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兔仙”作媒
　　 人间有的人是唯物主义者，有的人是唯心主义者。唯心主义者认为山中有山神，河上一座桥有桥神，地上生长一棵古树有树神......这些唯心主义者心中的神仙就是那样神通广大，只要信徒们跪拜了这些神仙，这些神仙就会保佑信徒万事大吉，就会帮助信徒们排除万难。
　　 兔子坡上这块两米多长的兔子石，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崩崩跳跳的兔子。那身子圆滚滚，两只长耳向天竖着，昂起头，鼻子扁扁的，嘴唇分成三瓣，像是不停地跳动着。石兔前腿又短又小，后腿又长又有力，尾部还有一条又短又小的尾巴。兔子坡之名来源于这块天然生成的兔子石。
　　 兔子坡上有块天然形成的兔子石，这块石头被骆秃子说成是兔仙，只要单身汉去拜了兔仙，就会娶上媳妇。
　　 在兔子坡方圆十余里地，骆秃子讲的话都被人摇头否定，都会说他的话是造谣惑众。以前他说他能空杯来酒，还能一张钱霎时变几张钱等等把戏人们早识透了，不足为奇。只有围着他整日赌博的小弟们对他的话信以为真，把骆秃子这个头上长疮似和尚头的人捧为师傅，那群头上毛儿嫩嫩的小弟们成天围着骆秃子转。
　　 兔子石被骆秃子说成是兔仙，只要单身汉去拜了兔仙，就会娶上媳妇。当年年过三十的骆秃子去拜了兔子仙，这个丑八怪就娶上了媳妇。几年后他和那个媳妇分手了。骆秃子又成了一个单身汉。
　　 这天在赌桌前，骆秃子坐在桌上方，拍着胸膛对这些毛儿嫩嫩的小弟们说：“只要我去拜了兔仙石，不到半年时间我又会娶上一个媳妇。”
　　 大家听了他的话似信非信。
　　 骆秃子看着大家，没有人和他讲话，他说：“我今天早上去拜了兔仙石，我又会娶上媳妇，到时你们就会相信了。”
　　 “骆大哥，你如果又有了新娘子要请我们喝酒，要请我们吃喜糖。”大家笑着说。
　　 半年中，骆秃子他又娶了个媳妇。人们震惊，难道说那兔子石真是兔仙？只要去拜了兔仙石单身汉就会娶上媳妇？
　　 兔子坡生产队里单身汉多，山坡上长大的姑娘都嫁坝上和城里去了，那坝上和城里的姑娘会瞎眼嫁到山坡上来生活一辈子？兔子坡上成群的单身汉都愁难娶上老婆。
　　 那些单身汉看到骆秃子拜了兔仙石一次又一次做了新郎，他们也去拜兔仙石，也愿自己结束单身汉生活，盼望戴着大红花做新郎。
　　 可是几十个单身汉拜了多次兔仙石，只有两个单身汉娶了媳妇。人们都问新郎：“还有那么多单身汉拜了兔仙石怎么还是光棍，兔仙不保佑他们娶上媳妇？”
　　 这两个新郎都这样说：“拜兔仙有秘密，不懂秘密拜了兔仙也不会当新郎。”
　　 这群单身汉又问两个新郎：“谢谢你们把秘密告诉我们吧？”
　　 两个新郎说：“骆秃子掌管着秘密，他不会泄密的。”
　　 几个单身汉听了这话，就去找骆秃子告之拜兔仙石的秘密。几人来到骆秃子围坐的赌桌前，齐声问道：“骆师傅，据说你有拜兔仙石的秘密，把秘密告诉我们，使我们也娶上媳妇。”
　　 骆秃子看着身旁站着几个单身汉，今天来向他求拜兔仙石的秘密，他说：“神仙告诉我的秘密，我不会向凡人讲起。”
　　 在骆秃子身旁有个名叫刘江的年轻人，弟兄中排行老二，大家叫他刘二娃。刘二娃手中拿着几张朴克牌，歪着头向几人说：“我们骆哥就是神通广大，他把我带去拜了兔仙石，我不满三月就成了新郎。”他说到这里严肃地说，“你们还得请骆哥喝酒，给点喜钱，他就会诚心给你们办这事。”
