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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难忘坎坷少年时


作者:草堂瘦叟 进士,7628.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01发表时间:2014-04-27 15:34:11
摘要:青少年时代,是甜蜜的,美丽的,值得回忆,值得留恋。然而,我的青少年时代,却是坎坷的,苦涩的,不堪回首的。

难忘坎坷少年时
   耄耋老妪刘莲生
  
   青少年时代,是甜蜜的,美丽的,值得回忆,值得留恋。然而,我的青少年时代,却是坎坷的,苦涩的,不堪回首的。
  
  
   流落沂水避灾难
   我家祖居青州,祖上是青州衡王府的皇封贡品糕点师。
   大明政权,传到宪宗朱见深手中时,又一次将国土分裂、分封。他的第七子朱佑楎,于成化二十三年,被封为衡恭王,藩居于青州,在南阳城内建造了衡王府。衡王府占地一点三平方公里,规模浩大,富丽堂皇,堪与帝阙媲美。
   明亡清兴,衡王府被夷为平地,男丁被斩杀,女丁被变卖为奴。城门失火,殃及鱼池,衡王府被查抄,就连府内受过皇封的匠人也难幸免,俱被列入捕杀对象。我们刘家祖上四处躲藏,最后避居城南赵家小河村,活命尚难,谁还去考虑传承发扬王府糕点制作技艺?
   清朝光绪年间,爷爷刘万顺复返城里,重操祖上旧业,在北营街伙巷东口,开设了一家万顺糕点铺。祖父是王府糕点的直系传人,却只会纸上谈兵,不会具体操作。祖母心灵手巧,是制作王府糕点的巧匠。万顺糕点铺全凭她支撑门面,生意十分火红。祖父只迷恋念善书,习易经,布道施财,生意场上的事一窍不通。
   当年有名望的的生意人家,亦是书香门第。为了培养生意接班人,首先让孩子读私塾,学文化,积累知识,而后便送出去,做徒弟,学本领,磨练成才。
   父亲刘德亭,是刘门长子,是当然的万顺号事业继承人。同其他的少掌柜一样,刚满十六岁,便被祖父母送出去学徒。
   父亲为人谦和、勤快、好友,能写会算,不管在哪家字号做伙计,都深受掌柜欢迎。母亲马淑英,人虽勤劳,却过于嘴拙,不善逢迎,在婆母面前不甚吃香。好在她是长媳,并不受气。
   一九三四年,三十三岁的父亲,正是家有两个孩子的壮年汉子。在事业上,是当时青州最大茶庄的掌店伙计,铺面上一般事,他能替掌柜作主。这年秋后,父亲押着茶叶,步行远赴沂水城为店主销货。
   从青州到沂水,必须翻越沂山,不是过大关,就是越小关,别无他途可行。那年月,土匪多如牛毛,押送货物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前些年,都是店主押送。今年匪情更紧,掌柜怕死,硬让父亲代押。根据以往经验,大关比小关安全些,所以他们选择走大关这条通途。
   这一日,他们赶到大关下近家沟村时,天已将晚。为了安全,便住下来,准备第二天早上过关顶。
   父亲此行,还是挺小心的。谁能想到,睡到半夜,土匪闯进客店,把他们连人带货押走。他们被蒙起双目,随匪人钻进不知什么山沟。然后,又将他们蒙着双眼送出。茶叶被扣,到哪里去讨要?父亲自知无法向主家交代,便打发脚力们返回青州,告知店主真相。他自己躲在沂水避难,不敢回家。
   父亲两年不归,苦了留在青州的母亲。父亲走时,大哥春生十一岁,正读初小;我只有一岁,是个刚摘奶不久的娃娃。已经是分居的日子,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需靠祖父接济。此时,祖母已经过世,祖父不善经营,糕点技艺后继无人,铺面渐渐荒废,独自一人生活。
