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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青春作伴好还乡】负匾而归(小说)


作者:黯衫 秀才,1336.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85发表时间:2015-04-01 10:22:17

又到黑夜,又熬天明。
   青色的灯光随着潜行的列车或明或暗,这明暗不紧不慢打在“乘客”脸上,就如同一只变幻着花纹的斑马。而车厢,就像是马的肠袋,随着颠簸搭拉来搭拉去。一颠到底又一颠,一年到头又一年,怎么也没个够。似乎,这个列车上的夜和这一年里的没什么不同。
   一条长长的尾巴从车厢这头窜出来,擦着本就拥挤的车内空隙飞驰而过。若不是它带着一股明显的异味儿,真会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根无关紧要的电线。尾巴转上过道里一人高的青花瓷瓶,穿过一摞摞成山的小酒坛,打得那些四散的杯盘劈啪作响就又消失在视线里。不多时又“吧嗒”一声,像是打破了壁灯,“稀拉哗啦”洒了些不知什么东西,凉凉的挺臭。等到再循着“吱啊吱啊”的哀鸣想要斜眼找它,它却又销声匿迹了。
   起来去找找看?纵使千百次有心坐起来,我最终也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现实:虽然我腰挺着,身直着,抬起眼睛能追踪莫名的尾巴,垂下眼皮能看见背包的带子,甚至能感觉到脸上不知被谁裹了一层布面具,遮住了原本不和谐的一道疤痕……可是我的身体,根本动不了。虽然我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但我能回忆起很多零星的碎片,我清楚地记得自己远离故乡南下开店,记得自己油菜花海肆意徜徉,记得自己一声长叹摘匾归乡,记得自己坐在这列归乡夜车上慢慢睡着,记得……啊!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我的身边还有其他乘客!
   从睁眼以来,挤在我身边的“乘客”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而是数不清的家具、花瓶、酒坛、相框,我身下的触感更像是个破沙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这是一节客车改成的货车厢。现在才感觉奇怪:那些人呢?
   我希望从四周得到答案,虽然视野中只有一片四角的穹顶。地上缺边少角的碗碟在清冷的壁灯下露出来零星的黑斑,想也知道是些鼠辈留下的爪痕。对于老鼠我是不怕的,在村子里开客栈自然总和它们打交道。我记得自己第一天就逮到过一只顶大的老鼠,发现它的时候,黏鼠板都快把皮给带下来了。那场面看得我一时不忍,也就只好草草把它礼送出境。回想起来刚才的惨状,我事后便顺手收了其他黏鼠板,改用手机来声波驱鼠了。现在手机还在我包里,可惜我连拿的力气都没有。
   别说是看,现在动都困难。混沌中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把眼瞪圆了细看却不过是个相框。眼睛一眨,那个位置却又变成了个柜子。我瞪着眼睛仔细往柜子后头看才发现了相框的所在,心里正奇怪呢,眼睛一眨,相框居然又少了一块!睁圆了眼睛死死瞪过去,却连丝毫的变化都看不出来了。难道是我的眼花了?我暗自嘀咕,眼睛不由一眨,再往那边一看,相框已经完全隐没在柜子后面了。
   原来柜子正在趁我眨眼的时候,一步一步靠近过来!这样的柜子,谁知道车厢里还有多少!居然还能看着我的眼睛,如此准确地寻找机会!如果每扇柜门里都有着这么一双毒辣的眼睛,我早被目光穿成渣了。
   就这么眼巴巴蹬着柜子,连眼都敢不眨,干涩、疲乏,瞬间让人有拿火柴顶上去的冲动。宛如孩提时代的恐怖游戏已经逐渐把我逼疯。我要跑,要跑,要跑……
   可是身体不能动。
   随着眼皮连眨,柜子们围将上来,吱吱悠悠把我往车后面推,随着突突冒出的寒气逐渐风干我的冷汗,我再愚钝也猜到身后就是车门。他们居然要把我推下车去!
   我!要!跑!
   “啪!”
   黑暗中,一根尾巴从合围的柜子夹缝中伸出来,狠狠抽在我脸上!
   疼痛是明显的,但这并不是我在意的,我惊讶的发现一个事实:这一尾巴居然把他我抽动了!
   跑跑跑!