　　 几个单身汉说：“请他喝酒是应该的，喜钱要给多少呢？”
　　 刘二娃说：“先给十八元，成了新郎后给八十八元。”
　　 “先给十八元，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一个工匠干一天活才一块多钱。”几个单身汉中有两人这样异口同声说道。
　　 骆秃子说：“许多单身汉拿钱请我去，我都不带他们去拜兔仙。”
　　 这样聊了会儿，有三个单身汉确实无钱给骆秃子赠红包，他们叹着气走了。还剩三个单身汉虽然身上无分文钱，齐声说：“我们能借到钱，十八元钱红包赠给你。只要我们成了新郎八十八元红包不少你分文。”
　　 骆秃子带着几个单身汉来到兔子坡陡峭山路上走着。兔子坡上石头多，从前从石缝里长出的千万棵树木，被人们砍伐烧成黑碳炼钢铁。一座座土炉子没有炼出好钢铁，把山上的树木几乎砍光，山坡上就少有树木了，只见裸露着长着青苔的石头。后来农业学大寨号角吹响，兔子坡生产队的社员们扛着红旗向山坡要粮，把这些石头用大铁锤和铁钎碎烂，改成了梯田梯地，这兔子坡就变了一个大样。地貌变了，可是穷貌摘不掉，社员们劳动一天酬薪不到两角钱，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人们难吃上半年。这个生产队也算一个穷生产队，单身汉年年队伍壮大，姑娘到了婚龄都远嫁他乡了。
　　 在改梯田梯土的日子里，兔子坡上那块兔子石保存了下来。因为人们传说这块兔子石是天然生成的古物，亿万年就在这里，不能毁了它。
　　 今天这块兔石就被骆秃子说成是这样神奇，这块兔子石就成了兔仙。
　　 一块坡地边，有两个年轻娃娃在地里劳动，他们是哥弟，哥哥名字叫郭志，光着脚穿着一件补了几块疤的灰色中山装，约二十岁，长得眉清目秀，方方正正的脸盘，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当地人叫他乖小伙。弟弟名字叫郭明，光着脚穿着一件红色旧圆领衫，十七岁刚过，脸型和大哥几乎一样，蓄着长发。兔子石不远处那两间歪歪斜斜的木架板壁屋就是他们家的房子。
　　 “骆表叔，你们去哪里？”郭志手拿锄把向骆秃子问道。
　　 骆秃子看着郭志说：“我带他们拜兔仙石，他们拜了兔仙石才会娶上媳妇。”
　　 “拜了这座石头就会娶上媳妇？”郭志摇头不相信。
　　 骆秃子说：“你家就在兔子石边，你还不相信单身汉拜了兔子石会娶上媳妇？快来我教你拜兔仙。”
　　 “我才二十岁，到结婚年龄相差两岁。”郭志用手把脸上的汗抹去笑着说道。
　　 骆秃子叫三个单身汉在兔子石摆上果子，点上三根香，接着烧纸。烟雾缭绕，
　　 骆秃子说：“你们快跪下磕头许愿。”
　　 几个单身汉连忙跪下磕头许愿。
　　 不远处劳动的郭志和郭明两兄弟看了几人磕头跪拜，哈哈笑了许久。
　　 今天骆秃子带上的三个单身汉拜了兔子石，什么时候才会娶上熄妇？
　　 这一年中只有一个拜了兔子石的单身汉娶了媳妇。
　　 又有一个单身汉当了新郎，骆秃子在牌桌边自豪地说：“这个当了新郎的单身汉拜兔仙心诚则灵，他又给了我八十八元红包钱。”
　　 骆秃子正说着话，两个单身汉不高兴地来到骆秃子面前，齐声说：“骆师傅，把上次我们给你的钱还给我们，我们拜了兔仙石一年了连未婚妻的身影就没看见，你是骗钱吧？”