   母亲感到在青州再也维持不下去,多次向公爹请求,想带着两个孩子前往沂水寻夫。没有更好的出路,祖父只得答应母亲的要求,并亲自送我们前往沂水。
   一九三六年秋,从青州到沂水,已经通了汽车。车少,客更少,隔三五天才跑一趟。司机张师傅,与父亲是朋友。我们老少三代四口人赴沂水,只收了一个人的票钱,乐得祖父胡子直翘,连连作揖致谢。
   在沂水城,我们一家四口团聚,并在那里安了家,住在西门里姑子庵旁的两间草房里。十三岁的大哥春生,在瑞溥小学读高小;年仅三岁的我,陪母亲守家。
   当年的沂水小学,是一所颇有名气的学校,虽然称不起藏龙卧虎之地,却也是沂水县的革命摇篮。春生哥的老师邵德孚、李松舟、尹平甫等人,此时已经都是中共地下党员。我们的父亲,已经秘密参加了革命活动,邵德孚等人,都是他的的至交好友。
   团聚虽好,生计却难,单靠父亲在城里做一般雇员,很难维持生活。母亲在青州时,曾在青州卷烟厂作过卷烟女工。于是,母亲便重操旧业,开始卷制私烟。父亲抽空暇走四乡,到朋友处出售香烟。父亲多年跑沂水,在那里交的朋友不少,一点点手工烟并不难销售。
   小小日寇,觊觎中华已非止一日。事变之前,他们就陈兵东北,寻机发难。只是借口难寻,发难难以启动罢了。为了挑起战火,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寇炮轰芦沟桥,打响了侵略中华的第一炮。
   从此之后,神州大地不安,华夏子孙不宁。战争的烽火,将要烧到人们的头上。
   时针移动,战火蔓延。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东北沦陷,华北危险。风声鹤唳,噩耗频传。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底,严冬来得分外早。一场大雪覆盖大地,远山近村,披上一层厚厚的雪装。大雪封路,吃不上饭的饥民,谁也估不透有多少。
   正是在这样的夜里,母亲即将临产。雪封门,夜封路,风啸旷野,到哪里去请产婆?好在母亲已有生产十胎的经验,无需产婆帮助,自己也能自理。她将大哥春生与我撵到一边,不一会,弟弟便降临到人世间,发出了第一声悲愤的哭声。
   弟弟出生在沂水县城,取名叫“沂生”。他是出生在丑年,从此之后,我们家里增加了一头小犟牛,也给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马背少年不解愁
   常言道:“富怕招贼,穷怕添口。”
   我们家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窘迫,家里断顿时常靠朋友们接济。增加小弟弟一张小口后,未来的日子更艰难。
   父亲能写会算,粗通医道。因此,他在沂水结交了不少朋友。他的朋友,大都在沂水县的老二区一带,李家营的李哲堂,肖家沟的肖连浩,柴山的冯立书,诸葛的李镇范,张岱的于国昌、于国瑞,店子的张玉苍等,都是我至今还能忆得的。这个于国瑞,参加革命后改名为刘干,文革前曾在山东省淄博地区做过书记,文革后曾任职山东省纪委书记。
   为了缓解我们日后的困难,也为了朋友们便于相聚,他们极力鼓动父亲迁到城西北乡下居住。好在大哥春生已经高小毕业,父亲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一家有饭大家吃,一人有难众人帮。”这是我对沂水人的评价。父亲点了头,这帮朋友鸡叫等不到天明,硬逼着腊月二十一搬家。在沂水,有回娘家住满月的风俗。腊月二十一,正是弟弟沂生的满月日,朋友们将他们预先给我们找好的新家,当作了母亲的娘家,用意何深啊!
