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作为一个女人，真的是别无选择。
　　 ——题记
　　
　　 【无奈出嫁】
　　 她叫桃花。
　　 那一年，她十七岁。
　　 塞外高原的一个小山沟中，荒秃秃的半山腰上的一座院落里，破落不堪的三间土窑洞的窗子上，贴了几个“囍”字窗花。在明媚的朝阳的照射下，显得那样鲜艳，那样温馨，亦或那样的不协调。
　　 屋子里，土炕的席子上摆着一个四方桌子，桌子上红糖水冒着热气，花生、瓜子、红枣等随便堆着，几盒“大天鹅”香烟打开了盒子，满屋子香烟缭绕。
　　 媒婆坐在炕头上，满嘴的唾沫星子乱飞，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后炕坐着一个老实吧唧的一个汉子，看上去三十多岁，高鼻梁，大眼睛，四方脸，身子壮实的好似一头牛。满脸的胡子虽然刮得铁青，但是人看上去老面得很。他不时地抽着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桃花爹在正中坐着，他抽着烟，听着媒婆的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桌子上那一沓子钱——彩礼。说好了一百五十元的彩礼，现在拿来一百三十元，还凑着几角几角的零钱，能行吗？因此，脸色铁青，默不作声。
　　 桃花在堂屋左面的屋子里徘徊着，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出于害怕，反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忐忑不安。
　　 “妈，我不想嫁人！”桃花哀求着。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留下来的传统，妈也舍不得你，但是没办法。女儿大了总是要走的，早晚都的走，妈可留不住你。”妈妈一脸忧伤的样子。
　　 “我还小，我想再侍候您几年。”桃花哭了。
　　 “不小了，妈像你这个年龄已经生下你哥了。再说了，你不看你哥哥，二十岁了还没有媒人提亲，不就是嫌弃咱们家穷吗？你的彩礼妈也不舍得花，就能给你哥哥娶媳妇了，妈也是没办法呀！”妈妈一边烧着水，一边用衣襟抹了抹眼睛。
　　 “可是，妈妈，我怕啊！”桃花声音颤抖着。
　　 “你怕啥？傻孩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只要身子没残疾就行。虽说是他岁数大了一点，但是身子骨却壮实的很，人又老实，你嫁过去，他会对你好的。给妈走吧，能离开这个穷山沟，就是你的福气。虽说是个下窑的，但是月月有钱花，你还不满足？”妈妈唠唠叨叨地说着,火光照着她的脸颊，一闪一闪的。
　　 桃花无语了，眼睛看着炕上那一身崭新的“的确良”衣服，泪水还是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唉，没办法，该嫁人的时候就嫁人吧。脑海里不时闪现出那个男人的样子，好朦胧。
　　 当桃花换好了衣服、梳妆打扮的时候，隔壁屋子里，在媒婆的调解下，在新郎的保证下，最终谈妥了——差的那二十元彩礼，一年期限，到时补上。于是皆大欢喜。
　　 在一窜窜鞭炮声中，新娘子桃花和新郎官晓亮在亲朋的簇拥下，走出了院子。
　　 村里的孩子们来回跑动着，边跑边喊着：“桃花姐嫁人了，桃花姐嫁人了！”大人们站在路的两旁，嬉笑着指点着，评头论足，晓亮不时地散着香烟，发着喜糖，点头哈腰着，脸红的像猪肝似的。这时候的桃花，更是喜悦、迷茫、害羞、失落、激动等等五味俱全，磕磕绊绊地跟在晓亮的身后，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出了村口，他们踏上了崎岖的山路。
　　 桃花回头向村口的父母招了招手，嘶哑地喊了一声：“爸、妈，我走了......”然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时候，桃花才猛然感到，她就要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了，她就要离开父母亲人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那样的让她留恋，下意识地她有了一个想要跑回去的念头，但是，这只是一个内心的想法而已，当晓亮那结实有力的大手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坦然了。她像是落水的孩子抓到了一根木头一样，她觉得有了依靠。就这样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过一辈子？到现在为止，只有在相亲的时候见了一面，因此说陌生，也最恰当不过了。唉，听天由命吧！妈妈说了：谁让咱是个女人呢？
　　 于是，她抬眼看了一下那崎岖的山路，一圈一圈地像是几个连接的问号一样，那样清晰，又是那样的神秘。她知道，人生的路开始了。
　　 走了几十里的山路，他们坐上了公共汽车，两个小时后，又坐上了火车。
　　 从小到大，第一次出门，桃花可没有见过汽车和火车。她傻傻地跟着晓亮，紧紧地拉着晓亮的衣襟，生怕晓亮走没了，那她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于是这时候她才感到：晓亮成了她唯一一个依靠的人，或者说是唯一一个信赖的人。
　　
　　 【寒酸之家】
　　 夏日，午后的骄阳依旧炎热。
　　 矿区边上的一个大院里，歇晌后的男人女人们，都在大门里的阴凉地上聚集着。男人们搬个桌子玩着扑克，吆三喝四的，叫唤成了一堆。女人们坐在边上，拉着家常，做着针线活。孩子们来回跑动着，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当斜阳夕照的时候，突然孩子们叫唤了起来：“快来看呀！晓亮叔叔领回媳妇啦！”于是，人群“轰”的一声，都站立了起来，又刹那间地围了上去。
　　 “哎呀，好俊俏的女孩呀！”女人们一边拉着桃花的手，问这问那的，一边赞叹不已。男人们都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桃花，然后嘴里面嘟嘟囔囔地喊了起来：“哇！晓亮，你他奶奶的从那里骗来个小姑娘？你他妈的好福气呀！”
