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医院住了好多天，看到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灯泡和床单被褥，感觉那些东西都是银子做的，白的发光，白的闪耀，白的难以想象，白的有点让我受不了，特别是医生，较小的身材，白皙的脸庞，戴一副眼镜，到处都闪耀着青春火花，看上去大约是二十几岁，据同事的妻子说；“她叫郝兰，已经二十八岁，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总是那么地讨人喜欢。”
　　 郝兰就是讨人喜欢，我也是，每次她进来，总带着笑意，带着希望，感觉病情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几乎病房里四个病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每个病人都很喜欢她。
　　 郝兰很像张瑜。记得年轻的时候，张瑜主演的小街，她那顽皮的笑，无忧无虑的和初恋汽车司机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都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里，像个女孩，也像个小子，当她掉进水里，被司机拉上岸，让她换衣服，那种羞涩，那种纯真的，少女应有的腼腆才体现出来，在那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能代替这个角色，曾记得男主演像似王新刚，到底是谁，几十年过去了，我也记不得了，只有张瑜扮演的那个角色还残存在我的脑海里。
　　 我走进这个医院，当时感觉头晕目眩，接待我的是郝兰，他看着我的神情，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住进我们医院，不管是什么病，病情有多严重，一两个月都会好起来，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
　　 我看着她的笑容，看着她那急速飞转的眼球，病情一下子好转了许多，特别是他那轻松的问候病情，温柔的手来摸到我的额头，感觉她的手上带着电荷，我想被电击了似的，看着这位年轻的大夫，几乎没有什么病了。
　　 她说；“人得病是很正常的，没有不得病的人，也没有治不好的病，人就像汽车发动机，需要按时保养，有的人保养的及时，保养的好，发病的几率会少，有的不注意饮食保养，发病的几率会多，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需要保养的。”
　　 她说着，手里的笔不停地开着单子，我只注意她的神情动作，也在注意她那甜润的话语，当她递过来八张单子时，我感觉她是打印机，不知谁点了打印按钮，那八张单子一张一张地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并认真地指着单子说；“这一张是彩超，这一张是CT,这一张是胸透......等这些单子做出来，我看过后就知道你的病情。赶紧去做，抓住时间就等于抓住治病的良机，我们的医院宗旨是救死扶伤，病人就是上帝。”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笑着看我，也看了看我身边的妻子，又笑着说：“ 上帝来了，谁敢慢待，谁敢不用最好的药物来治疗？”
　　 我笑了，身边的妻子也带着笑，都感觉碰到一个好医生，碰到一个热心，一切为了病人的华佗。然而，接下来，我感觉自己变成一直半死不活的恐龙，踹着粗气走上八楼，又下到五楼，在一个个明亮亮的灯光下，把自己弄得几乎成了裸体，躺在床上，踹着粗气，让女孩们反过来，转过去地用电子眼检查。
　　 这时，我就想起妈妈说生下我时的情景来，为了赶路，连一块遮羞布都没带，还哇哇大哭，不知是害羞还是向天地展示，也许是呐喊，证明自己从此就流落人间，成为人世间的一分子。