　　 来到骆秃子的几个单身汉是去年拜兔仙石的单身汉，两人一年内没有做新郎。
　　 骆秃子把两个单身汉看了看，拍着桌子说：“去年我带你们去拜兔仙石，只有一人站了正位，你们几人都偏站着，兔仙见你们心不诚，不保佑你们当新郎你们能娶上媳妇？”
　　 在赌桌旁的刘二娃说：“你们一定要听骆哥的话，他带了许多单身汉拜兔仙石，许多个单身汉成了新郎。”
　　 两个单身汉听了无话可说。骆秃子说：“兔仙现在秘方又有新的了，只有我知道秘方，你们只要听我的话照办，一定会娶上媳妇。”
　　 骆秃子说到这里，向两个单身汉小声说：“我现在把部份秘方告诉你们，你们不要见兔仙石就磕头跪拜，要在初一或十五的日子里带上猪肉刀头或果子，燃着三根香，把火纸烧了再向兔仙石磕头跪拜。”
　　 几个单身汉听了点头转身而去。
　　 骆秃子叫住他们说：“你们不要成群结队向兔仙石磕头跪拜，初一十五日子里一天只能一人去磕头跪拜，其余只能在身旁看着，不轮到自己就不要那样去许愿跪拜。”
　　 这几个单身汉们听了骆秃子的话，感到这话有深刻道理，他们争抢着在初一或十五日子里最先去拜兔仙。
　　 今天是六月十五，这个日子是信徒们烧香跪拜日，非一般的月中十五日。
　　 郭志起了个大早，他想我今天早去拜兔仙，免得被别人看见笑话自己。拜兔仙要兔仙保佑病父早愈，二要兔仙保佑自己到了婚龄娶上媳妇。
　　 郭志来到兔仙石旁，先在兔仙石头前摆上果子，点燃三根香插在兔仙石身旁，把火纸烧着就跪地磕头许愿。
　　 骆秃子来了，他对郭志说：“郭志这小伙子头脑十分聪明，今天拜了兔仙石兔仙就会显灵。”
　　 突然晴天响起了雷声，“嚓！嚓嚓！轰隆隆！......”
　　 “天上响雷了，今天早晨要下雨了。”来晚了的几个单身汉看着郭志在拜兔仙说，“我们今天又来晚了，郭志是第一个拜兔仙的人。”
　　 郭志起身一看来了这么多人来到身边，十分尴尬，满脸通红。
　　 骆秃子说：“我还得再给郭志作法。”说完闭目嘴唇动着。
　　 突然一个单身汉抬头望着天空大声惊叫：“你们快看，天空中那朵白云就像崩崩跳跳的兔子。”
　　 骆秃子说：“是我作法后兔仙又显灵了。”
　　 大家都抬头望天空，看见了天空中那白云变成了崩崩跳跳的兔子，都感到奇怪。骆秃子说：“这就是兔仙石的化身，郭志今天拜了兔仙，兔仙显灵了，郭志不久就会娶上媳妇了。”
　　 雷声接着响起，乌云密布，风吹起来，天空降下稀少雨点。
　　 骆秃子说：“今天郭志拜兔仙占先了，你们只有等下一个日子来拜兔仙了。天要下大雨了，站在这里大雨淋身，我们快回家去。”
　　 几人向家中小跑着。几人跑到郭志院子边，突然一只野外麻兔在山坡上荒地里出现，几人看见野兔子跳跃齐声吼：“逮野兔！快去逮一只肥大野兔。”
　　 几人追赶起来。兔子前两脚短后两脚长，所以兔子选择跑上坡，兔子跑上坡如飞，跑下坡不但跑不快，还会翻滚身子晕头转向。这只跑上坡如飞的野兔跑到郭志家院坝上，慌忙中在木板墙破烂处钻进了屋里。
　　 几人见兔子进了屋说：“兔子进屋跑不了，我们围住两间屋，再叫郭志带几人进屋捉野兔，这样捉野兔等于瓮中捉鳖。捉住这只野兔杀了用海椒一同在锅中炒，我们吃炒兔肉下酒。”
　　 一个胖脸单身汉说：“围着郭家院子捉兔子，给郭家人带来不吉利。”