　　 桃花被人们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低着头，眼睛不知道该往那里看，一抹红霞飞在了脸上，让人们更加觉得美不胜收。晓亮这时已经乐呵呵地笑成了菊花，在人们的簇拥下，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房子里。
　　 “这就是咱们的家。”在晓亮那羞愧的语气声中，映入桃花眼帘的是炕上一床破旧的被子、地上两个木箱子、一个洗脸盆，以及窗台上凌乱地放着的一个饭盒、一个暖水瓶和几本书。墙壁很白，像是刚刚刷过，一张年画贴在了墙上，给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中，增添了唯一一点温馨与浪漫。
　　 “这就是我的家？”桃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一丝失望的念头闪过了脑海，但随即就被人们的热情所代替。
　　 她坐在了炕沿上，一天的路途让她感到了很累，特别是晕车和呕吐让她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心里好想躺下来歇息一会儿，但是面对如此热心的众人，她只能强装笑脸，一一应对着问话。
　　 当一抹夕阳隐在西边山头后的时候，桃花跟晓亮在老乡玉龙家吃了晚饭。玉龙的媳妇梅花跟桃花老家离得不远，因而桃花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没玩没了地，说了很多话。看着梅花家那整整洁洁的摆设和家具，以及炕头上的咿呀学语的孩子，桃花的眼中竟然泛起了眼红、羡慕的神色，再看到梅花那身上的穿戴以及墙上挂着的那些漂亮的衣服，内心中不知怎么的，酸溜溜的有点嫉妒起来。
　　 夜幕降临了，桃花回到了她的那个寒酸的家。
　　 晓亮已经把炕烧的暖暖和和的，看着桃花进了门，关切地问了一句：“累了吗？累就早点休息吧。”
　　 “好呢，吃了饭，已经缓过来了。”桃花边回答边坐在了炕上。
　　 望着晓亮那一副局促的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样子，桃花下意识地有点好笑，又有一丝怜悯。
　　 “这就是自己的男人？这就是自己一生要托付的人？”她羞涩中带有一丝恐惧，腼腆中又充满了幻想。她知道今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那是她少女青春期的一个梦想。遥远的那一个富有诗意的梦境今晚要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实现呀，没曾想现实竟然如此残酷。陌生的地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人、以及陌生的一切，让她觉得好无助。她不由得想到了妈妈，如果妈妈在跟前多好呀，至少她能有个依靠，或者妈妈能教她做什么。可是，她又仿佛看到了那桌子上的那些钱，看到了父亲冷峻威严的面孔，看到了妈妈无助的眼神，看到了哥哥那孤单劳作的背影。唉！“谁让咱是女人呢？”妈妈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哭啥呢？我哪里对不住你了？”晓亮神色有些慌张。
　　 “没啥，我是哭我的命。”桃花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你了，桃花，往后只要我好好上班，挣了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晓亮轻轻地坐在了她的身旁，拿过毛巾帮她擦去了眼泪。
　　 “嗯，你只要有这个想法就好。我想今后要活出个人样来，至少要像梅花她们家一样。”桃花止住了眼泪，抬眼望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她觉得在这一刻，这个男人好英俊。嗅着晓亮身上发出的那男性的成熟的气味，她有些躁动和不安，想躲开又怕伤了人家的心，只好颤栗着任凭晓亮用那结实的臂膀搂着。
　　 当晓亮在她的刺激下不由的要亲她的时候，桃花害羞地推开了，满目含春地说：“让人看见啦！”
　　 “哈哈哈……”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只听二奶奶说了一句：“都回家睡觉吧，十点多了，不早了。”于是，夏夜当院趁凉的人们哄笑着，陆陆续续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刹那间，关门声、洗漱声、孩子们的嬉笑声、父亲的呵斥声以及母亲的爱骂声交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段绝妙的交响乐，让桃花感觉到了家的温馨。
　　 窗帘拉上了，门也关上了。220瓦的白炽灯把小屋子照得一片亮丽。
　　 桃花洗漱完毕后，上炕铺开了那仅有的一床被子。“这让两个人怎么睡呢？”她一时间怔怔地楞在了那里。
　　 晓亮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好意思地说：“先凑合着睡吧，等开资了，咱们再买它一床。我盖点衣服就行啦，天热的，没事。”
　　 桃花苦笑着没有做声。她钻进了被子里，轻轻地脱去了晓亮给她买的这身的确良外衣，这是她从小到大穿的最好的一身衣服。也算是嫁衣吧，因此她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放在了枕头旁，生怕压起了皱褶。然后就害羞地闭着眼睛，躺在被子里。
　　 她不敢看晓亮脱衣服的样子，她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那神圣的一刻。她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种丑事，这种事情是没有人专门去教的，她是从麻雀砸蛋和老家的那条大黄狗交配的情景中慢慢地体会出来的，因此她紧张得浑身发抖，牙齿也不由得磕磕直响......