   我们搬家这天,朋友们到的不少,足有五六个。萧连浩大伯自己推来木轮小车。他家中颇富裕,在家里根本不用自己推车、打担,由此足见他对待朋友的火热心肠。
   我们家没有什么家当,一辆小推车,连人带东西就全推了。小推车的左边,母亲怀抱弟弟;另一边载着被褥和我。春生哥已满十四岁,跟在车子后面步行。李镇范大叔是个瘸子,平常以驴代步。他很喜欢大哥春生,硬是将春生推上驴背,自己跛着腿在后面“驾驾驾”地呼喝着驱赶驴子。
   父亲的这帮朋友轮流推车,其余人护拥在侧,一付十足送天神娘娘的架式。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尽,道路泥泞难行,翻山越岭的地方,须多人相助方能得过。
   我们的新家,在朱村店子。
   朱村店子,地处沂河紧北岸,隔水与下肖家沟村相望(而今是霸山水库库区),古大路从街心穿过,二、七逢集,是沂水乡间的重要集镇。友人选择此处做我们的新家,想得十分周到。太阳尚未落山,我家的迁居人马就赶进了店子村。
   新居,设在停产的一座油坊柜房里。这油坊主人,是国于昌叔的本家。没有想到,我们一入新居,饭菜已经摆满桌子,屋子里也挤满了左邻右舍,连内间的土炕也已经烧热了。看到这番景况,父母无不热泪盈眶,感动不已。几个中年妇女,将母亲拥入内室,父亲留在外间待客。
   这一夜,父亲与友人们把酒畅谈,至醉方休。从此,我们过上了一段较为舒适的日子。
   迁居店子后,我们过了一个朋友们准备好的新年。春节后,母亲依然卷制私烟,每日三两条,无需出户就能销完。父亲,帮街上商号理账,或给人看病。春生哥已经下学,帮助母亲照料我与弟弟。我们的生活,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一九三八年春天,日寇侵华的胃口越来越大,抗日的枪声,离沂水城越来越近。沂水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摆脱国民党的控制,拉起自己的队伍,成立了八路军山东游击队第四支队六大队(二支队的前身),活跃在沂蒙山区,准备迎击胆敢进犯沂水的日寇侵略者。
   三月中旬,六大队进驻店子村,队部设在油坊里,与我们同院居住。六大队的队长邵德孚,是春生哥的老校长,也是父亲战友与朋友。他们队里的干部,有不少人是春生在沂水读高小时的老师。
   邵队长喜欢哥哥春生机灵、有文化;春生,羡慕老师们的爱国精神;父亲,也乐于让儿子尽忠保国。三心相通,一拍即和,父亲便将春生哥亲手交给了人民军队,开创了六分队送子参军的先河。当年,春生哥只有十五岁,还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孩子。
   队伍开拔那一天,母亲抱着弟弟,领着我,与父亲一起将队伍送出村外。我们含着惜别的热泪,望着他们渐渐远离的背影,久久地,久久地不愿转回村来。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寇策马步步迫进,国民党闻风节节败退。一九三九年夏末,日寇发动大扫荡,占领了沂水城,并在葛庄设立了据点,驻扎着一个小队日军。
   国民党丢城弃乡,所有政权迅速瓦解。此时,共产党的抗日阵线渐渐强壮起来。秋初,在沂水广大农村建立了区、乡两级政权,领导沂水人民,展开了艰苦的抗日斗争。当时,我们居住的下肖家沟村,就在老二区的管辖之内,直接归柴山乡领导。
   八路军的抗日势力越来越强大,据点里的日伪军,间或出来扫荡,也不敢太深入山区,仅是沿大路两侧虚放几枪,显显威,壮壮胆。店子村地处大路,距葛庄仅十余里,自然在日军扫荡范围之内。
   此时,父亲已是我党的地下联络员,我家便是联络点。他以卖烟、看病为掩护,游走四乡,出入据点,不动声色地传递情报,用香烟换取伪军子弹,武装抗日子弟兵。为了便于活动,我们的家迁到下肖家沟村,住在肖连池的两间偏房里。
   为了获得情报、筹集弹药,父亲在三教九流广交朋友,并结下不少异姓兄弟,肖连浩伯即是其一。肖连浩兄弟三个,性格各异。老二肖连祯埋头务农,不善交往;老三肖连池,为人机灵,开设油坊。他本人,乐善好施,喜欢结交。肖连浩为人豁达,处事灵活。当年,他是我们党的外围人士。在形势最严峻的时候,他曾出任村长,积极为我们党工作,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开明绅士。
   下肖家沟村,紧靠沂河南岸,隔河与店子村相望。沂河是一条著名大河,水宽流急,无桥相通,成了肖家沟的天然屏障。肖家沟南山上日夜常设瞭望哨,只要发现日伪军涉水过河征兆,哨所立即报警,村民马上撤离。
   撤离的村民,沿肖家沟溜向上,穿过上肖家沟村,便可转入南拉山老林。南拉山老林,山险林密,又有区中队和民兵保护,几个日伪军小队,是不敢轻易来搜山的。因此,从鬼子进入老二区以后,肖家沟的广大民众,从来没有与鬼子正面相对过。