　　 骆秃子说：“神兔，我们凡间人也捉不住的。这只兔子不是人间兔子，就是我们兔子坡上的仙兔，刚才郭志拜了兔仙石，雷声响起，惊天动地，天空中仙兔跳跃，那只仙兔跳跃进郭志家给郭志介绍老婆，郭志不久会有喜了。”
　　 大家齐声说：“郭志今年好运到了，快会娶上媳妇了。我们要在初一十五的日子里继续拜兔仙。”
　　 雷阵雨下得大了，几人来到郭志屋中避雨。
　　 不到一小时，风停雨住，天空中现起了彩虹桥。几人走出郭志屋里，看见了天空中的彩虹桥说：“郭志今天烧香拜兔仙石，惊天动地，一场及时雨下起。天上有座彩虹桥，郭志的喜真的会到了。”
　　 几人把郭志说得满脸笑容。他向着大家说：“如果喜事降到我头上，我买糖给大家吃。”
　　 郭志母亲在他七岁时就去世了。母亲丢下七岁的长子和三岁多的幺儿郭明，从此他父亲郭春山又当父亲又当母亲，把两个幼小儿子养育。郭志十二岁那年小学刚刚毕业，劳累的父亲病倒在床上，他双脚麻木从此再不能下地行走。这个家庭没有劳力挣工分，还四处向人们借钱治病。这个穷家越来越贫穷了。郭志十二岁小学毕业就再没有去上初中，照料瘫痪在床的父亲，养一头大水牛来挣少量工分。他十四岁就和社员们一起参加劳动。
　　 郭志真的有喜了，不久他身旁突然来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胖胖的一张圆脸，穿着格子花衣裳，两条麻花辫子吊在背上。山民看见二人说说笑笑，在山路上上坡下坎牵手同行。郭家是兔子坡最穷最穷的人家，郭家长子二十岁娶了媳妇，这个媳妇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子？郭志没有花分文钱，没有钱给她买新衣服、裤子、鞋子，没有钱向她父母送彩礼钱。门上没有贴上双喜，也不闻锣鼓和琐呐声响，也没有办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来喝酒，他们就这样成了夫妻。
　　 月光透进破烂木板房，一张木床上郭志和那个姑娘同床共枕。
　　 一对同床共枕的小两口，他们是兔仙作媒？或是兔仙找到月老做媒了？这个姑娘来自何方？
　　 这姑娘是凡间人？或是天上来到人间的仙姑？
　　
　　 二、病父床前遗言
　　 寒风在屋外发出呼呼响声。两间歪歪斜斜的破屋挡不住寒风，寒风总是从房门里和破洞里钻进屋子。
　　 这两间座落在兔子坡上的木架房子也是一座古屋了，虽然没有数百年岁月，也是民国初年建的房子。一根根圆圆的木柱高低不齐，各自顶着一根根横木，顶着那屋顶上的青色瓦片。一根根木柱被横方木在穿孔中连着，方木被木匠凿槽装上薄木板，这就是木架板壁墙。岁月里多少次狂风吹这木架屋，看似摇摇欲坠的木架屋没有被狂凤吹倒，只是把这木架屋微微倾斜了。
　　 木架屋那间屋子的屋角处放着铁锄、铁钯等农具。一座长方形土灶是石堆成的，灶上有一座用砖块围成的烟窗，烟窗把烟雾送到屋顶的天空中去，可是屋中还是有余烟，那些余烟把屋子熏得更黑。黑烟积着变成绳子一样，粗细不均、长短不齐沾在木墙上和楼梁上，还有许多个蜘蛛网挂着。灶旁不远那半圆形石缸约一米高，这是石匠的杰作，山上不缺石，石匠打造成功的半圆形石缸，重量也不少于千斤，也是八个大男子用大木杠抬回家放在那里装水，半圆石缸三分之一都陷在屋中泥地里。半圆石缸边，还有一对柏木制成的水桶不知用了多少年多少代。木板墙一处还有一张发黑的木方桌，几张高凳围着木桌，木桌下堆有上百斤大小不一的红苕。