　　
　　 【初为人妇】
　　 灯拉灭了，屋子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当晓亮笨手笨脚地钻进被窝的时候，桃花昏眩了。她被晓亮那急促的呼吸和男性的气息所包围，他的胳膊是那样的有力，好像是想要把她融化在他的身体里，特别是他那一双毛茸茸的大腿，让桃花感到又痒又麻，她被这新鲜而富有刺激性的举动而陶醉，在晓亮那雨点似的热吻之下，她那少女羞涩的心退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样子，当她的小嘴被晓亮覆盖住的时候，她感到魂丢了，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遥远，家乡不见了，儿时的伙伴不见了，火车汽车不见了，仿佛自己置身于一朵云彩之中，上下翻滚着，又好像站在一艘帆船上，左右摇晃着，是星星在向她眨眼吗？她不由得兴奋地叫了起来......
　　 夜色依旧，月光却偷偷地照在了窗子上，把屋子里掩映得朦朦胧胧。
　　 内衣不知道何时褪去了，妈妈做的肚兜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了，在晓亮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哭了。她并不是因为身体的撕裂而哭泣，而是因为从这一刻起他将终身属于这个男人了，由此才感到莫名的悲伤。于是她狠狠地咬着晓亮的肩膀，她要让晓亮记得，是他夺走了自己十七年的童贞，是他让她由少女变为了少妇。
　　 晚风轻拂，树叶沙沙。
　　 今晚的月色真美！
　　 天亮了。当东山顶上的那一缕霞光掩映到大院的屋顶的时候，当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大院里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女人们早早起了床，倒尿盆后，便生火做饭。男人们陆续到厕所，路上碰见了，打个招呼问候一声。孩子们则打着哈欠，在母亲的叫骂声中，不情愿地洗着脸，为上学做准备。一时间，问候声、叫骂声、打碳声、孩子们的嬉戏声，还有那空中燕子的咕咕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派欢乐的气氛。
　　 桃花早早地起了床，这是她在村里养成的习惯。当她低着头，快步倒尿盆的时候，还是碰到了一个人，幸好这个人是梅花。不然的话，她可是羞得要死。
　　 “嗨！妹子，起的挺早的。”梅花打着招呼。
　　 “嗯，你也挺早。”桃花回答着。
　　 “昨晚睡得可好？习惯不？”梅花接着问道。
　　 桃花一下子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呵呵呵……怎么了？晓亮那家伙欺负你了？哈哈哈……”梅花故意逗着。
　　 “大姐，你……”桃花头更是低得几乎弯下了腰。
　　 “呵呵，没什么，姐只是跟你开玩笑。行了，回去让亮子赶紧起床，你们小两口早上就在我家吃饭吧，估计你们啥也没准备，吃完饭，让他们赶紧去上班，不然的话，误了时间要扣罚的。”梅花嘴快得像机关枪。
　　 “噢，麻烦你了，姐。”桃花心里一阵暖和。
　　 “这又没什么，我们等你啊，快点。”梅花说完转身走了。
　　 桃花回到家里，赶忙推醒了晓亮，催促他赶快洗漱，然后吃饭上班。
　　 收拾完家以后，桃花坐在了炕上，默默地沉思起来：总不能老在人家梅花家吃饭呀，这年头，谁的家里也不富裕，跟人借钱买生活用品吧，六亲无靠的，跟谁张口呢？听晓亮说，玉龙家也不富裕，拉扯个孩子，又要供养村里的老人，够艰难的了，为此两口子还常常吵架。听到这些，桃花有些明白了，原来梅花家也很难的，想想昨日还眼红人家，其实真错了。因此，桃花把跟梅花借钱的念头打消了。怎么办呢？左思右想，翻来倒去的一上午，也没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