   也许是我跑得太急,亦或是双腿的麻木状态还未解除,我双手一撑,倒头就翻进了迎面的一口衣柜里。柜门立时关上,把我反锁在内,竟又摇摇晃晃,加紧了往车后窜。
   一头跌进衣柜,也把我摔了个眼冒金星。我心中恼怒,手上只有一根不是哪来的尾巴,要是给我一把这样的鞭子多好,现在只好把背上那块漆着“墨居客”的匾抽出来当武器,发狠劲往衣柜上砸。果然黄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就把衣柜砸出来个半人高的破洞。等我半蜷着身子从洞里跳出来,再回头看衣柜,只见它已经跌跌撞撞栽出车尾的破洞,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我还活着,对面是一整车张着”大嘴“的柜子。
   不管了,硬着头皮也要快闯。我可不想一眨眼,它们又把我装起来,丢出去。
   利用死撑着双眼创造的机会,我穿过了身前的两个柜子。可眼睛终归不争气的要眨,下一秒我就发现面前一个柜子正张着血盆大口直冲过来!匾身轮动,反射起淡淡的光芒,就像是我的护身符。柜门是顶住了,可柜子终究是一人多高,翻过来还是把我撞了个趔趄,连匾都脱手飞到了车门那边。眼睛突遭变故,自然很难争气,所幸也管不得这么多,连滚带爬之下,又躲过好几口柜子的横扑。眼前本来已经显出了车门的样子,左腿却猛地一疼,回头再看已经被柜子压住,接着是右腿、屁股、腰身、右手……如果有人居高临下看向我,我恐怕就是一根挂着腊肉的绳子吧……
   可是我还有底牌,还记得把我叫醒就被我攥在掌心的尾巴吗?既然它叫醒了我,一定不会让我消失在这里。
   在柜子压住我的脑袋以前,我只记得自己反手拉了一把那根尾巴……
   我应该还活着,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做梦,虽然在这个可怕的梦里我依旧无力,但是活着的感觉真好。我恍恍惚惚发现那些柜子变成了一双双白色的手,那些手游走在我身上各处,说不出的诡异恶心。脚心、胯骨、腰眼、脸蛋……无数的手像是摆弄尸体一样摆弄我,可我偏偏动也不能动。索性紧闭双眼,锁住意识,等待梦境醒来。
   不知等待了多久,我再睁开眼睛,不由得愣在当场:“这怎么可能!”
   这里居然是我已经出让的客栈,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故地重游。当初离开的时候,我把客栈的转让托付给合伙人,只听说继任者是一些和我们当年一样怀揣着梦想的大学生,便要了匾只身回乡。现在凭空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和他们解释?
   揉着发胀的脑袋,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四下又找不到好地方地方逃遁,只好贸然躲在柜台底下和灭火器为伍。还没蹲稳,就听头上的“咚”的一声爆响,竟然就在我的头顶心,震得我全身发麻。我难道这么背,进门就被发现了?
   正当我准备出来赔礼道歉,只听见一个声音打着酒嗝在柜台外面倒下,显然屁股连椅子都没坐稳。然后他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跑起了火车”,貌似烦心事还是不少。
   咳咳,不客气的说这种新手菜鸟自然没法和我这种有着一年经历的相提并论。我到现在还遵守着自己定下的禁酒令,算起来也是戒了一年……嗯,快一年酒了吧。理由自然不是因为我酒后多话的老毛病。呸呸,我也没有这种毛病,而是因为我的……对,我的匾!
   众所周知,匾就是一家店的灵魂,在我开店的村里,更是早就有了尊匾奉匾的传统。我们不光相信匾是我们的精气神,更认为一块用心经营的匾,会给店家启示,成为每家店在商海中屹立不倒的主心骨。要不我为什么会选择带这块匾回乡呢。
   仔细听了一会儿,我大致也理清了这个嘴里拌蒜的家伙有什么难处。无非是现在正值寒冬淡季,每天守着空荡荡的四层楼,心想着房租就这么付之东流,竟然只有挨个房间擦柜子的份儿。想来要是柜子长了眼,也要把他看厌了吧。自己来这里之前为了选址,几度南下,为了省钱蜗居在合伙人几平米的宿舍里打地铺度日,谁成想却是这么个惨淡开局……
   听到这里,我不由心头一酸,这个家伙还真有几分像当初的我,要不我就……帮帮他?
   就这么出去,告诉他我曾是这里的前任,要用自己的那点小宇宙带领他自力更生,发家致富,成为大掌柜,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我自己还是先省省吧。估计我露出脑袋,先得被这个醉鬼打成猪头。可眼前又能怎么办。写字?我没纸笔。传话?我没帮手……等等,我的帮手除了我的合伙人,还有我那块匾啊!他也该有自己的一块匾来帮他的!
   装神弄鬼并不是我的长处,甚至对很多人说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有点脸红。于是我在柜台里找来找去,最后决定试试柜头的那台电脑。
   摘下键盘,趴着打字,用几个简单快捷键调出来一个唬人的音乐,又叮叮咚咚敲出很多恼人的错误音,我就不信他的眼睛不会落在无端打开的屏幕上!
   “我能帮你……我能帮你……我能帮你……”反复敲打着这种发癫的话,就好像电脑被某部三流的闹鬼小说上身了一样。人嘛,就是一种需要信仰才能支撑的动物,尤其当他渺小、迷惘、脆弱的时候,就算明知不太实际也要抱着什么不放手,哪怕是一根抽他的鞭子,更何况我装作是这里人人信奉的匾灵。本来我算不上是个成功人士,但终归有些经验和回忆。有些东西留给过去可能是痛苦,留给未来却恰恰是财富。我打定主意,先是骂了他几句废柴,就接上几句软话,哄他要有点信心,相信合伙人,做好自己的事儿,春天旅游季自然有好收成,只要按着我的主义走下去……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有什么主义,哪些精神,能代表谁,但是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有点莫须有的暖。听着柜台上的鼾声轻快而绵长,我突然有去看看自己战果的冲动。扒着柜台刚要起来,却猛地感觉脚下跟灌了铅一样。回头再看,柜台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压住了我的左脚,接着是右腿、屁股、腰身、右手……抬头在望四下看,这哪里是我那家客栈,分明还在列车上!
