去扶他,没有抓住他的手,却把他的拐杖抓在了手里。牛老师空着双手,冒着瓢泼大雨雨,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的,步子迈得特别大特别急。
我们跌跌撞撞地来到石屋跟前。石屋前面的坝子里,石屋的墙壁上,都留下了山洪浸泡过的新鲜痕迹。一枝黄葛树的桠巴,横在石屋门上,被狂风吹得忽上忽下的,好像黄葛树伸出一只巨手,在热烈欢迎我们的到来。
牛老师掀开树枝,将头伸进门内,很快又缩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也连忙将头伸进门内看了看,然后下意识地跟牛老师一起,扫了一眼四周,均未看到石校长的身影。
谢谢赐稿流年,遥握,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