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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难忘坎坷少年时


作者:草堂瘦叟 进士,7628.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05发表时间:2014-04-27 15:34:11
摘要:青少年时代,是甜蜜的,美丽的,值得回忆,值得留恋。然而,我的青少年时代,却是坎坷的,苦涩的,不堪回首的。


   山里人,靠上坡拾柴烧禾做饭。这一任务,自然是落在我这个姐姐肩头上。两个弟弟常陪我上坡拾柴。在我拾柴时,两个弟弟满山窜,一会掐山花,一会拔山蒜,一会捉小鸟,一会捕蚂蚱,也都累得满头大汗。
   我这个当姐姐的,一边拾柴,还得一边照看他们,唯恐他们磕着碰着,回家后挨母亲的骂。
   日落西山,晚霞普照。我背着一篓子柴草,领着小哥俩回村。在回村的路上,我累得满头大汗,张口气喘。这时,弟弟水生跑到我的面前,翘起脚来,用袖子给我擦汗。有一次,他竟天真地对我说:“姐,你累了,歇一会,我来背。”
   “行,算你的。”我向大弟弟沂生眨眨眼,真的将柴篓子放在路边地堰上,偷偷地笑着,看小弟弟怎么背柴篓子。
   那个柴篓子,装着满满的柴草,既比弟弟高,也比弟弟重。弟弟水生,不知天高地厚,钻到篓子下,搭上背绊,梗梗着头,硬撑着往上起身。骨碌,连篓子带人,一齐翻倒在路边上。看到这副洋相,我和大弟弟乐得拍着手哈哈笑起来。小弟弟并不恼火,自已爬起来,冲着我们嘻嘻笑。我赶忙迎上去,为他拂去身上尘土,摸着他的头说:“还是水生向姐姐,哪里像沂生那么懒。你说,是吧?”
   “对着呢,二哥是个懒猴子!”这下他真的乐了,竟跑到大弟弟沂生面前去丢他……
   谁能料到,我们这个世界,却是“好人不长寿,祸害芳千古”。就在这年二月底,院子里桃花尚未吐蕊,弟弟水生却大难临头,撒手西归了。
   弟弟起病很突然。一开始,他小脚趾上长了个小疙瘩,并不疼痛,只是木痒,谁也没有在乎。隔了两天,疙瘩长大了,呈青红色,痒得钻心,弟弟也发起烧来。父亲粗通医理,知道弟弟长的不是好疮,却给他医治不好。他背着弟弟,到葛庄去找医生,也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剧。弟弟的脚趾,疼痛钻心,他却忍着疼,一声也不哭;弟弟的体温骤升,摸一把烫人。最后,他开始抽风、折脖梗、龇眼睛。病情,已非常危急!
   一天深夜,门外漆黑,天上不见一颗星斗。夜风呼呼响,刮得沙尘唰唰作声。不远处树上,落着一只猫头鹰,不时“胡呵呵,胡呵呵”地啼叫着,令人毛骨悚然,直起鸡皮疙瘩。我们的居室里,当门生着一堆豆秸火。那堆豆秸,燃烧得挺旺,红火苗窜得老高,时不时发出“叭叭”的爆裂声。
   此时,我们的母亲,盘腿坐在豆秸火堆旁,双目直直的、呆呆的,像木头人一样。她的怀里,紧紧地搂着弟弟水生。水生眯眼不睁,呼吸越来越短促。父亲蹲在地上,两手握着弟弟的病脚,好像这样能减少他的病苦一样。我向来胆子小,吓得躲在床上墙角里。我浑身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不久就眯眯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猫头鹰的哭笑声,将我从噩梦中惊醒。我揉揉睡眼,睁目一看,窗外已经微亮。地上的豆秸火,熄灭了,只余下点点火星在闪烁。母亲,依然痴如木人;弟弟,在她怀里睡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我与弟弟水生,相处的时间很短。然而,我们姐弟的感情却极深。七十年岁月如流水,弟弟水生的影子依然经常在我的面前晃动,挥之不去。此刻,水生的身影,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似乎在对我说:“姐姐,你怎么哭了?来,我给你擦擦泪吧。”
  
