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银白的世界(散文式小说)
我听到这些话头皮发麻,感觉自己是一辆烂汽车,要将自己所有零部件拆卸下来,需要塘缸,更换活塞,又要修理风动箱,几乎油路电路都有问题。她很快开了住院通知单,身边的助手将我领向住院部,在楼梯上,妻子买来吃的,我两个跟着那个助手来到住院部,妻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交押金,还有被褥,热水瓶,脸盆,这些东西交过钱都成自己的了,医院提供的是床,床头柜,留下的只有电费了。
病房并不大,进门是个小过道,过道旁边是厕所,厕所再往里就是四张床为,横着摆放,床与床之间并不宽,小过道刚好能容一个人走动,进门就能看到的过道,到了床位前过道宽了,地上摆放着躺椅,昨晚陪床的人一定躺在这只椅子上。
我的病床在最里面,是靠窗的,病房很干净,一丝欣慰漫过心头,觉得很不错,我爱干净,也爱靠窗的地方,一直以来,不管是吃饭或是坐车,都在坐在窗下。因为有窗户,就能放飞自己的心灵;有窗户,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目光和思绪都能伸直,我不愿思绪拧成绳在攀爬,也不愿目光随意被碰断。
我和妻子以及护士刚将床铺弄好,吃了点饭菜,氧气推了进来,量血压,量体温都赶了过来,一色雪白的,漂亮的护士走进来,从氧气瓶那淡蓝色的表面看,觉得我将要去天堂,还有那些医生护士,一个个急匆匆地,“呼啦!”涌进那么多人,好像是来抢救危机病人的。要使是个胆小的怕死的人,绝对吓得晕过去。
我平静地看着进来的人,想着到了天堂要使有这么多人为我服务,那就是很快乐的事,也是很幸运的事,每个人都要去那个地方的,不管是谁,生下来,就会有死的一天,害怕没用,怕死更没有用。
她们一个个忙完以后,要我呼氧气,我拒绝了,很正常的人呼吸什么氧气?
她们看我执意不要就放弃了,随后开始输液体,一天五瓶。我要来医生开的处方看了看,她们写的是火星文字,一个也看不懂,自己变成14床的危重病人,思绪开始凝结。此时,郝兰走了进来,笑着对我说;“好好休息,病人要休息好,也要心平气静,一边降血压,一边再进一步检查其它,看其它部位有没有症状,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的病治疗好。我们医院是谁接病人谁看管,谁负责,责任到人。”
说完问护士;“你们谁监护14床?”
有个护士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说;“是我。”
郝兰指着她胸前的牌牌说;“她叫玉婷,有事叫她,输液体有什么不舒服就说,我随时会来。”说完笑着走到我的面前,在我的头上摸了摸说;“谁量的体温?是多少?”
玉婷说;“三十七!”
“那就好。”
说完她走了出去,护士看到我一切正常也出去了,我无聊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花纹是菱形相套,套的十分美观,白色的天花板上,有着有光度的白色斑点,不知这些东西是怎么上去的,如同镀铬一样闪着光,星星点点的。
她们刚走不久,临床上的一个老头颤巍巍地坐了起来,看着我问;“14床,你得的什么病呀?看上去脸色红润,跟没病似的,怎么跑来住院?”
我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他问谁?依然看天花板,他看我没有反应就略略将声大了一些问;“刚进来的,我问你呢!怎么不回答?”
此时我才感觉到他问我,我将身子往起靠了靠,看着他说;“你问我吗?”
“对呀!我们来好几天了,相互认识。”
“我也说不清有病没病,感觉头晕就来检查一下,医生说要住院,就住了进来。”
他嘿嘿地冷笑了一下说:“你怎么和11床的老王一样,糊里糊涂进来,花了几千块。可是,人家已经走了,不住了,去别的医院。”
“为什么要走?”
“唉!这里治不了病,只是对人好,挣你的钱。我得了颤抖病,住进来八天,至今没有查到病因,想出去到别的医院看看,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感觉越来越重了。
我住进来的时候,14床上的那个老头还好好地,和我聊天,散步,据他说自己进来半个月了,是心脏病,不知是每天挂那么多液体还是什么原因,他说自己轻松多了,谁知我进来的第四天,他却死了,从进来到出去,医生没有明确是什么病,死亡通知书上写的是心肌梗塞。”
我惊奇地看着他问;“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走?”