　　 妈妈说；“ 我生下来时很红，全身红透了，像个火球一样燃烧着降生下来，就连天边的火烧云也急急地赶过来，漂浮在我家的上空，凭空里一声炸雷，震地窗户纸哗哗直响，奶奶癫着小脚跑进来，用她的大衫襟将我裹住，抱起在地上转悠，将我抱得死紧，紧怕雷声吓着我，或者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叼走。
　　 母亲刚从死亡的边缘回来，看到我随然像打了强心剂，却依然在痛苦的边缘，奶奶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在我的腿中间摸了摸小鸡鸡，笑着在我的额头上亲。
　　 现在，人家让我脱，我就脱了，像个找不见奶奶衫襟的孩子，无奈地，羞涩地脱掉一件件衣服，留下裤衩躺在床上，移来移去，下意识地用手去捂羞涩的东西，却听到一个严厉的女音说；“把手去掉，在做膀胱，生殖系统的检测。”
　　 我的天哪！这和头的晕眩有关吗？我活了半辈子，从没有检测过这个，也不知道检测这个到底和大脑有没有关系？我只能默默地听着她们的话，死恐龙一样地将脖子伸了神，无奈地将身上的厚重的皮移动了一下，半辈子的秘密都遗漏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是像青蛙一样，一样，永远地要爬在荷叶上？
　　 八项检查完后， 我精疲力尽地回到原来的起点，像跑了百米的运动员，喘着气拿着这些要命地单子，轻轻地放到郝兰的眼前，她正在看一个病人，这个病人比我年轻，撩开衣服，郝兰正在用手压他的肋骨，那人“哎哟！”了一声，随后就笑着在咬牙，郝兰笑着说；“可能是肋骨神经有问题，赶快去检查，一边说一边开着单子。
　　 那个年轻人出去时，我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单子绝对不少于我，病人们看到郝兰的热情和甜甜地微笑，以及她那白皙的脸庞，觉得她是菩萨，是菩萨的化身，是下来普渡众生的活神仙。不但我这样认为，几乎所有的病人都这样认为，到了这家医院，很少看到不漂亮的医生护士，也看不到多少男医生，特别是郝兰，那对眼睛笑得像蜜一样甜，不用吃药打针，病情就好了一半。
　　
　　 2
　　 她看病人，甜甜的笑意里，眼神一勾一勾地，花花地，不大的眼睛放着异彩，不大的脸庞上，小小的酒窝像在滚动，不注意，这两颗小小的玻璃球就会抛出来，病人们小心地，尽快地接住，紧怕掉在地上摔碎，或者接不住亵渎了神灵。
　　 我一边看，一边等待着她看我的单子，她却一个个地接待病人，老长的队伍里，有男有女，像去超市排队抢购物品，一个个紧张地等待着。我的目光像滚动了许久的玻璃球，在没有力的作用下，摇摇晃晃地停在眼前的桌上，看着郝兰忙乎的手，说个不停的嘴，以及火星飞溅的眼睛。
　　 郝兰看见我站在她的眼前，笑了笑说；“老同志，你去外面吧！叫号排队，听到你的号你再进来，最近我们医院病人非常多，为了能够准确无误地给每个人诊断好病情，不得不排队，按号治疗。”
　　 我惊愕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来。
　　 外面有一个不大的厅堂，放着许多椅子，好多人坐在那里，有的面孔焦急的像似身上着了火，使我意识到火势将要蔓延开来。有的面目蜡黄，使我想起希腊蜡像馆。有的却亮堂红润，又说有笑，看不出有病的样子来。
　　 我从人面前走过，寻到一个最后面的座位坐下，背对背的椅子那边，有三个女人在说话，听上去她们的关系很要好，我拿着单子一边看一边在听她们说话，不知为什么，她们的话使我震颤了一下。
　　 有个女人说；“这家医院妇科检查怎么都是男的，让我多难为情，脱裤子的瞬间，我脸红了，羞得我不敢看他，身子都有点烫。如果以后见面，他认出我来怎么办？所有秘密都让他看见了，作为女人，就那么点自留地，一下子暴露无遗，你说尴尬不尴尬？”
　　 “唉！你又老土了是不是？你我从农村来到城市，算算也有四五年了，在一起做生意什么没见过？你看看那个男医生，要多潇洒有多潇洒，白净的面皮，书生气十足的美男子，带着眼镜，听说是个大学生，你能让他摸摸，今生也不算白活。
　　 自从他给我第一次检查过后，几乎两个月来一次，不来这里检查，心里慌。你没感觉到吗？他的手是那么地轻，检查时是那么地详细，特别是他插阴道镜，会一点一点地往进探，还看着你的眼神，是否痛。还有，如果你有炎症，用药水冲洗下体，他会仔细地翻开你的褶皱，一点一点地冲洗......”