  
   欢庆胜利红旗飘
   八年抗战中,八路军、国民党、日本鬼子三方之间,进行了长期的、持久的、错综复杂的斗争。且不说国民党,就日本鬼子而言,他们的力量日益削弱,八路军的力量却日以强大。当时的日伪军,已经处在欲打不胜,欲罢不能的境地。苏联出兵东北不久,日本鬼子再无招架之力,日本天皇无可奈何,只得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便是一九四五年“八·一五”胜利日。
   为了欢庆胜利,沂中县委指示,从县到区,层层举办庆祝活动。柴山区同兄弟区一样,也通知各村筹备庆祝活动。
   此时,我们已经迁居盆山村。父亲的身份已经公开,是邮政局局长,乡邻们称我们家是报社家,村里的娃娃喊我的母亲报社奶奶,喊我报社姑姑。当年,我虽然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却是这个山村里的活跃分子,既是盆山宣传队的队长,又是村妇女识字班的小老师。
   为了迎接柴山区庆胜利大会的召开,盆山村组织了跑旱船和花棍队。旱船和花棍,都需要边演边唱。过去年节跑船、耍棍,都是唱老曲老词。这一次,父亲独出心裁,用老曲套新词,一边舞蹈,一边歌唱,尽情地抒发抗战胜利的喜悦情怀。
   盆山村沟南的山坡上,有一块村民共用打谷场。每年夏夜,那里总是聚集着许多村民,老年人乘凉拉呱,孩子们跑跑跳跳。这里,是山民们唯一的一处娱乐场所。跑旱船和打花棍的训练,就在这个场地上。
   盆山的花棍队,由一群十四、五的女孩子组成。我是花辊队的队长,也是这支花辊队的领队。我们一边耍棍,一边歌唱:
  
   拿起花棍沉甸甸,斗倒地富将身翻。
   东洋鬼子投了降,喜挂眉梢笑开颜。
  
   打起花棍哗啦响,感谢恩人共产党,
   翻身农家分田地,咱们从此把家当。
  
   每逢我们花辊队排练,弟弟沂生常领着一帮七、八岁的小子们,光着屁股蛋,握着高粱秸,跟在我们队的后面胡舞弄。他们尽出洋相,引得围观的村民们,发出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当年的穷盆山,十来岁的男孩子光屁股,是一件极寻常的事。弟弟这帮傻小子,原本是胡闹。到后来,他们的花棍,打得却像模像样了。干脆,村干们让他们正式组成个光腚队,并且化好妆,参加了庆祝会。这便是当年轰动一时的盆山光腚花棍队。
   光腚花辊队,由十二个光腚小子组成,最大的不超过九岁。队员们,头顶上用膏药贴一支朝天辫,肚子上戴着绣花红兜兜,腰里扎一条红彩绸,脸上画着白里透红的浓妆。他们的扮相,简直是西游记中的一群红孩儿!他们的队长,自然是调皮蛋弟弟沂生。
   柴山区庆祝大会,是在“八?一五”以后举行的。到底哪一天,我已经记忆不清。庆祝大会,是在村头的一片树林里举行的。
   这一天,到会的人特别多。除排列整齐的队伍外,还有四邻村庄赶来围观的群众。在这穷山僻壤的山乡,一年到头,民众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人们闻听庆祝会上有灯,那些赶来看灯的群众,倒比正式参加会的多若干倍。看场子里面,人头排排,齐齐整整;瞧场子四周,熙熙嚷嚷,人头涌动。整个会场,彩旗飘飘,十分壮观;锣鼓齐鸣,惊天动地;口号声声,此起彼伏。
   大会开得时间不长,无非是区长讲话,各群众代表发言,无须赘记。庆祝会后,区里将各村的宣传队,组成一支庞大宣传队,到全区四乡游行、宣传,扩大庆祝效果。在这浩浩荡荡的宣传大军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数我们盆山村的花辊队,尤其是弟弟的光腚队。我们感到非常自得,非常自豪。
   我们是外来户,寄居沂水十几年,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父亲是地方干部,因此成了盆山村土改复查时的重点照顾户。
   这次土改,我们分到二亩地、两间房、半头驴。那二亩地,从此,我们有了地,有了房,还有了毛驴,我们一跃成为盆山人。
   初来盆山时,我们借住在魏永三家。土改不久,我们便离开永三家,迁进了自己的新居。
   这座宅院,原本是魏斗三家的闲院,院子挺大,却没有正房,只有两间小东屋。院子的院墙,全用乱石砌起;没有大门,只开着个豁口,用木棒扎制成柴门。墙上爬满牵牛花,满墙头的绿叶丛中,点缀着盛开的牵牛花,红的、白的、紫的,五彩缤纷,吸引得蜜蜂嗡嗡飞来,彩蝶飘飘翔至。
   那柴门虽设,却不常闭,上面爬满牵牛,居满蜂蝶。院里植满树,有一株杨树,挺拔高耸,上面有个喜鹊窝;窝边落着两只花喜鹊。每当有人来,喜鹊便“喳喳”鸣叫,似在迎接客人。因为树多,整个院落,日间浓荫遮地,几乎不见日光;夜里倩影婆娑,蟋蟀长鸣,似向主人弹奏欢乐的乐曲。
   我家的小院,十分幽静,十分迷人。
   院子里那两间东屋,与村民们的比起来,不算太矮小。屋墙是石砌的,屋顶是山草披的。木门,木窗,倒不太破旧。东屋的北间,村里存放着些杂物;南间,便是我们的居室。居室里的摆设,非常简单。紧靠南墙,有一盘土坯炕,炕上铺着一领两头有洞的破席子。席上放着一床被子,一床毯子,这便是我们一家四口的铺盖。墙角落堆放着衣物,那时根本没有箱子。屋里也有桌、凳、锅、碗、瓢、盆之类生活日用品,都是邻居们送来借用的。
   沂水盆山,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在这里,我曾度过一段快乐时光,也曾经历过一场劫难。1947年劫后离开盆山,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再去一顾。2002年老人节,弟弟沂生陪同老哥春生重访盆山,归来后写了一首古歌,抒发了我的同样感情,且录于后,与读友们共赏:
  