“当然要走了!孩子正在办手续,说不定一会就走。”
另一个说:“我爱感冒,胃老痛,来到这里做胃镜,输液打针,胃越来越痛了,没办法,就悄悄地去市医院检查,是胆结石。我拿着单子回来给她们看,一个个吃惊地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后来,她们为我减了住院费用,才在她们这里做手术,治疗,人家的初衷是好的,服务质量高,对待病人像亲人一样,要不我早走了,现在好了,明天就可以出院。”
4
我听到这里不寒而栗,不知怎么办,看到他们一个个都要走了,这家医院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说那样?一个人正想着,抽血化验的护士进来,要我伸出胳膊要抽血,我看见一个老头不断地给我挤眼睛,一个再给我摇头,我本想拒绝,却无奈地伸出胳膊来。
抽血的护士刚走,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脸上一点色彩都没有,看见那个做胆结石手术的问;“爸爸!你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明天绝对能出院,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好人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都会疯。”
“就是,我婆家妹子来这里生孩子,医生全是男的不说,还差点将孩子抱错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儿子瞬间会变成女儿,你说这是什么事?”
我又陷入了沉思,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难道,在这个银白的世界里,都是为了钱?都是奔银子而来的?有人说好,有人说坏,我分不清这个银白的世界里,北在哪儿?我正想着,妻子走了进来,我把他们说悄悄给她说了,她说:“刚进来,看看再说,那个医院不是一样的?只要你进来,都得做全面检查,市医院被这里收费还高,住上两天不行了再说。”
我的心又平静了下来,看着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我的体内,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快下班的时候,玉婷又给我量了血压,体温,像蝴蝶一样飘进来,有旋转着飘出去,她的笑意落在我的脸庞上久久不散,还甜甜地问我;“你感觉怎么样!”
她走了不久,郝兰走了进来,笑着和他们打完招呼来到我的病床前,看了看液体滴的有点快,就用那纤细的手指将白色的圆滚向下推了推,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的脸色说;“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违心地说:“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我也下班了,有事就按床头上的电铃,有值班医生,明早我来看你们。”走时还向在坐的人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房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好像她带走了太阳,带走了光线,也带走了我心镜里的一片云彩。他们两个也走了,和自己的女儿出去吃饭了,唯一留来的一个女人睡在床上,不知是病情严重,还是瞌睡很多,一直睡在床上没有动,也不说话,房子静得很寂寞,很无奈,就连轻风从窗缝里挤进来的声音都显得特大。妻子对我说;“我下去为你提饭。”说完顺便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来,她知道我爱看书,没人时也寂寞,有本书好打发时间。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妻子刚起身准备走,看见床上睡的那个女人咬着牙用手支撑起半截身子,没有多久又扑倒在床上。我看到这种情况,觉得她病得不轻。当她抬起头来,祈求的目光看着我和妻子时,我看见一张肿胀的脸庞,紫青紫青的,如同冻坏了的鸭梨。
妻子急忙跑了过去,将她扶起来问;“你得的什么病?这么严重,家里人都干什么去了?留下你一个在这里住院,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我是三天前出的车祸,现在都好多了。孩子他爹五年前就死了,从山崖上掉下去摔死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儿上高中,明年高考,娃忙的没时间陪我,碰我的人听说有关系,不给钱治疗,人也不来,我一个也没办法。”
妻子把她扶起来,她想下床去厕所,试了几试都没能将身体移到床边,妻子看到这种情况说;“别下来了,我给你取盆子。”
那个女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妻子,用手将上半身撑起来,妻子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脱掉她的裤子,回头看着我,目光一闪一闪地,让我转过去,我笑了一下转过脸,听到脸盆的声音,听到一阵“唰唰!”声,如同破裂的高压水管线。
她可能实在憋不住了,我们三个都是男人,自己不能动,真是可怜。一个人到了这份上你说怎么往前走?我觉得一个家没有男人不行,没有女人更不行,造物主他很有才能,缔造了男女合起来才是家,合二为一才是幸福。妻子处理完那个女人的事,回头看着我笑了一下,将手轻轻地摇了摇走出门去,房间里好像什么也没了,没了噪音的世界,耳朵就开始轰鸣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轰鸣声越来越强烈。