   迁居下肖家沟不久,我的二弟便降临世间,取名“水生”。“沂生”与“水生”,兄弟二人合起来,是“沂水生”,这是父亲为居住沂水取的纪念名。
   弟弟水生,更是生不逢时。他出生尚不足半个月,就迂到日伪军夜袭肖家沟。村民们得到警报,连夜撤离,偌大的肖家沟,只留下一座空村。
   这一夜,父亲送情报未归,家里只有我们娘儿四个。母亲刚生下小弟水生,算来不足半个月。灾难当头,哪管你满月不满月!母亲肩上横背着一个大包裹,右手挎着篮子,篮子里躺着不足半月的水生小弟,左手牵着沂生弟弟。当年我只有七岁,不但没人照顾,背上还背着个大包裹,艰难地随在母亲的身后,累得眼里直流泪,口里直喊:“娘,累,我累呀!”。
   当时,肖家沟村里住着伤病站。转移时,站长见我累得哭鼻子,便停下来,笑嘻嘻地,将我抱上马背,让战马驮着我。我呢,真是一个傻姑娘,竟乐得在马背上咯咯地笑起来,将逃荒避难愁苦抛到了脑后。我在马背上摇头晃身子,对母亲夸耀说:“娘,你看,好玩!”
   母亲见状,向我瞪了一眼,嘟囔着骂道:“死妮子,还不快下来,不怕人家站长笑话!”
   “大婶,没啥。她还小,谁笑话?”站长乐哈哈地说,顺手又将弟弟沂生抱在怀里,随着转移的人流向山沟里涌去。
   村人们离村不远,一阵阵激烈的枪声传来,敌人进村了。枪声,刺穿沉静的夜空,显得那么响亮,那么凄凉。枪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弟弟水生,他扯着喉咙哭起来,哪里知道灾难临头。这哭声,使这枪鸣鬼惊的夜景,更加悲凉,更加凄惨。母亲怕他的哭声会将敌人引来,紧紧地捂住他的小口,憋得他在襁褓里乱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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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文讲述了一家几代人的生活历程,从清末到建国,上百年沧桑岁月在作者笔下奔涌。作品真实记述了中国革命战争中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具有较强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作者长期致力于地方史志的挖掘整理,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此作是一个人的成长史,也是一个家族的家史。正是一个人的历史,一个家族的历史才构成了村史、县史以至于民族史。作品叙述详略得当,条理清晰,历史事件的记述非常详实,是一部具有历史感沧桑感的佳作。【编辑:瞳若秋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4273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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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4-04-27 15:44:04
  传奇的故事,生动的情节,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给人阅读的快感。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回复1 楼        文友:草堂瘦叟        2014-04-28 05:25:33
  诚谢赞誉,愧领。
   老姐刘莲生现已八十二岁高龄,是一名退休助产医师。
   前几天老姐专程来访,托我为她撰拟回忆录。姐弟情深,难以推拒,经过三昼夜笔耕,终于完成此文稿。因为这是我们的亲身经历,所以令读者感到真实而有感染力。
2 楼        文友:晚霞晓文        2014-04-27 23:19:16
  全文可圈可点的佳句不少,给文章增添了些许文学色彩和品读雅趣。佳作获精,实至名归。问好作者,祝创作愉快!
回复2 楼        文友:草堂瘦叟        2014-04-28 05:26:15
  诚谢赞誉,愧领。
   老姐刘莲生现已八十二岁高龄,是一名退休助产医师。
   前几天老姐专程来访,托我为她撰拟回忆录。姐弟情深,难以推拒,经过三昼夜笔耕,终于完成此文稿。因为这是我们的亲身经历,所以令读者感到真实而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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