   深情永寄山水间
   ——重游沂水故居七古抒怀
   壬午年老人节后,与大哥春生,携老伴,率子孙,前往沂水一行,重访肖家沟、盆山诸村。当为孩提时,我家长居沂水,历经一十五个春秋。父兄辈,曾为捍卫这方热土,置身于血雨腥风的抗日战争中,与此方子民,结下水乳深情。肖家沟中,德三、德印童友健在;盆山村里,矮墙、草屋而今犹存。旧地重游,思绪万千,油然兴至,诗涌笔端,特撰七古以志之。
  
   山岚朦胧掩苍翠,九月秋深风微寒。
   人逾双花不为老,率孙伴兄访故园。
   童年挚友尽古稀,皱藏旧貌鬓发斑。
   肖家沟里童趣多,呀呀学语步蹒跚。
   映山丛间捉云雀,激流戏水粘鸣蝉。
   盆山村中访故居,草屋石墙浓荫院。
   土炕轻抚似微温,庭径如昨石铺垫。
   耳畔疑闻纺车响,慈母月下纺棉线。
   童趣满院今犹在,柴门牵牛红烂熳。
   当年玩童非昔比,斗胆直谏九重天。
   陈老恩批泽九州,普天老九焕新颜。
   五十三载一重游,深情永寄山水间。
  