时间停留在墙壁上了,黄昏里的黑暗悄悄地随风挤进窗户,使房子渐渐地黯淡了,我不能动,看着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掉,感觉那东西很大,一次次敲打着我的心,虽然不痛,却怎么也不舒服,随着渐渐暗了光线,书也看不成了,也没有人去拉灯,就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睡在这间房子里。
妻子走进门就赶紧拉开灯,房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吃惊地说;“液体完了你怎么不叫换。”
此时我才意识到液体瓶空了,药液顺着管子飞速地往下走,我赶紧用手关掉开关,起身坐了起来,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妻子和玉婷进来,她为我拔掉针头,笑着看着我说;“有事就按床头上的电铃。”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看见玉婷在雪白的灯光下,脸白的像拨了壳的熟鸡蛋,冰凉而美丽的手指压在我的手臂上,那地方一下子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的手接过她压的地方,让她吃点饭,她说;“我吃了,你赶快吃,一定饿坏了,天都快要黑了,以后要按时吃饭。”
我“嗯!”了一下,她那甜甜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久久不散,白色的裙子像蝴蝶翅膀一样,在我面前旋转了一下走了出去。
妻子打开饭盒让我吃,又将另一份饭菜放到那个女人面前,扶起她让她吃饭,那个女人激动地,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了,平时我叫人带饭,你走时我忘了对你说。”
她坐起来后,并没有尽快吃饭,一只手伸进兜里,找了好半天才摸出一个小布包来,一层一层地打开,我看见包里有一张五块的,一张十块的,她质疑了一下,将取出的五元放回去,拿出十元的票面递给妻子,妻子笑了一下说;“快吃饭,我是顺便给你带的饭,不要钱,只要你赶快好起来,回家看孩子,他们一定在等待你回家。”
那个女人的手僵住了,人也僵住了,身子颤抖了一下,滚圆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像倒豆子一样往下落。
她幽咽了一会,总没哭出声来,用手抹了一下眼泪说;“我这辈子活得不如狗,是人却过着不像人的生活。”
妻子说;“赶快吃饭,一会凉了。”
她慢慢地吃了起来,眼泪一直在流,一边吃一边说;“你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我这辈子,遇到的好人并不多,看你俩口子关系好的,孩子一定很乖。”
妻子说;“是人都差不多,谁都有苦难的时候,苦了累了多想想孩子,他是咱们的希望,也是精神寄托。”
“是呀!要不是孩子,早就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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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时,他们都回来了,房子里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12床上的那个人姓赵,说自己儿子办出院手续,不知为什么没有走。13床上的那个人姓黄,听上去只有他的名字最响亮,叫黄金库。11床上的那个女人姓贾,我提议病房里的每个人出去,必须给她带饭。
交警队的同志来看小贾时,我坐了起来,交警队同志脸上毫无色彩,我看到他们严肃的表情说;“肇事者怎么没有来?把病人一个放在这里,不管不顾,良心哪去了?”
“你是谁?”
“我叫王易文,是她的远方亲戚。”
他们听到我的名字,有个人眼睛亮了一下,一个说;“交通肇事你懂不懂,我们是按照法律条文办事,至于照顾病人什么的,我们没有这种义务?”
“那好,你把肇事者的电话给我,我和他们说。”
另一个说;“你就是王易文,经常看到你的文章,却没见过人.”说着就走了过来,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我淡淡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来。
他一边和我握手,一边说;“这事我们一定会处理好,你放心。”
“根据小贾说,她骑自行车走在路边,汽车从后面冲过来碰了自己,因为她没有后台就不管不顾,昨天蒋长贵市长打电话来问候我,我顺便把这事给他说了。”
“我们不是来了吗?市上有人给我们领导来电话,我们很快就到,我们交警队是干什么吃的?是专管这个的,你就放心,我们先来看看,然后叫肇事者送钱来。”
“那两个人听了我的话,一个个满脸微笑着走过来,一一地和我握手,尴尬地看着我说;“我们不知道她和你有亲戚关系,不好意思,我们赶快联系肇事者,怎么会这样。”
一个人出去打电话,另外两个人一边和我说话,一边问小贾的病情,没有多大的功夫,肇事者冒着汗跑了进来,竟是一个小青年,笑着来到交警队人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腼腆地问:“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