　　 “你看你流氓地，连这些细微动作都能感觉的来，咱们来这里为了治病，又不是来享受高级色情服务。”
　　 另一个说：“治病要是一种高级享受的话，谁不爱来？即治好了病，又能享受，何乐而不为？主要是看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病，如果治不好病，本身都疼痛都受不了，怎么能感受的到快乐，怎么去享受来自年轻医生的那些快乐动作？”
　　 “就是，我们是来治病的，主要是治好自己的病。”
　　 “ 哈哈哈。”那个女人笑了起来，我略略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刚才治疗完的那个女人年龄大一点，从后面看，有四十左右，其他两个大概二十来岁，三个人又说有笑，那个女人刚笑完接着说；“你有什么秘密？有什么自留地？所有的地都是国家的，父母给你的那点处女地，有的女人给了老公，有的遗落在半路上，初中没有上完，花已经破败了。有的人想让别人看看自己的秘密，就是找不到看的人，有的人不想让人看，却被人看了一次又一次。
　　 人这一辈子，谁不愿意展示自己的风采？你看看那些人体艺术，不就是脱光让人欣赏吗？有的坐着，分开双腿，裸着让人欣赏，毫不保留地让人看看最秘密的地方，那不也是一种风景？山水分明，溪水清清，那个男人不爱看？我要是有机会，也去拍人体艺术，让那些拍过三级片红了的明星看看，我哪里比她们差。”
　　 她将嘴里的泡泡糖吹大，在空中响了一下破灭后又说；“你知道这家私人医院效益怎么这么好？主要是服务态度，管你有多大的病，来到这里，就有家的感觉。
　　 我还发现，这家医院女的用男医生，男的用女医生，女的像北京天上人间的应召女郎，男的像美国拉斯维加斯男妓，他们抓住这一点，生意才那么红火，病人才那么多。
　　 我以前在市医院看妇科，听说妇科主任名气很大，花了十元钱挂专家，排了一早晨队，才看到又老又丑的麻子脸主任，她的脸上从没有笑意，看见女人来看妇科就像看见仇人一样，觉得女人看妇科都不是好女人。
　　 我记得当时我还很害羞，本来没有什么病，下身有的瘙痒，爱人就急着让我去看，我跟着妇科主任来到一间房子里，她看我站着不动说；‘要我给你脱裤子吗？’我没说什么，默默地脱掉裤子，她气呼呼地将我拽到一个产床上，产床上手脚都有带子，她很快将我的手脚绑起来，在床上扳弄了几下，产床“呼啦！”一下像似要翻过去，将我的头和身子倒下去，再将放置我腿的两个扶手扳开，她看了看说；‘身体是父母给你的，不能随意挥霍。’说着就感觉有个东西放进去，疼得我泪水满眼转。
　　 那一次，我从房间里出来，疼得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教学的老公放学后才将我接回去。麻脸主任以为我是农民，也以为我是不检点的女人，所以才那样。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不来这里了，就是有的多大的病，去别的医院，不管她的手艺有多好。”
　　 “她怎么会认为你是农民？看看你的脸蛋，看看你的身材，就不会是农民的产物。”
　　 另一个听说笑着，一边翻着自己的病历卡一边笑，显得很悠闲。
　　 她说；“所以我认为妇科医生应该是男的，起码会怜香惜玉。给男的治病，要女医生。”
　　 我听到这里，轻轻地“俄！”了一声，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在这时，听见叫号声，以为叫我，赶紧起身，却发现背后有个女人起身跑了，才看我的号，又看了看科室的门，依然坐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晕眩过，不知是血压高了还是怎么的，一个人坐下来想心事，里面很吵，熙熙攘攘的人过来过去，发现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向我这里走来，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老头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光滑的头皮上像抹上了猪油，明光闪闪。他的身体很胖，头大耳阔，眉毛像是画家用笔刷上去的，十分地浓烈。淡黄色的眉毛在眼角处，有一道眉毛朝上竖着，两边很对称，活像两根指头。
　　 3
　　
　　 老头的皮肤极其松弛，目光也很混沌，颤巍巍地坐下，我感觉到像有一种什么东西逼近我，使我压抑。同时，我觉得自己是食草龙，他是食肉龙，他虽然踹着粗气，有一种气势在空中流动。
　　 老太太显得年轻，至少小老头十岁，红润的脸堂上，不多的皱纹像一条条细线，很像沙粒划过脸颊一样。她说；“政府就是好，没有忘记你们这些老干部，每年两次检查，又不要钱，也在这个医院，服务又好。”
　　 “好个屁！要使我还是书记的话，私人医院能好到这个程度？咱们的政府养的都是些什么人？给我一年检查两次你就幸福成这个样子，不看看现在的官，都是什么官？要使在新中国，谁敢把国家的事不当一回事？你看看那些医生护士，一个个轻浮地像潘金莲，我半辈子谁敢扳弄我那个地方。”他说着就开始脸红脖子粗了，骂这个，骂那个，老太太笑着说；“别骂了，这里人多，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是毛老人家手下的兵，像包拯一样地清正廉明，咱们问心无愧，医生护士扳弄了你那儿，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再说你有尿结石，常常尿路不同，不扳弄能行吗？都七十多岁了，还在乎这个？我又不吃醋，只要能将你那地方扳弄好，尿路畅通，我天天领你来，叫她们扳弄。”
　　 老头听了老太太的话笑了，腼腆地像个孩子，还将身子轻轻地贴上去，轻轻地蹭了一下她，休息了一会，两个人说着话走了。
　　 我在椅子上坐的实在不耐烦了，起身来到郝兰的医生办公室里，她刚处理完最后一个人，看着我笑了笑说；“让你久等了，快坐下。”说完拿起我检查过的单子细看了一遍后说；“你需要住院，得更进一步观察，血压很高，导致晕眩，血脂也高，是不是经常喝酒，肝也有点问题，还需化验几项，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对病人负责，一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