  
   水火无情险丧命
   人们常说“水火无情”,到底怎么个无情法,一般人只是传闻,并非目睹。我与母亲,一日之间,既目睹了火的无情,也亲历了水的凶险,那可真是祸不单行呐!
   在抗日战争中,关于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是非账,我们平头百姓拨拉不清楚。我们沂蒙老区,是从日伪军的魔掌中熬下来的日子,打出来的天下。对于这一点,恐怕没有人能够否认。没有人否认,却有人豪夺,原因是一山难容二虎,国共难于并存。
   一九四七年,蒋介石撕下和谈面纱,悍然挑起内战。他派遣巨旅,进击沂蒙,将张灵甫的七十四师这张王牌,也押在这一宝上。张灵甫,是一员抗日名将,为人却也较狂妄。他叫嚣,将中共华东野战军消灭在群山峻岭中,否则,便将他们赶进东海,去喂王八。
   翻身不久的沂蒙人,还没过上几天太平日月,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蒋介石的如意算盘敲得叭啦啦响,其结局却与愿相违。华东野战军神算,避其全面交锋,集中兵力,重点击破,灭其威风。孟良崮一战,华野痛歼七十四师。一代骁将张灵甫,没有战死在抗日的疆场上,却倒在了内战的血泊中,给进攻山东的国民党军队以致命打击。为此,蒋介石恼羞成怒,派遣侦察机四处寻找华野主力,以图报复,并派出轰炸机,到处狂轰滥炸。
   孟良崮的胜利振奋人心,广大民众奔走相告,无不为这一喜讯欢欣鼓舞。人们凑集慰劳品,慰问抗敌的勇士们。柴山乡的慰劳品,全部集聚在盆山村,准备派专员送往战士驻地。其时,弟弟水生已病故,父亲与弟弟沂生刚刚离开盆山,赶赴青州祭祖。春节后接到青州来信,说祖父已仙逝。为人子孙者,既未能送葬,前去一祭,还是不能少的。
   古历五月初八日。烈日当空,夏风劲吹,正是麦后的大忙季节。因为农忙,大部分村民,早饭后都下坡干活去了,村里并没有多少民众。
   早饭后,曾有一架侦察机在盆山村上空盘旋,恰值解放军的三匹战马驰向村来。敌机向战马扫了一阵机枪,掉头飞去。有经验的,来接慰劳品的解放军干部,预计情况不妙,马上组织人将慰劳品转移到柴山村,并让留村的群众做好敌机来袭的准备。
   在解放战争初期,解放军没有多少汽车,战马往往是指挥机关的主要交通工具,也便成了指挥机关的标志。侦察机见三骑坐骑驰入盆山,以为盆山村有解放军的驻军。将近中午时,那架侦察机领来一架母机,从母机中飞出两架轰炸机,向着盆山村轮番轰炸起来。
   炸弹落地,先腾起一团烟尘,继而传出“轰隆”巨响,震得山摇地动。幸而敌机的轰炸准确度稀松,只有一颗炸弹落在我家北邻的院子里,一颗燃烧弹落在村中,其余的炸弹,都落在村四周的荒野中。燃烧弹着地以后,落弹周围的房舍,立即燃烧起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盆山村,陷入一片火海中。此刻的盆山村,牛嘶猪叫,羊窜鸡飞,惨不忍睹,惨不忍闻。事后统计,全盆山一百零三户人家,被烧掉房舍的有九十六户,幸存的只有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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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文讲述了一家几代人的生活历程,从清末到建国,上百年沧桑岁月在作者笔下奔涌。作品真实记述了中国革命战争中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具有较强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作者长期致力于地方史志的挖掘整理,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此作是一个人的成长史,也是一个家族的家史。正是一个人的历史,一个家族的历史才构成了村史、县史以至于民族史。作品叙述详略得当,条理清晰,历史事件的记述非常详实,是一部具有历史感沧桑感的佳作。【编辑:瞳若秋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4273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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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4-04-27 15:44:04
  传奇的故事,生动的情节,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给人阅读的快感。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回复1 楼        文友:草堂瘦叟        2014-04-28 05:25:33
  诚谢赞誉,愧领。
   老姐刘莲生现已八十二岁高龄,是一名退休助产医师。
   前几天老姐专程来访,托我为她撰拟回忆录。姐弟情深,难以推拒,经过三昼夜笔耕,终于完成此文稿。因为这是我们的亲身经历,所以令读者感到真实而有感染力。
2 楼        文友:晚霞晓文        2014-04-27 23:19:16
  全文可圈可点的佳句不少,给文章增添了些许文学色彩和品读雅趣。佳作获精,实至名归。问好作者,祝创作愉快!
回复2 楼        文友:草堂瘦叟        2014-04-28 05:26:15
  诚谢赞誉,愧领。
   老姐刘莲生现已八十二岁高龄,是一名退休助产医师。
   前几天老姐专程来访,托我为她撰拟回忆录。姐弟情深,难以推拒,经过三昼夜笔耕,终于完成此文稿。因为这是我们的亲身经历,所以令读者感到真实而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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