   全身都是柜子,柜子依旧沉重,沉重得喘不过气,翻不了身,看不到明天。
   但即便这样,我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在前行,这一切来自于我手上的那截柔软的尾巴。它由慢渐快,磨得我脸上生疼。柜子在我身上越压越多,在这场无声的拔河中冷酷的增加着砝码,生生在车厢中间拉出一道战壕。终于,尾巴好像腻烦了这种拉锯战,狠命一抖,刹那间竟让我有了一种横身立鞭的错觉,但这刹那的改变却足够我求生脱险,连忙手脚并用逃出重围。
   就要拿到匾了,就要到车门了。还有五步,三步……眼看就到车厢门的我果然还是小看了这些柜子,本就潮水般涌来的“笨家伙”居然也知道在这里打埋伏。我看见我的世界越来越小,脸上幽蓝的光从明到淡,又从淡到暗,终于回归混沌,如同光明从未来过。
   “咚咚咚”,一个声音有若雷鸣,砸进我的双耳,我循着这雷声看过去。啊,是“天”塌了。
   黑漆漆的臂弯透柜而入,一个接着一个,有若鬼神。木屑扎得我还没叫出声来,就被他一把抓起,随即身子一轻,居然撞开了车厢门。我晕晕乎乎刚回到门口抱起匾,却见一个黑影左挥右扛逼开了追击,一把又把我拦腰捡了起来。匾身的微光照在他一袭黑风衣上,腰间像是尾巴一样的长鞭围了好几圈,可惜一头秃了显然刚弄断,最诡异的是他没有脸……不,他的脸只是被一张黑色面具遮住了,露出里面乌溜溜一对眼珠,亮得吓人。我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脸上的布面具,居然才发现弄不下来。
   冲过大门,那黑影就抢过我的匾当门栓插在门把手上,对着门外匡匡撞门的一众柜子哈哈大笑。两旁幽蓝的油灯光打在他身上,照着他斜过来的眼睛,就像照着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现在,这个厉鬼转过头来对我说:“我能帮你,戴面具的怪家伙。我叫景三,你是不是叫未来?”
   这是我现在最需要的,虽然这份关心来自于脸上同样带着怪面具,面具上写着“过去”却自称景三的怪物。但理智还是让我问了三个急于知道的问题。
   “这是哪?”“不知道。”
   “其他人呢?”“不知道。”
   “你怎么帮我?”“不知道。”
   像是被我弄烦了,他摆摆手抢着开了口:“我能帮你活下去,因为我比你知道这里更多。有些问题你可以慢慢问,但不要拖我的后腿。”他说着就从身后随手拽下一盏油灯扬手就洒在车门上。我心疼自己的匾,连忙从门上抽匾在手,但不免被溅得都是油。再看车门,只觉得火光一闪,已经变成一道火墙。我抱着匾,不由得往角落退去,只引得景三几声嗤笑。
   其实我也不是天生就怕火,但是脑袋里除了畏惧,总连不上一段完全的记忆。我只记得自己曾从黑暗中醒来,身边是烟雾和迷幻,影影焯焯像是看到了窗子,窗外是救火的呼喝。我滚到阳台,被烟雾压到地上,眼睁睁看着孩童在栅栏上挣扎哭喊,看见老人在担架里盖上白单。烟火的燥热如此之近,人命又是如此不堪,我第一次为自己朝九晚五的生活感到疑惑。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就随时可能带着自己的梦想长眠在莫名其妙的时刻。本来一直有老同学拉我创业,我观察了一整年却迟迟下不了决心。直到这一刻,我才决定出来试一试。在火光的远方,我仿佛依稀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心里不由得一哆嗦,把匾抱得更紧了。
   景三像是看穿了我,就是裹着手上的伤,还有空拿冷眼扫我的匾:“没囊气的东西,有舍才有得,抱着这么个小玩意不撒手,难怪被欺负的命!”
   我无言以对,刚才是我跑回去找匾才拖累他的,但是路总得往下走。既然这边的车厢被火墙拦住,我只好从别处想办法。看两旁车窗外依旧是黑漆漆的如同深渊,唯一的路似乎只有前方。而前方的门里……那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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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个梦与梦的较量,是过去与未来的比拼,更是内心深处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匾额是作者内心的信念,通过梦里“景三”与“未来”惊心动魄的“火车之旅”写出一个生意人所经历的困难坎坷的生活,但他坚定的信念最终给他以力量来面对人生,克服重重阻碍,相信“黑夜过后,总是天明”,而我们也是一样。很不错的文,注意梦境的转换与文章高潮阶段的处理。非常感谢黯衫对墨派的支持,期待更多佳作。(编辑:北木井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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